狱警不敢妄言。 他用自己的眼睛进行数据分析,几条电子分析结果很快传送过来。 画面上的人叫江秋凉,亚洲男性,年龄二十九,穿鞋身高一米八二,净身高一米八,体脂率较同龄男性偏低,当前心跳正常,血糖偏低,处于轻度饥饿和缺水状态。 狱警在两秒内获取眼神信息,得到了人类可能情感表达的推测。 眼神分析:冷漠10%,无聊10%,愤怒20%,杀意60%。 狱警盯着最后几个字,谨慎开口,语调用程序控制,没有浮动:“是的,长官。” “他想要杀了我,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 沉默。 苹果稳稳落在手心里,男人转过旋转椅。 狱警正在数据分析,一时没有刹住车,原本涌入他视线的,属于江秋凉的庞杂数据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面前的男人生得一副好容貌,不笑的时候绷着脸,添上几分骨子里的戾气,更显得不真实。 只一眼,狱警下意识挺直了后背,程序仿真的冷汗刷的从背后淌了下来。 狱警的眼前闪现出数据的乱码,纷繁的数字在他的视线中坠落、沉浮,晃得头疼。 良久之后,才出现了一行字迹不清的结论。 眼神分析:威胁20%,杀意40%,玩味40%。 显示屏的灯光照进凌先眠的眼中,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狱警眼睁睁瞧着杀意和威胁的百分比呈直线飙升,快速取消了数据页面。 狱警在等待,等待喜怒无常的长官责罚。 谁知道长官的视线掠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显示屏上。 “他在找东西……” 凌先眠开口,狱警回过头,画面里的江秋凉已经走出了电梯,他的视线有不易察觉的偏移。 狱警如芒在背,忙答道:“长官,昨晚的录像和录音全都记录了下来,您需要……” 握在手心的苹果被凌先眠咬了一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狱警又不敢吭声了。 咀嚼声在空荡荡的中心控制室回荡,凌先眠嚼得很慢,颇为漫不经心。 他一直盯着江秋凉回到被关押的地方,这才开口:“不用了,先送他一份厚礼吧。” 狱警不明所以,后背仿真反应起的汗黏糊糊的:“厚礼?” 画面里的江秋凉凑近了墙上的那道缝隙,这是一个不足三毫米的小口子,他往里面望去,正好对上了里面的隐藏摄像头。 凌先眠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苹果里面很生涩,分明是酸涩的,凌先眠毫不在意,随手将啃了一半的苹果搁在桌子上。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啊……”他往后靠去,微微眯起眼睛,视线定在江秋凉的瞳孔上,“挖了摆在我办公桌上,一定很赏心悦目吧。” · “Kill him!” 杀了他! 撒旦贴在他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念出这两个单词,单调的词汇被念叨出了入骨的恨意,一点点渗透进皮肉之中。 即使在睡梦之中,江秋凉也很少有放松的机会。 身体在薄被之下本能缩成了一团,眼皮轻微挣扎,睫毛不受控制颤抖。 很多的梦境纠缠在一起,很浅,却总也驱不散。 他梦见二十四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鲜血弄脏了整洁的手术室,心跳停止的提示音划破医院的寂静,直直穿透空无一人的走廊。 他梦见许恙手机屏幕里的自己满脸的血,露出满是痕迹的手臂,面目狰狞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全然不顾旧伤的撕裂。 他梦见红酒瓶的碎片刺穿了自己的喉管,他咽下的最后一口气时红酒和鲜血挤进了气管,直从鼻子里流淌出来。他梦见父亲的枪擦枪走火,正中了他的心脏,从血洞望进去,甚至能够看见尚且跳动的器官。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每一次他信以为真,而后又被拖进更加可怖的下一幕中。 到后来,他明知这不过是不真实的噩梦,却无论如何无法从梦境中挣扎出来。 循环。 可怕的、无休止的循环。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贴在他的脸颊。 这次终于不是在冰冷恐怖的场景了,眼前也没有了横飞的鲜血。他站在宴会厅里,明晃晃的灯光绚烂夺目,像是碎钻悉数散落在他身上。 没有来往的宾客,没有难闻的红酒,没有熏眼的欲望。 少年穿着宴会的盛装,衣服干净而整洁,细节处的褶皱处理得恰到好处。他没有狰狞的表情,没有唬人的伤口,没有寒人的冷漠,鲜活而美好。 如果他手上没有那把锋利匕首,这一幕堪称赏心悦目。 “你来了。” 少年出声,是江秋凉十七岁时的声线,纵使那时的生活何其不易,他仍有一丝掩盖不住的稚气和对于未来的美好期望。 江秋凉近乎贪婪地瞧着十多年前的自己。 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呼吸的动静一大,眼前的人就会顷刻破碎。 “我从来没有肖想过,未来的自己会是这样的。” 江秋凉感觉到,少年柔软的指腹划过自己的下巴,动作温柔。 “我是怎样的?” “你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少年稍加沉吟:“好事还是坏事……如今你我心中的秤早已不一样了,区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指腹划过皮肤,很凉,如同深秋拂过江面的寒风。 不只是被触碰到皮肤,江秋凉浑身都浸润到冰凉之中。 一声轻笑。 “你明明知道我来这里,想说的不是这个,何必舍近求远呢?” 少年察觉到江秋凉的欲言又止,开口循循善诱。 “你是假的,是我的幻想。” “是啊。除了我,之前的一幕幕,也都是你的幻想。”少年把匕首递到江秋凉手中,眼中淡漠的近乎凉薄,“这一场经年酿成的噩梦根本不会停歇,我活在你的骨血之中,只要你有一日呼吸,我就不会轻易放过你。” “所以现在,”刀尖划破了华贵的盛装,抵在少年心口,“杀了我,为了你,也为了我。” 匕首一点点没入血肉之躯,血色从少年脸上褪去,如同退潮时遥远的海浪声。 “这场噩梦,是时候结束了。” 扑哧一声,刀尖活生生从背后刺穿。 少年的唇角流下一条血痕,他的手抓住了江秋凉的手腕,重量压了过来,此刻他只有撑着江秋凉,方才不至于跌倒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力道很大,铁钳一般,勒出了一道淡红的痕迹。 “你知道的,假的不止我一个。”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从江秋凉身上滑下来,双膝发出一声闷响,颓然跪下。 粘腻的液体以他为中心,染红了一尘不染的宴会厅。 他的指尖掠过江秋凉的衣摆,眼睛却一眨不眨剖进江秋凉的灵魂。 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堪称艺术品,准确而言,是破碎的艺术品。 苍白和艳红在纠缠,他微微张口,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不要放过他们……”
第86章 杀死监狱长 江秋凉睁开眼。 梦中种种骇人的场景潮水般退去, 空气咸涩而潮湿,闻不到半点梦里的血腥气味。 他坐起身,床板发出了嘎吱一声轻响,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四周很黑, 不见一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江秋凉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不对。 这很不对劲。 在这里待了几日, 江秋凉再熟悉不过,即使是夜晚,外面洒进来的月光也足以照出室内大致的轮廓。 可是现在不是。 浓郁的墨色笼罩住了所有的光亮,入眼皆是触目的黑。 江秋凉揉了揉眼睛,他的动作称不上温柔, 甚至可以说是粗暴的。哪怕是这样的动作, 也没能够让眼睛产生一丁点被触碰的感觉。 眼珠的位置, 是空的。 他的心倏然沉了下来。 许是听到了江秋凉这里的动静, 隔壁的福克纳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你醒了?” “嗯。”江秋凉问, “现在几点了?” “五六点吧, 外面已经有点亮了。”福克纳答道,“之前来了几个狱警, 很奇怪, 说是如果你醒了, 要给你传个话。” “什么?” “他们说:‘长官的意思,先送你一份礼物。’”福克纳略一沉思, “对, 就这一句话。” 江秋凉举起的手垂下来, 指尖搭在床单上。 福克纳好奇:“他送了你什么礼物?” 江秋凉凭借印象, 朝着窗户的方向。 即使此刻看不见,他依旧能轻易想象出来, 今日的晨光会如同往日一般从外面照进来。 “他挖了我的眼睛。” 不怎么轻松的内容,从江秋凉口中,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 话多的福克纳难得沉默。 两相寂静,福克纳的呼吸声很重,混杂着远方海浪翻滚的轻响,落在江秋凉耳中,如同一碗过夜发馊的奶油浓汤浇上身上,粘腻斑驳。 “你……” 福克纳欲言又止,他寻找话题的手段很不高明,还是江秋凉先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之前做了一场梦,”江秋凉徐徐道,“我梦见了你和我提起过的那扇门,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你相信我说的那扇门是真实存在的?” “我信。”江秋凉说,“我可以帮你找到这扇门,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 电梯上升的瞬间,加速度会在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江秋凉站在电梯里,听着电梯上升的杂音,狱警仿真的呼吸声就在耳侧,他微微偏过头,循声望进一片黑暗之中。 “你在看什么?” “看?”江秋凉歪头,露出了一个疑惑不解的表情,“用什么看?” 狱警盯着他黑洞洞的眼窝,默默后退了一步,手搭上了腰侧枪。 “别这么紧张。”江秋凉嗤笑道,“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还怕我干什么?” “难道你是怕……” 江秋凉伸出背在身后的手,表情在顷刻之间变得严肃,狱警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枪,神经紧绷。 只见江秋凉的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一个枪的手指,对准狱警的头。 “啪。”江秋凉轻轻出声,末了在收回的食指尖上轻吹了一口气。 狱警:…… 不是被关疯了吧? 狱警正想要检查江秋凉的精神状态,电梯平缓停了下来。 “带路吧。” 江秋凉瞬间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变脸比翻书还快,仿佛这一幕从没有发生过。 狱警体内的芯片短暂宕机了两秒,他一时不好判断是自己眼花还是江秋凉真和自己开了个冷到不行的玩笑。冰冷的数据分析不出情绪变化的根源,狱警只得按照原计划,先走出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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