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人被火烫到会疼,妖接触到灵气同样也会疼。 可从始至终,都没听见过香墨发出一声痛呼,或是说过一句话。 妖怪可不会刻意隐忍,它们不发出声音,只有一种可能——它无法开口。 翠翠出去放东西,江采霜用机关鸟给谨安传信,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他。 天色都这么晚了,她也没指望谨安立刻就能回话,便先去母亲那里请安。 等她刚陪母亲吃完晚饭回来,机关鸟就飞回了院子。 传来男子低沉轻缓的声音:“你的猜测是对的。我找人打探过,香墨被赎身过一次,后来再回到醉香坊,便不能说话了。” 被赎身后再回来的香墨,竟然一直是个哑巴。 有哪个秀才会给哑巴写曲子? 谨安还说,醉香坊的香佩因为牵涉到马兴凡的案子当中,现在被羁押在大牢里,他们晚上可以去问问她。 江采霜正想再探探情况,便等翠翠睡着以后,偷偷翻墙出了侯府。
第14章 第 14 章 ◎那时候是树妖动手了?◎ 刚从墙头跳下来,江采霜就在熟悉的地方,看到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 “我还没给你传消息,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来?”江采霜问道。 谨安依旧是俊书生的打扮,看似文弱温柔,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不属于文人的潇洒风流,“道长正直勇敢,嫉恶如仇,怎会对案子的疑点视而不见?” 江采霜原本还在生谨安的气,被他说了这么一番好话,那点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算害怕妖怪临阵脱逃,也在情理之中,自己何必与他计较? 算了,这次就放他一马。 “哼,这次我且原谅你,若你下次再敢临阵脱逃,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谨安笑答:“道长放心,下不为例。” “香佩现在被关在开封府大牢?” “正是。” “那我们如何去见她?我有些关于香墨的事想问。” “随我来。” 两人来到街巷口,那里早已停放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刚坐上马车,谨安便随手递来一个小手炉,“夜深露重,当心染了风寒。” “噢。”江采霜下意识接过。 她在黑夜里翻墙出府,手确实冰凉,有这个燃着炭的小手炉暖手,舒服了不少。 “我们待会儿要去开封府的大牢,带上这个。”燕安谨又递给她两样东西,一个是蒙面的面巾,另一个则是答应要给她的悬镜司令牌。 江采霜把玄铁令牌挂在腰间,紧挨着她新得到的小葫芦,“替我谢谢燕世子。” 谨安挑眉,略带不满地来了一句:“怎的只谢他,不谢我?” 江采霜一噎。 实在拿他没办法,便只好顺着他的心意补充:“……我忘记说了,也谢谢你。” 谨安神态懒散,半真半假地玩笑:“这才不枉在下对道长的一片赤诚之心。” “快说正事。”江采霜心下好奇,“你方才说,香墨被 赎身过一次,后来又回到了醉香坊?” “几年前,香墨被一世家子弟看中赎身,入府为妾。她言语间不慎冒犯了正妻,被正妻使人灌了哑药,从此便不能开口说话了。” 燕安谨之前派人打听香墨赎身之后的事,今日才传回消息。刚好收到江采霜的传信,他心知马兴凡一事另有隐情,便唤她一同去开封府大牢打探情况。 江采霜微微皱起眉头,“那她后来为什么又回到了醉香坊?” “香墨怀有身孕,正妻视她为眼中钉,趁世家子外出办事,将她再次卖进了青楼。醉香坊的鸨母听说以后,把她从其他青楼买回了醉香坊。” “竟是这样。”江采霜心下不免感慨万千。 妾室身份低贱卑微,一旦惹了主人不快,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都有可能。这些青楼女子即便被赎了身,也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不过……之前我看醉香坊的鸨母重利轻义,对染病的香仪不闻不问,倒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将香墨买回去。” “她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什么往日情谊,”谨安略带讽意,轻声嗤笑道,“不过是念及香墨从前的风光,想利用她获取更多好处罢了。可香墨回来以后不复昔日风光,登门的客人寥寥无几,鸨母的算盘还是落空。” 出入风月场所的男子素来薄情寡义,过去了几年,谁还会记得当初的旧人?更何况再次回到醉香坊的香墨,饱经风霜折磨,早已没了当初的纯真灵动,还口不能言,这些来寻欢的客人自然更是对她避如蛇蝎。 “既然鸨母唯利是图,香墨不能帮她赚银子,日子岂不是很难过?” “不错。” 秦楼女子,若是不得出手阔绰的客人的喜爱,便只能被迫接下九流的客人。香墨所遭受的难堪折磨和内心的落差,远非常人能想象得到的。不然她也不会在走投无路之下,选择跳进荷花池自/尽。 只是这些话,燕安谨并未说出口。 “树妖生前居然经历了这么多坎坷。”江采霜内心不免唏嘘。 香墨两次踏进纸醉浮华,原本受无数权贵富商追捧喜爱,最后却落得无人问津,孤零零一人凄凉枯亡的下场。 想必香墨第二次回到醉香坊的时候,看到昔日对自己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的客人,如今对她弃之如敝履,转而去讨好他人,内心也是充斥着煎熬和恨意吧。所以死后怨气缠身化为妖邪,也不忘向这些薄情人索命。 怪不得树妖在临死之前,看向醉香坊的最后一眼,露出了那样爱恨交加的复杂眼神。 谈话间,马车停在牢门外。 江采霜蒙上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乌亮的眼睛,跟在谨安身后进了开封府大牢。 “犯人在最后一间牢房。”牢头认得他们身上的腰牌,客客气气地把人请了进去。 牢里阴暗潮湿,只亮着几个火盆,充斥着腐烂的臭味和血腥味。 谨安面不改色地走在前面,他特意放慢了脚步,等江采霜慢慢跟上来。 两人在最后一间牢房见到了香佩。 她和起翘被关在一起,主仆二人穿着脏臭的囚衣,披头散发。 不过香佩倒是心平气和,旁边就是发烂的老鼠尸体,她就那么坐在稻草堆里,打着手势跟起翘说话,看上去浑不在意。 起翘的手快速比划着回应她,脏兮兮的小脸上还露出了笑颜。 见有人来探望,香佩颇为意外地抬起头,“阁下是?” 江采霜摘下了面巾,“香佩姐姐,是我。” “道长?”香佩这下更意外了,狐疑地站起身,走到栏杆前面,“你怎么会来这里?” 起翘抓着香佩的胳膊,看向他们的目光带着警惕。 临靠近栏杆的时候,香佩想起来自己身上脏臭无比,便又停在距离栏杆还有半步远的地方,有些窘迫地抚了抚头发。 江采霜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她。 香佩以为她让自己用帕子擦擦脸,摆了摆手,“不用了,平白弄脏了您的东西。” 她们这些人,什么脏的臭的没见过,牢里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 江采霜展开帕子,这才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青团。 “这是……”香佩怔怔地望着那颗青团,眼神片刻也移不开。 江采霜解释道:“上次在醉香坊,我听出你有楚扬一带的口音。正好这两日清明,我想着你兴许想吃这个。” 临走前看到攒盒里还剩几枚青团,想到大牢里吃食肯定不好,江采霜便把青团带过来了。 香佩沉默良久,到底还是忍不住颤着手,接了过来。 她咬了一口青团,便迅速背过身,手抬起到脸颊的高度蹭了蹭。 过了会儿,她又若无其事地转回身,习惯性地扬起笑脸,“道长有心了。我上回吃青团,还是我娘给我做的,你这个跟我娘做的味道一样,是在哪里买的?回头我出去了也买一些。” “是我家里人买的,我明天回去问问。” “行,到时候道长派人往醉香坊捎个信,可别忘了。” 江采霜把带过来的几个青团都给了香佩,香佩只吃了一个,剩下的舍不得吃,一直拿在手里。 “香佩姐姐,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关于槐街那件案子的事。你怎么会牵涉进这桩案子里?” 香佩抹了抹眼角,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上回你们来问我歪柳巷的三桩案子,这回又来问槐街的案子,还真是巧了。” “昨个夜里,住在槐街的那位老爷,派管家过来叫姑娘陪酒。正好我晚上没客人,就跟着去了,陪着马老爷下下棋,唱唱曲。后来天色晚了,马老爷不胜酒力,打发我们回去,我跟起翘便回了醉香坊。” 谨安出声问道:“你们回去的时候,马兴凡在做什么?” 香佩之前已经向官府录过口供,不需要怎么回忆,便说道:“说是乏了想休息,我便扶他在塌上躺下。” “他已经睡下了?” “嗯。” “那你们交谈的时候,他有没有跟你透露过,待会儿要见什么人?” “没有。马老爷醉醺醺的,除了调笑就没跟我说什么了。” “你们回去是什么时候?” 香佩想了想,“约莫是不到戌时吧,我们在院子外面上的小轿,并没有停留,马府的家丁管家都能为我们作证。” “可是之前我听楼里其他姐姐说,自从马兴凡骗了香墨的赎身银子,之后就再也没来过醉香坊。”这次问话的人是江采霜。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香佩见他们连开封府大牢都能自由出入,倒也没露出多少惊讶,“是,他这几年一直没来过醉香坊,不过最近半年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点醉香坊的姑娘作陪。” 江采霜想到哥哥打听来的消息,马兴凡头几年一直在外地,想来是为了暂避风头。 后来马兴凡捐了个散官,回到京城,估计是觉得没人会知道他过去的事,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便不再顾忌了。 离开之前,江采霜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香墨后来回到醉香坊,便不能说话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香佩一脸茫然,表示自己不知情,“从没听说过。香墨为人高傲孤僻,素来都是独来独往,我与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那醉香坊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件事吗?” 香佩摇头,“应当都不知道,不然我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一些消息。” “你们二位能来到这里看我,身份应当不一般吧?”香佩握着起翘的双肩,“虽说我不嫌这里脏臭,但起翘年纪小,我怕她受不住。若是你们方便的话,可否替我求求情?” “好。” 香佩感激道:“那就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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