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燕安谨咬了一下便放过她。 江采霜赶忙收回自己的手,看到指尖亮盈盈的水光,乌润的杏眸睁圆,瞪了他一眼,“你是狐狸还是狗啊。” 哪有这样喜欢乱咬人的狐狸? 江采霜忙着在身上蹭指尖的口水,半天没听见他回话。 正觉得奇怪,肩膀多了一道重量。 江采霜侧首看去,发现燕安谨额头抵着她的肩膀,一扫方才耍赖无耻的模样,神情恹恹。 男人脑袋埋在她颈间,甩了甩狐耳,闷闷不乐地开口:“道长,我明日便要走了。” 江采霜极力忽略心中升起的不舍,故作冷漠:“哦,我知道。” 他的银发微凉柔软,不停扫过她颈侧肌肤,带来一阵痒意。 江采霜本来想推开他毛茸茸的脑袋,听见他下一句话,动作顿在半空。 燕安谨轻叹了一声,嗓音低低的,透着难言的孤寂,“舍不得道长。” 江采霜迟疑地低下头去看他。 燕安谨疲惫地闭着眼,羽睫纤长浓密,在眼下投出一片鸦青睫影。他难得不笑,唇角一点弧度都没有,让江采霜很不习惯。 江采霜忽然想起了幻境中,饱受欺凌的小绛雪。 她脑海中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燕安谨小时候似乎是大妖的妖仆,后来他是怎么摆脱蓬熠的控制,从哪儿学来的这身法力,又是怎么从一个妖仆,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过往定然不那么轻松。 想到这里,江采霜莫名觉得心尖酸涩,像是被人掐了一下。 抿唇犹豫了半天,江采霜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之前……为什么给我你的半颗金丹?”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修为,居然就这么随意地让给了她。 燕安谨像抱枕头那样抱着她,幼稚地不肯松手,“在下留着剩下的半颗还有用处。等事情都办完了,再把另外半颗送给道长。” 江采霜回想了几遍,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自己明明是问他,为什么舍得把命一样珍贵的东西给她。 他倒好,还以为她想连另一半也一起要了。 甚至没表露出半分抗拒,随随便便就应下了。 一瞬间,江采霜心间涨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酸酸的,涩涩的,细细回味起来却又尝出丝丝缕缕的甜。 江采霜耳根发烫,别扭地道:“谁要你剩下半颗金丹了。你自己留着吧,别再被人抓去了。” 堂堂定北王世子,小时候居然是一只恶劣大妖的妖仆。 传出去都让人不敢置信。 兴许是受到方才看到的燕安谨的回忆所影响,有些话不由自主地便说出口了。 江采霜尚有些不习惯,磕磕绊绊地叮嘱道:“你在外面小心些……可千万别轻易露出原形,免得被其他道士当成妖孽给收了。” “是,在下会保护好自己的。” 江采霜鼓了鼓脸颊,轻轻咕哝了声,“可不是所有修道之人,都像我这般好说话。” 燕安谨唇边不自觉扬起弧度,很配合地说道:“能遇上道长这样心地善良的修道之人,是在下的荣幸。这世上也只有道长,才能让在下心甘情愿被收服。” 江采霜心花怒放,分明欢喜得紧,却极力克制着嘴角的笑意,“哼,油嘴滑舌。” 想到这只狐狸平日的懒散,在府上的时候,放着堆满桌子的公务不处理,最喜欢趴在窗棂边晒太阳…… “你在外面可不要偷懒,万一有人趁你睡觉发起偷袭就遭了。” “……在下此行南下,自当勤勉。” 说完这句话还没多久,江采霜便听见他懒淡地说:“道长,困了。” 就知道他骨子里的懒是改不掉的。 燕安谨没给她教训自己的机会,长臂揽着怀中人,朝旁边一倒。 幻境不知何时切换了场景。 先前还是冰雪初融的道观,这下又变成了春光明媚,漫山遍野的花海。 山野间鸟鸣啾啾,溪涧潺潺,连吹来的风都温暖和煦。 江采霜发现自己被燕安谨抱着,躺在一片平坦开阔的徘徊花丛中,时不时有几只蝴蝶翩然飞过。 她好奇地揪下一片绯红花瓣,连花瓣上细小的纹路都能看清。捏在指腹间轻轻搓了搓,葱白的手指轻易便染上了红。 外形,香气,触感,甚至连花叶的汁水都与真的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身下的徘徊花花茎光滑,没有生小刺。 看来狐族的幻境,不比那魄妖的梦境差多少。 被这样暖洋洋的阳光晒着,困倦袭上心头,江采霜惺忪地打了个呵欠,眼角染上湿润。 她揉揉眼睛,在燕安谨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他胸口很快就睡着了。 微风徐徐,送来令人心安的花香。 一夜过去。 江采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从幻境中出来,正躺在客栈床上。 燕安谨不在房里,江采霜叫来银风和小虎子,得知其他人已经离开了。 战事急,天还未亮他们便出城了。 “白露道长,我们这就回京城吗?”小虎子问道。 银风早已看穿他的心思,打趣道:“你小子倒是猴急。” 小虎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听白露道长的,您说回去就回去,不回去就不回。” “再过两日吧。难得回一趟青州,我想在城里逛逛,等过了重阳再回去。”江采霜说道。 一方面,她从小在青州长大,对这里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另一方面,江采霜忧心上了战场的燕安谨,自然是留在更近的青州城,心中才更踏实一些。 要是有菩提子就好了。 有了菩提子,便能治愈燕安谨的旧疾,他在战场上也更加得心应手一些。 只可惜,师父云游四方去了。 师父一离开青城山,向来行踪缥缈,难以追寻。 她到哪儿再去弄一颗菩提子来。 江采霜不禁头疼。 小虎子倒也没反对,“好,那我们多留几日。” 城外,一行人直到金乌西陲,才停下修整。 梁武嗓子都快干得冒烟了,赶紧解开水囊灌了一大口水,余光一扫,瞥见挂在马鞍后面,鼓鼓囊囊的包袱。 “主子,您带的这是什么?” 燕安谨收回看向远方的视线,想起江采霜昨日帮他收拾包袱时的场景,眉梢不由染上笑意,“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梁武怀着好奇,打开包袱一看。 里面用油纸和荷叶包着,满满登登的好几只烧鸡,一打开包袱,香味立马扑鼻而来。 “是叫花鸡!”看到荷叶外面残留的碎泥壳,梁武大喜,一眼就认了出来。 其他狐妖闻着味就过来了,赞叹道:“还是主子细心,咱们可好久都没吃烧鸡了。” 众人升起火堆,把叫花鸡连着荷叶一起埋在火堆旁的地下,熥热了再挖出来。 有荷叶包着,汁水一滴都没流出去,都裹在肥嫩的鸡肉里。叫花鸡外皮紧亮,油澄澄的,各种香料气味融合在一起,撕下一只鸡腿,鲜香的肉汁便往下淌。 “青州城哪有卖烧鸡的?我找了好几天都没找着。” “这家烧鸡做得好吃,比我小时候去人间偷来的烤鸡还好吃。” 另有一人抬腿踹了过去,“你小子,我就知道是你偷的!当年我爹在后院发现鸡骨头,以为是我去偷鸡了,把我打得三天下不来床。” 狐妖们一人抱着一只鸡,有说有笑,欢声笑语地啃着。 林越最会察言观色,丢开一根啃干净的鸡腿骨,感叹道:“我们初来青州,自然不知道哪些店家卖的烧鸡好吃。要说起对青州城最了解的人,非白露道长莫属。” 他们在大街上逛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卖烧鸡的店铺。 除了白露道长,还有谁能一下子就找到?而且还做得这么香嫩鲜美,这可不是寻常铺子能做出来的味道。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我们是沾了主子的光了。” 本以为路上只能吃难以下咽的干粮,幸亏江采霜想得周到,让他们吃上了香喷喷的烧鸡。 今晚在荒郊野岭修整一夜,明日,又要启程了。 青州城内。 江采霜带着银风和小虎子逛街。 “今日街上的人看着多了不少,总算有点热闹的烟火气儿了。”小虎子说道。 江采霜:“兴许是因为刚除去鲁吉明,百姓们心里畅快,便愿意在街上行走了。” 况且,总得出来采买东西,或是寻求生计,寻常百姓哪能一直闭门不出。 “还有个原因呢,”银风最擅长打探消息,闻言补充道,“世子亲自去南方领兵平乱的消息,已经在附近几个州郡传开了。” 百姓们都听过燕世子的威名,自然觉得他一上战场,南方的叛乱很快便会平息。 所以笼罩在青州城的压抑气氛便散去了不少,百姓们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这么快?”江采霜十分讶异。 燕安谨还是昨日清早才收到的金令,才一日的时间,消息怎么就传开了? “嗯,我问过了,昨天市井间便有人说起此事。过了一夜,几乎大半个城的人都知道了。” 小虎子沉下眉眼,“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若非有人在背后操纵流言,寻常百姓怎么会对这些事情这么了解? 明显是冲着主子去的。 “散播这种流言,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有些百姓畏惧打仗,可还有不少百姓暗地里盼着圣天教的到来。若是主子前去平反,这些百姓自然会对他生出不满。再者,以主子的威名,只怕会让圣天教提起十二分防备,到时候就更不好攻破他们了。” 江采霜想起燕安谨说过的,圣天教宣扬“均贫富”的教义,怪不得能吸引许多百姓加入。 看来燕安谨这场仗,比她想象中还要难打。 三人正说着话,迎面走来几个面善的大娘大伯,都认识江采霜,热情地招呼她去自己店里吃东西。 “白露道长,来我家吃炸菜团子吧。刚出炉的,还热腾腾的。” “要不要尝尝我们家新酿的桂花酒,菊花酒?过两日重阳,少不了菊花酒呢。” “多谢白露道长帮我们家除祟,这份谢礼,您可务必要收下啊。” 可不只是这条街,在坊市里走了一圈,迎上来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都是道谢送东西的。 一趟下来,江采霜三人怀里多了一大筐的东西。 江采霜对此见怪不怪,从筐里拿出一把脆生生的大枣,用袖子擦了两下,便直接吃起来,“青州枣出了名的脆生呢,你们也尝尝。还有这个鹅梨,梨汁香甜,还能用来做香料,我从小就爱吃。”
184 首页 上一页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