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子和银风感受到了青州百姓澎湃的热情。 两人在心里齐齐想到,怪不得白露道长出门常常不带银子,原来她在青州城这么有名,到哪都有人主动送吃的喝的,哪用得上银子这种俗物? 青城山附近的村镇,许多百姓都受过拂尘观的恩惠,所以对观里出来的人都格外尊敬。 再加上江采霜年纪小,又长得清秀水灵,脾性乖巧讨喜。这些大伯大娘一看到她,就想起自家小娃娃,可不是都争着给她送东西。 一连几天,江采霜都带着小虎子和银风,在这一片的街上蹭吃蹭喝。 偶尔遇到谁家有了病人,江采霜便拿上药箱,去家里给人治病。不收诊金不说,连药钱都不要。 青州地广物博,兴许是青城山灵气太过充沛的缘故,总是能吸引一些山草木石化成的小精小怪前来。 谁家丢了东,少了西,便请江采霜过去,拿捉妖星盘一看,准是哪个小精怪偷偷下山,来人间顺手牵羊来了。 尤其是菊花精和萝卜精,最喜欢跑到人间来偷夜壶和酒坛子,半埋在地里,只露出半个坛口,就能成为它们最喜爱的小窝。 江采霜随手捉了精怪,好好教育一番,再把它们放回到青城山上。 这天,正好是九月初九。 秋收刚过,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每逢重九,青州有喝菊花酒,登高祈福,祭祖宴饮的习俗。 江采霜拎着一坛子菊花酒,跟小虎子和银风上了山。 从前在山上修行的时候,每年重九节,她都会和师父师兄姐他们一起,在后山山顶设祭坛拜神,围坐在一起谈经论道,共饮菊花酒。 今年师父不在,百姓们自发在石碑前烧香祭拜,携家带口地赏景,放纸鸢,还有许多来登高作赋的文人学子。上山下山的人流不断,总算有了节庆的氛围。 江采霜避开人潮,拐进一条小路。 因为她手里还拎着一袋子菊花精。 方才来后山之前,江采霜先回了一趟拂尘观,谁知道正撞见一捆菊花精,吭哧吭哧地扛着道观的香炉往外跑。 这香炉快有半人高了,这些菊花精想合伙偷去,够它们全村住的。 江采霜拿了个布袋,把吓得四散而逃的小精怪们,一起塞进布袋里,准备放回后山。 临走的时候,她正要关上门,却意外发现门扇上多了两道剑痕。 上次来道观时,分明没有这样的痕迹。而且看高度和深度,不可能是山里的小精怪弄出来的,它们摞在一起才勉强有这么高,但小精怪能从门缝里钻进来,哪用得着去动门?而且它们大都法力低微,根本无法在门上留下这么深的痕迹。 也就是说,在她和燕安谨离开后,曾有人来过道观…… 道观里都没人了,来这里做什么? 于是江采霜临走前,便在道观门口随手布了个阵法,免得再被人闯入。 至于屋里落了灰的香炉,江采霜拿出来了几个,摆在窗棂上。若是这些小精怪有本事,搬走便搬走吧。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布袋里传来小精怪细弱的声音,加在一起都没有蚊子哼哼声重。 要不是江采霜耳聪目明,还真听不见。 “等待会儿没人了,再把你们放出来。” “臭道士,臭道士!”骂她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过因为声音太小,软绵绵的,又娇娇细细,听起来没有半点杀伤力。 江采霜三人走到无人处,这里正好有个山坳,林深叶繁,少有人至。 她放下菊花酒,正要解开布袋,把菊花精们都放出来。 一根根菊花精从袋子口里跳出来,看上去与寻常菊花没什么区别,各色野菊开得缤纷艳丽。只是它们的根须暴露在外,像腿一样快速摆动着。 菊花精们刚逃出来,立马扛着她的菊花酒,往山林深处跑。 “我们的家,我们的家!” “诶——”江采霜一个不留神,手边的菊花酒就被偷走了。 她跺了跺脚,连忙跟在这群菊花精后面,追了上去。 山野间丛林茂盛,到处都是缠绕在一起的灌木丛和藤蔓,拦住前路。江采霜不愿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只得找寻缝隙钻过去,前进速度自然慢下来。 追了好半天,那些小菊花精的身影都跑不见了,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小精怪,快出来,把酒还给我。” “那可是菊花酒,你们要是不换给我,别怪我拿你们酿酒。” 江采霜站在一片树荫下,环视四周,叉腰威胁道。 嶙峋的山石缝里,一团菊花精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说要拿我们酿酒,呜呜呜呜,这坛子酒都是用我们的同伴酿成的吗?” “怎么能这么残忍?我心痛死了,我感觉我要枯萎了。” 一根菊花精站在酒坛子边上,脚下一滑,不小心掉进酒坛子里。 甘甜清冽的美酒咕噜咕噜往它肚子里灌,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就已经喝饱了。 酒液撑得花叶花心全部舒展开,花茎都饱满了许多。 “嗝,这就是我们的同伴酿成的酒吗?甜甜的,真好喝,嗝——” 其他菊花精见它忘乎所以地泡在酒里,纷纷意动。 于是一阵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传来,坛子边上的菊花精跟下饺子似的,都跳进了酒坛里。 “呜呜呜我们的同伴,你们好可怜——嗝,但是好甜。” “怪不得人族喜欢酿酒,原来菊花酒这么好喝?” “你抓我的根须干什么?快放手,你不会想用我来泡酒吧?走开!” 菊花精们泡在酒坛子里,一个个咕咚咕咚喝了个顶饱。 江采霜听见山石边的动静,狐疑地走过来,看到她拎来的那坛子酒藏在茂盛的树藤下面。 酒液只下去了薄薄一小层,那些来偷东西的菊花精,此刻都陶醉地飘在酒里,每一根根须都在诉说着它们的畅快。 小虎子和银风对视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这些山中的小精怪,过得还真是悠闲自在。” 银风叹了声,“等我们归隐山林,也能像它们一样无忧无虑。” 只是现在还不是退隐的时候,他们还有很重的担子要扛。 “算了,这坛菊花酒就留给它们吧。”江采霜拍打着身上的草灰和树叶,还有几朵黄灿灿的小野花。 正要离开,江采霜胸口的捉妖星盘却忽然发烫。 她手中顿时握起了桃木剑,“哪来的鬼气?” 小虎子和银风也登时警惕防备起来。 江采霜拿出星盘,顺着青铜指针的方向追去。 桃木剑挑开拦路的树丛藤蔓,前方不远处,一棵遮天蔽日的老槐树出现在眼前。 槐树枝叶伸展,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一个穿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坐在盘虬的树枝间。 看到有人过来,他眼里浮现出光亮,下意识要从树枝上跳下来。可转瞬间又想起了什么,重新坐回原处。 没有用的,根本没人能看得到他。 就算他过去又能怎么样呢。 江采霜原本想着,今日重九,正是阳气极盛的日子,能在这一日现身的鬼妖,定然实力不凡。 可没想到找来的却是一只弱鬼。 “你是什么人?为何逗留此处?”江采霜喝问道。 男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江采霜明眸灼灼,直直地看向他的藏身之处,不像是胡乱喊的,倒像是真的能看见他一般。 男人激动地从树上跳下来,跑到树荫和阳光的交界处,又十分忌惮地退回半步。 “你,你能看见我?” “我是道士,自然能看得见你。”虽然眼前的鬼妖气息不强,但江采霜并未掉以轻心,“你不去轮回,躲在这里干什么?” “轮回?”男人神情似有些困惑,“我为什么要去轮回?” 江采霜秀眉微皱,“你既然已经死了,自然就该轮回。” 这是万物生灵的定数,没有人能逃得脱。 这话一出,男人不敢置信地呆住了,随即他痛苦地抱住脑袋,缓缓蹲了下去。 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浮现在他脑海中。 “怪不得没人看得到我,原来我已经……”
第60章 第 60 章 ◎师姐怎么了呢◎ 等男人终于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现实, 江采霜便开始盘问他一些事情。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也不记得自己生前是什么身份。 只是某天一睡醒,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棵树下面, 一旦试图走出树荫下, 便觉得浑身刺痛难忍, 所以一直被困于此处无法脱身。 江采霜走近了些,问道:“你在这里被困了多久了?” “大约有……一两个月了罢。” 江采霜又问:“生前的事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记不清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 从蜿蜒的树根下面拿出一样东西, “我只记得这个东西对我非常重要,但我记不起缘由。” 他从树根下拿出来的, 是一件靛青色的厚衣裳, 瞧着是件新衣。外面是上好的绫罗,里面的棉花都是新填的,蓬松柔软, 满满当当。 平民百姓穿的大都是粗布衣裳, 冬日里穿的也大都是长辈的旧衣, 棉花都脏成黑乎乎的一团, 轻易不会做新的冬衣,更穿不起这样好的料子。 看这人身上穿的粗布麻衣,手指因为常年做活而粗糙皲裂, 似乎家境并不好, 不像是能穿得起这样衣服的人。 “这件衣服的来历, 你可还记得?” 男人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江采霜便让小虎子先收下这件衣裳, 回头再找衣服的来历。 少有人知道, 没被穿过的新衣, 有着微弱的护魂之效。民间盛行在年节时穿新衣裳,便是因为新衣能辟邪除灾,迎新纳福这一说法流传甚广。 若非这件新衣,男人的魂魄只怕早就散了,根本飘不到槐树底下。 临走前,江采霜用红绳绕着树荫边缘围了个圈,布下阵法。 “这几日阳气重,我暂且用阵法保你神魂不散。等解了你的来历和冤仇,我便送你去轮回。” 男人回到树下,点点头。 反正他什么都不记得,被困在这树下也没什么意思。等解了自己的执念,便可以无牵无挂地消失在这天地间了。 江采霜三人在附近找寻了一阵,在山崖下的一片茱萸林里,找到了男人的尸体。 尸身被野兽啃噬了大半,看骨头的风化程度,他死去不止有一两个月,江采霜估计他的死亡时间差不多在一年之前。 银风判断道:“身上穿的衣服布料,跟那个鬼魂身上穿的衣服,也能对得上。看来这就是他的尸体。” 江采霜:“回去找官府的卷宗,看最近一两年里,有没有对得上的失踪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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