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江采霜看到香佩把手里的青团递给起翘。小丫头在牢里只能吃馊饭,眼巴巴地舔了舔唇,却没有接过来,反而把青团往外推。 起翘的手在半空中不停地比划着,江采霜不懂手语,竟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姐姐你吃。 从牢里出来,回到外面空荡荡的大街上。 江采霜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奇怪,香墨不能说话,醉香坊居然没一个人知道。还有关于香墨和马兴凡的传言,怎么醉香坊所有人都对这个传言深信不疑?” 之前燕世子分开盘问过关于香墨的事,大家说得断断续续,有人记不清具体的细节了,但粗略来看,她们每个人说的都差不多。不管从谁的口中,香墨的死都和一个财迷心窍的穷秀才有关。 可如今,香墨被查明是个哑巴,她的死也与马兴凡没有关系。 那马兴凡究竟因何而死? 江采霜原本以为,只要捉了妖,这件事就彻底结束了。 可现在看来却发现,明明树妖已除,案子怎么愈发扑朔迷离了起来? “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件事急需处理。” “什么?” 谨安温声笑着,“道长先回去歇息,明日一早来醉香坊,小生再说与道长听。” 江采霜看他神神秘秘的,怎么问都不肯直说,她气得鼓了鼓脸颊,闷声道:“好吧。我原本也有一件事告诉你,既然你瞒着我,那我也瞒着你。” 她也是刚才说谈间,突然想起的一件小事,还不知道与案子有没有关联。 “那便明日再向道长请教?”谨安不由失笑,“今日天色已晚,小生送道长回去。” 依旧是坐着来时的马车,只是去大牢的一路上,两人一路说话,共同商讨案子的疑点。 可回去的时候,江采霜与他斗气,故意别过脸,不与坐在对面的谨安说话。 她气鼓鼓地盯着车厢壁,像是要把它盯出一朵花来。 燕安谨心下颇为无奈,他不愿告知她,是怕她听了今夜便想跟着去,到时候耽搁了休息。 早知她好奇心如此重,方才他就不该说那句话。 马车内一时寂静,能清晰地听见黑夜中,车轮碾过石砖的辚辚声。 燕安谨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在车轮声中,还听出了小姑娘清浅绵长的呼吸声。 他抬眸望过去,果然见她困倦地闭上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正睡得香甜。 燕安谨扶额轻笑,从暗格中拿出一条薄毯,轻轻盖在她腿上。 马车行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江采霜的脑袋跟着晃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撞在侧壁上,燕安谨下意识伸手护住。 江采霜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小姑娘桃脸杏腮,眼下一片鸦青睫影,嫣红的唇微微嘟起,睡颜恬静柔和。 燕安谨就这么托了一路。 马车停下,江采霜自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到了?” “嗯。”燕安谨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江采霜打了个呵欠,困意朦胧地就要下车,刚拉住车帘,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香佩姐姐的事……” “若她与案子无关,小生自会与凌大人说,早日放她回去。” 江采霜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跳下马车,慢吞吞地走到墙根下面,提气飞了上去。 燕安谨看她站在屋脊上摇摇晃晃地走路,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下去。 幸好最后江采霜自己稳住了身形,总算有惊无险地回了住处。 睡了一夜后,江采霜神清气爽地起了个早。 她刚从屋里走出去,翠翠就睡眼朦胧地追了上来,“姑娘,你要去哪儿?翠翠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那可不成,夫人吩咐了,不管您去哪儿,我们都得跟着。” 江采霜只得让她跟在自己身后。 去到侯府花园,江采霜眼珠子一转,走着走着忽然蹲下,躲在花圃后面。 “姑娘?姑娘你去哪儿了?” 翠翠从这边找到那边,后来急得从园子里出去,江采霜这才现身,翻墙离开了侯府。 到了醉香坊,远远地就看到官兵驻守在巷口,不过她现在有悬镜司的令牌了,不用再偷偷进去。 进去里面七拐八绕的院子,湿意朦胧的天青色晨雾中,有许多官兵正在抽水,旁边架着翻车和桔槔,那架势像是要把整个荷花池给抽干。 江采霜到的时候,荷花池都快要干涸了,露出下面深深的淤泥,翻滚间还露出了几根森森白骨。 “道长可用过早膳了?”低磁轻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采霜以为是谨安,“还没呢。” 待看到眼前的人是那位燕世子,她情不自禁“咦”了一声,杏眸中噙着诧异。 谨安和那位燕世子,声音倒是相似。 燕安谨将她的神情变化收进眼底,殷红的薄唇扬起笑弧,“在下正要用早食,道长可要一起?” 江采霜正好也饿了,便点点头。 两人上了马车,离开歪柳巷。刚到街市,便听见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卖声,喧哗热闹。 江采霜忍不住撩开车帘,清晨的薄雾还没散,百姓便要出来做活计了,街边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早点摊,人声鼎沸。 她很喜欢这样充满了烟火气的热闹市集。 燕安谨临时变了主意,让人停车。 二人去了桥头的一个摊位,坐在凉棚底下,各要了一碗豆浆,配上一碟馓子,还有两个刚出炉的白白胖胖的笋肉馒头。 馓子炸得香甜酥脆,要泡在豆浆里味道才最好,泡得绵软,一口咬下去满是豆香。 江采霜喝了口热乎乎的豆浆,“刚才我去醉香坊,看见官兵在抽水,这是在做什么?” 燕安谨坐在热闹的市井之中,举手投足间依然带着出身不凡的优雅,映着初晨微茫的曦光,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惊艳。 他将手中竹筷放下,语调慢条斯理地道:“之前与树妖交手的时候,你曾经说过,树妖近日吸收了人的精气,所以才实力大增。我想,既然马兴凡的精气并未被树妖吸食,那被害的应该另有其人。” 他派人抽干荷花池的水,就是想找到被树妖吸食后的人干。 “你怎么知道要去荷花池里找?” “寒食那夜,守在外面的官兵曾听到醉香坊里传来尖叫声。我便猜测,树妖害人发生在醉香坊。而醉香坊其他地方都已经查过了,只剩下荷花池。” “醉香坊曾传来声音?” “正是。夜里池边没有燃灯,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尖叫骚乱,等官兵过去查看的时候,负责醉香坊的人却说并无异样。” 江采霜怀疑道:“那时候是树妖动手了?”所以人群才会恐慌惊恐。 “在下猜测是这样。” “既然有树妖害人性命,为何要在官兵过来查看的时候这么说呢?” 燕安谨温声解释道:“之前醉香坊发生命案,被官府查封过一阵子。这次他们刻意隐瞒,想来是怕事情泄露出去,影响了生意吧。” 江采霜心下了然。 醉香坊为了赚银子而不择手段,连发生命案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敢压下去。 快要吃完饭的时候,林越过来禀报,说是找到了尸体,一共三具,都成了人干,被绑了石头丢弃在荷花池里。 这会儿开了早市,街上人流拥堵,马车走不开,江采霜便和燕安谨一同步行过去。 因着燕安谨过分昳丽的容貌,这一路吸引了不少百姓驻足,偷偷议论。 见他姿容出众,却面色苍白,不时掩唇轻咳,便有人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敢远观而不敢上前。 江采霜问:“香墨不能说话的事,谨安应该已经跟你说了吧?” 燕安谨眸底微澜,颔首,“嗯。” “我觉得,马兴凡那个案子,并非树妖所为。” 既然香墨不能说话,传言中她与马兴凡的恩怨便多半是假,香墨也就没必要特意跑到槐街去“复仇”。 而且马兴凡的死法与前几次的狎客死法不同,树妖若想害人,办法有的是,根本用不上重物击打后脑。 燕安谨勾唇,嗓音低醇悦耳,“在下也这么想。” 两人正说着话,前方突然一阵喧闹。 “发生什么事了?”
第15章 第 15 章 ◎难道是香佩?◎ 不用主子吩咐,林越自觉地挤进人群中打探。 前面挤得水泄不通,林越气喘吁吁地回来,“前面有人打架,一个是康平伯府的表公子,一个是宋侍郎家的二公子,一时半刻怕是分不出胜负来。殿下,我们还是绕路而行吧。” 路上耽搁了些时间,等他们回到醉香坊,手下人已经查到了刚从荷花池里打捞上来的三具干尸的身份。 燕安谨淡声问:“都是来京城做生意的行商?” “正是。不过他们具体做什么生意,还有待查探。” “殿下,可要把三具尸体抬上来?” 燕安谨看向一旁坐着的江采霜,她方才吃得不少,这会儿连口水都喝不下了。 “不必了。让他们的亲友家眷过来收尸,另外,把荷花池下的所有尸骨妥善安葬。” “是。” 等下属领命退下后,江采霜好奇地问:“家眷?这三人还有家眷?” “嗯,”燕安谨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她,“三人都是行商,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又是秦楼楚馆的常客,经常数日不回家,所以醉香坊的人才敢为了不影响生意,而偷偷把尸体藏下。” 这样整日只知道寻欢作乐的人,三五天不回家,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醉香坊的鸨母不是还在昏迷中吗?现在是谁在管着醉香坊?” “鸨母有个妹妹,平时管着醉香坊的琴师乐师和丫鬟小厮,如今鸨母昏迷不醒,醉香坊的事都是她妹妹在操持。” 说罢,燕安谨手执青花瓷茶盏,徐徐拂去茶沫,正要饮茶,动作忽地顿住,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 燕安谨放下茶杯,“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香秦也有个妹妹。” “她妹妹也在醉香坊?” “她妹妹之前在教坊司,不过几年前便染病去世了。” 江采霜诧异道:“姐妹两人竟都沦落风尘?怎么会这样?” 燕安谨便将打探到的关于香秦的资料告知她。 “原来香秦曾是边关驻将之女。” 她父亲既是边关将领,那她家里即便不算大富大贵,也算是衣食无忧的富足之家了。这样好的出身,最后却因父兄获罪,家破人亡,自己也和妹妹一起沦落风尘。 江采霜总算明白,为什么第一次来醉香坊的时候,谨安会说这里都是苦命人。 但凡有选择的余地,谁又愿意留在这等污浊之地,以色侍人呢?
184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