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瞒不住了,俞金亮才说出实情——他姐姐已经进了康平伯府,被崔兴纳为妾室了。 他们商户虽说排在“士农工商”的最后,比不上那些诗书传家的清流,但也从没想过让女儿给旁人为妾。原本打算把女儿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却被自己的小儿子算计,将她亲姐姐许给一个沉迷酒色的二世祖,做那上不了台面的妾! 俞家老爷原本身体还算硬朗,被俞金亮这么一刺激,当场就眼歪嘴斜中了风,从此缠绵病榻,长卧不起。 没了俞家老爷和俞静衣操持着,俞家的绸缎铺一落千丈,万贯家产很快就被俞金亮给败光了。 放走了庄掌柜之后,江采青骂道:“这俞金亮真不是个东西!那是他的亲姐姐,他都能这般狼心狗肺地害她,简直不配为人!还有那俞家老爷也是个糊涂的,还不如应了俞静衣和许南生的婚事,许南生虽家境贫寒,但为人坦荡正直,又饱读诗书文章,将来日子定然不会过得差了。” 可恨那俞老爷商人重利,嫁女不看才华品行,反倒只看重家财家世,狠心拆散了一对有情人不说,还把自己女儿的命给搭了进去。 江采霜胸口被压得沉闷,“若是俞家老爷后来还能开口说话,让人把俞静衣接回来,兴许她也不会香消玉殒。” 俞静衣三年未出现,她之前去伯府也没有听到关于俞静衣的半点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老财主只惦记着女儿做妾,辱没了门楣,可从没想过女儿的死活。”江采青讥讽道。 这俞家但凡有一个人念着俞静衣,就不会让她一个弱女子始终被困在伯府,不得脱身。 “青青道长骂得好!”高处传来赞许声。 江采青一抬头,果然看到楼上花窗大开,宋允萧正吊儿郎当地凑在窗边看热闹。 她脸颊当即红了,跺了跺脚,“怎么又是你。” 宋允萧从敞开的窗子一跃而下,“正跟朋友交谈,听见青青道长的声音,就多留意了几分。” “别叫我青青道长。”江采青被他叫得面红耳赤,转身欲走。 “别走啊,青青,”宋允萧死皮赖脸地拉住她的袖子,笑嘻嘻道:“我最近新研究出一个机关,你买不买?” 江采青姑且停住脚,“什么机关?说来听听。” 宋允萧抱臂倚着马车,天花乱坠地跟她吹嘘起来。 江采青桃腮隐隐泛着红,看似态度嫌弃,实则眼里亮晶晶的。 江采霜还在想俞静衣和崔兴的事,俞静衣八成是出了事,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崔兴所害。 若是能有什么办法,从崔兴口中撬出真相就好了。 江采霜想起一个人,兴许能帮上忙。 那边宋允萧讲完,江采青故作勉强地说道:“听起来还不错,下次你把东西带在身上,我再同你买。” 宋允萧拱手朝她施礼,“感谢青青大主顾赏脸,往后小的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一定第一时间给青青看。” 江采青别过身,“都说了别这么叫我,烦死啦。” 她跑到江采霜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妹妹,我们走,不理他了。” 江采霜盯着堂姐看了一会儿,见她眉间藏不住的喜色,还有脸上羞赧的酡红,呆呆地来了一句:“采青姐姐,你好像口是心非。” 这一下江采青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一下炸了毛,“我也不理你了,我去找采薇姐姐。” 江采霜杏眸茫然,轻轻挠了挠下巴,有些不明所以。 江采青逃似的跑向了马车,撩开帘络坐了进去,手掌不停在脸旁边扇风。 江采薇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写字,听见马车晃动的动静,才缓缓抬起头。 她是过来人,当年也有过这般羞怯恣意的闺中时光,哪里看不出妹妹与那人的情意。 江采薇摇头轻笑,笑容里有一丝羡慕,也有不易察觉的落寞。 马车外,江采霜正跟宋允萧商量,“宋公子,你能不能跟莺儿姐姐传个信?我有件事想托她帮忙。” “好,我一定把话带到。” 江采青偷偷撩起车帘,看到宋允萧跟江采霜正儿八经地商量事情,眉头又皱了起来。 宋公子跟别人明明挺正常的,偏偏在她面前脸皮厚如城墙,死乞白赖。 还总是嬉皮笑脸地说什么“吃不起饭了,恳请青青赏脸,多来找我买机关”。 不要脸! 马车再度行驶,江采青望着江采霜,几番欲言又止。 江采薇看了出来,便暂时搁下笔,拿帕子净了净手,轻声问:“霜儿,你跟那位宋公子说什么了? ” 江采青别过脸,假装在看窗外的热闹街市,实则悄悄竖起了耳朵。 “我托他给莺儿姐姐带个话,我有事想请她帮忙。”江采霜迟钝,根本没有发觉堂姐的心思,语气如常地解释道,“我看那崔兴也是欺软怕硬的,请莺儿姐姐帮忙吓一吓他,看能不能逼他说出实情。” 江采青不解,“既然想吓唬他,怎么不找燕世子帮忙?” 江采霜气鼓鼓地道:“我才不想找他——” 狡猾的狐狸精! 她一心修道,若非迫不得已,才不想与妖族同流合污。 江采霜心里莫名烦躁,抿紧嘴唇,撩起另一边车帘看风景去了。 江采青茫然地眨眨眼睛,小声嘀咕:“怎么又吵架了?” 明明之前两个人已经和好了呀。 妹妹的心思真难猜。 江采薇的视线从两个妹妹身上扫过,心下了如明镜,笑着抿了口茶。 还不等江采霜实施计划,便得知一个消息——家人要带她登门道谢。 要去定北王府登!门!道!谢! 屋里,宁玉霞正在帮江采霜挑衣服,“穿这套吧,这是娘特地给你挑的,颜色明艳大气,霜儿穿上肯定好看。” 她手里拿着一条朱红绣金襦裙,做工精致繁复,艳丽如火。 裙子好看是好看,但江采霜总觉得,跟燕安谨平时的穿衣风格也太相像了,就像模仿他似的。 “娘,我不想穿这么好看的,我想穿那条素一点的。”江采霜小心翼翼地拎起月白裙衫一角。 宁玉霞把她选的衣服扯走,丢到一边,“既然是登门道谢,自然要穿得明艳一些,如此才显得庄重。” 江采霜拗不过娘亲,只好不情不愿地换上了那条红裙子。 虽说她不习惯穿红衣,但穿上之后更衬得肌肤皓白如雪,乌眸樱唇,无一处不精致。裙面绣的是百蝶穿花纹,随着走动,仿佛有一只只金蝶在花丛中翩然欲飞。 宁玉霞难得找到了打扮女儿的成就感,还亲自给她挽发,戴珠花金钗。 江采霜闭着眼睛坐在铜镜前,任由娘亲在自己脸上捯饬。 “好了!” 江采霜睁开眼睛,也被镜中人惊艳到了一瞬。 路上遇到采青姐姐,被她拉着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满口称赞,“霜儿,你这么一打扮,我都不敢认了,还以为是天上神女下凡呢。我妹妹真好看,身上也香气扑鼻,妖怪见了你肯定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江采霜被她一连串话夸得飘飘然,忽然觉得偶尔这样打扮一次,也还不错。 可她明媚的好心情,在进到定北王府,见到燕安谨的瞬间,土崩瓦解。 只因对方今日也是一袭妖冶夺目的绯红长袍,玉冠束发,蹀躞带勾勒出劲瘦颀长的腰身。红衣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浮艳俗气,只成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最好的映衬。 他走过庭前花树,信步而来的时候,也像是天上下凡来的仙人。 甚至,比她更好看一点。 这人本来就臭美,被他看到自己登门前特意盛装打扮不说,甚至打扮了之后还没他好看,他的狐狸尾巴不得翘上天! 江采霜低着头,脚趾抓着鞋底,恨不得当即返回家,换上平时穿的素淡衣服。 燕安谨眼底噙着浅浅笑意,“侯爷、侯夫人请。” “殿下太客气了。”本以为对方会直呼称号,这让江重有些受宠若惊。 侯府一家人被迎到会客厅,江重让人将厚礼献上,“上次在望天楼,多谢殿下出手相救。听闻殿下这两日休沐,特携小女前来拜谢。” 他给江采霜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道谢。 江采霜慢吞吞地从太师椅上起身,走到正中央,抿了抿唇角,不情不愿地开口:“多谢。”声音细如蚊喃,生怕被旁人听见似的。 “姑娘说的什么?”燕安谨唇边挂着笑意,温声问道。 江采霜暗自咬牙,杏眸瞪向他。 偏那厮揣着明白装糊涂,看似笑得多么和善温柔,实则满肚子坏水! 顶着父母狐疑的眼神,江采霜只得提高了音量,“多谢!” “霜儿,”宁玉霞不赞同道,“好好跟世子道谢。” 这孩子,怎么突然开始闹脾气了呢? 江采霜低下头,搜肠刮肚地酝酿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还不等她再次开口,却见地上一团毛茸茸的影子一闪而过。 江采霜眨了两下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意识到什么,猛然抬起头,就见某只狐妖泰然自若地端坐在上首,面带浅笑地同她爹娘交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分明就是故意的! 江采霜下意识掐了引灵诀,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可想到父母在场,怕吓到他们,最后还是收了手。 “多谢殿下相救,我、我无以为报,唯有……”江采霜从婢女手里接过礼盒,磨蹭着往前走,直至来到他面前,怒瞪向他,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厚、礼、相、赠。” 燕安谨仿佛没听见她的咬牙切齿似的,笑靥灿烂如花,“江家妹妹客气了。” 江采霜将礼盒放到他手里,同时迅速在他手心放了一样东西。 她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燕安谨的眼,可燕安谨只当不知,将其虚握在手中。 须臾,便觉得手心发痒,仿佛百虫啃噬。 燕安谨眉心跳了跳,笑意有一丝僵硬。 江采霜抬眼偷觑他的反应,忍着笑,“还望殿下喜欢我送的礼物。” 这可是她最近新研制的痒痒药粉,让人奇痒难耐,犹如百爪挠心,就不信他还能坐得住! 燕安谨心下无奈地叹了声,乌睫半垂,应得意味深长,“自是喜欢的。”
第34章 第 34 章 ◎世事难料,人心易变(完)◎ 江采霜和燕安谨之间的暗流涌动, 江重夫妇自是不知。 二人只觉得,女儿和这燕世子之间似乎早已熟识,可他们怎么会认识的? 回去的路上, 宁玉霞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江采霜怕他们不让自己捉妖, 便不敢如实相告, 只胡乱搪塞道:“我们从前有过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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