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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孤魂野鬼，在这世间也存留不了几天，何苦五十步笑百步。”那坐在蓝衣女子旁边的白衣妇人苦笑道。 赵斯年见之，心头一颤，第一次见有鬼魂会笑的，便对今日这群人产生了兴趣，挪了凳子过来，坐在柜台中静静听着。 那余容缩在其后，紧闭着眼睛，口水打湿了一半的领角。青朔看着替其难受，扛起余容这家伙，便上楼去了。 余容趴在青朔肩膀上说着些有关情爱的呓语，叫青朔听着难为情，抬脚踹开余容的房门，将这风骚的家伙抛至床上去。 说也奇怪，这重重的一摔，竟没唤醒这贪睡的丫头。余容冷笑，默念道，“那样能吃，又这样贪睡，鬼知道你是什么物种？”正出门时，复又回头，再叹口气，便信手一指，帮这厮解了仙索。 余容房中的门刚阖上没半分钟的时间，便又被踹了开来。 青朔翘着兰花指搔首道，“我得看着你，莫要再下去捣乱。”说罢便坐到床前圆桌旁，听屋外风雨急骤，亦伏案睡了过去。 楼下，乘黄替赵斯年添了茶来，便也挪着凳子过来陪赵斯年坐着。细听那方才的白衣女人道，“我倒是做了一辈子好事，到头来才知，杀死自己竟是有罪的。” “自杀？”秃顶男子问道。 “死后才知，命不是自己的，所以苟延残喘也好，垂死挣扎也好，再痛苦万分，都没有决定自己死的资本。神给了我们活一次的机会，却没有给我们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所以说活着就是寄人篱下，连死都身不由己。”那女人苦笑道。 “不知道你胡说什么喽。”蓝衣女子插话，“你只是犯了杀死自己的罪，自己受过而已，神哪有时间理会你？” “那你又是因为什么，混迹在你自己所不齿的孤魂野鬼的圈子。”白衣妇人讽刺道。 “等人喽。”蓝衣女子笑道。 “等谁？丈夫？情人？家人？朋友？” 见这蓝衣女子突然沉默了，那白衣妇人翘嘴斜视，再不去理会她。这便再问那先发话的秃顶男人，道，“兄弟，你这又是为何？” “重婚。”那男人眼神空洞道，“抹杀了妻子对家庭的信仰，抹杀了妻子对爱情的信仰，在一次次的欺骗中，加重自己的罪行。” 那白衣妇人闻之大笑，再看一眼这男子，问道，“你是谁？” “我来找人。”男子望着雨，仍旧是双目无神。 “你这是重罪，跟你坐在一起，都会受到牵连。”那妇人说罢，也不顾这风雨，孤身冲了出去。 雷声隐隐，沉闷地游荡在各个角落。 风不知何时听了，只雨水窸窸窣窣，缠缠绵绵的样子。 正堂里的沉默，忽被月台上的脚步声打破，赵斯年抬头望过去，见正是玄丘采买回来。未等进了正堂，他便已脱了雨衣，将那些果子蔬菜一并抛至柜台上来，惊得赵斯年与乘黄向后仰去。 赵斯年正欲责怪这莽撞的家伙，忽见其身后挤进一黑影来，瞧着这身段正是似曾相识的样子，只这人穿着黑色，硕大的帽子遮住了他整张脸，并瞧不出其模样。 赵斯年急起身，仔细朝那黑色的帽檐下张望，眼神中尽是渴望。 密密麻麻的雨落声若是都落进人心里似的，叫赵斯年心头发麻。林间风旋雨转，绕进屋来的又皆如爆灯花一般，噼啪作响。 急来了一阵山风，又滔滔若升浪涨潮般，汹涌呼啸。 “呐，这是有多大冤情。”玄丘坏笑道，有意无意地打量柜台内。 赵斯年并不理会他，灵魂像是被吸住一般，一步一步地逼近那黑衣小子。乘黄紧紧随着赵斯年，目光焦灼，微微蹙起的眉头间一时辨不出是担忧还是焦急。 “呐，那个家伙呢？”不见余容的踪影，玄丘好奇地问道，瞧见赵斯年根本不理会自己这边，他这便又看过去那坐在长条木凳上的四个人。 这四人也好奇着新来的家伙，没人理会他，玄丘自讨无趣，晃晃脖子，移步幻影至那黑衣小子跟前，赵斯年见之一怔，立在原地不再前进。 “途径坟场，总甩不开这家伙。”玄蛇无奈道，说罢，便挥手打下这家伙的黑色帽子。 若是起雾浓转淡，若是垂珠无线穿，阴云偷得半分光，不见山影不见川，如此光线昏黄，漂泊不定。刹那之间，那雨分明是停驻一般，直叫浓绿山水作幕，廊下珍珠破圆。 赵斯年眼睛瞪得浑圆，木雕泥塑般杵着，这世间万物仿佛皆不存在一样，只眼前这一身黑衣的家伙和自己面向而立。 眼角闪着光，阻着打转的泪，心头犯紧，千万不叫这激动欣喜的情绪轻易流露出来。 可那黑衣少年眼中却不见如赵斯年眸子里的火热与激动，冷着一张脸打量堂中的各位，平铺的剑眉，舒展的嘴角，瞧不出任何的表情，似这门外的雨一般冷漠。 在座的那四个亡灵见此窃窃私语着，惊叹这成衣局里竟来了个凡人。只听那蓝衣女子僵着他那煞白的脸小声讲道，“你们说他能看到我们么？” “怎么会看到？他可是肉眼凡胎，被三个灵魂禁锢着呢。” “我只看到了一处灵魂。”那秃顶男子插话道。 “我也是喽。”蓝衣女子附和。 “你又不是什么大罗金仙，自然看不到。”方才讲话的那小鬼嘴硬道。 “你看，都没搞清楚对方是谁，先摆出似曾相识的样子来，这是喜欢皮囊还是挂念灵魂呢？”说着，玄丘这家伙已至赵斯年跟前，紧紧贴着他的侧脸，轻声笑道，“你怕是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告诉我，余容那个家伙去哪了？” 湿热的语气打在赵斯年的耳根处，尽是轻浮跟挑拨，乘黄看不惯，上去一把推开玄丘，扭到自己怀里问那门口处的少年道，“你是哪里人？” “他怎知自己是哪里人，他早忘了，一个野鬼罢了。” 众人闻之，皆朝楼梯上看去，只见余容提着大红色的裙摆，款步下来，嘴角扬笑，搔首弄姿再道，“还是得让我看看这俊俏的书生打从哪里来呢。” “呐，找到了。”玄丘看着余容坏笑，移至其身旁化作玄蛇绕起身一周，复攀至扶手上复又化成玄丘，坐在扶手上笑道，“以为你逃走了。” “我是这的主人，我怎会逃。”余容瞥一眼玄丘，径直朝那少年身边过去，并不先言语，突然朝身后丢出去一盏白瓷盘，逼得他惊呼一声，只得仰躺下去。 “跟你们学的，这下三滥的花招。”余容得意笑道，抛给赵斯年一个媚眼，便上去握住那黑衣男子的手，闭眼凝神片刻，再睁开眼睛得意道，“我全知道了。” 玄丘才在那楼梯扶手手上坐稳，挑着坏笑看余容在那自导自演。
第70章 谁吃了兔子 “他是谁？”赵斯年焦急地问道。 “不是你等的人。”余容侧身去对着他耸耸肩道。 方才还明亮的眸子忽然暗淡下来, 微微能捕捉出一声细微的叹息声，虽是知道结果，那赵斯年还是抱着一丝幻想, 强掩了失望继续追问道，“你说, 他是谁？” “生在一破落贫穷的村落里, 好在母爱父疼，养到二十岁时，竟不知为何投河死了。” 听着余容不紧不慢地讲出这些, 再看着那长相酷似李星禾的少年仍旧僵着脸，不做任何回应, 赵斯年叹一口气再回了柜台里, 喃喃自语道, “真不是他呢。” “你摸过了, 他是肉身。”玄丘忽闪过至柜台前, 拍了一把余容的脑袋，好叫她莫要再胡说八道。 “冰凉凉的，能是肉身？” “自身就是鬼, 你还有知觉？”玄丘冷笑着讽刺道。 “美貌是万……” 不等这余容把这话讲完, 便见玄丘抬手一指，又封起了这余容的嘴, 冷笑道，“你可打住吧。” 余容拧着眉头追玄丘打去, 那玄丘一个移影，叫她扑身至柜台上, 险些撞着脑袋。余容支支吾吾再追着玄丘打去。 待看到乘黄忽然褪去了人形，众人这才朝窗外看去, 果真那雨已经停了，只屋檐滴着水，嘀嗒脆响。 再打眼朝那长凳上看时，那四个家伙已不见了踪影。 赵斯年一一清点了玄丘采买回来的东西，正要提着去厨房时，再一撇眼，那黑衣小子仍旧立在门口处，便听赵斯年说道，“楼上靠楼梯的那间房是青朔的，对面住着玄丘，旁边那间是余容的房间，除此都是空房，你自上去选一间住着吧。” 见那少年杵在门槛出仍旧不动，他这便将那些蔬菜果实放在柜台上不管，绕到柜台前面去再道，“我带你上去。” “我没钱。”忽见那少年低下头说道。 赵斯年先是一怔，再反应过来，遂见其脸上挂着笑，回道，“无妨，我们这边不是开旅店的，不收钱。”说罢，只向前走了两步，复又回头笑道，“他们也是白住。” 就此那黑衣少年才跟着赵斯年往楼上去。 外面喧嚷吵闹，青朔翻个身，嘟囔道，“吵什么呢，好不扰人！”这才睁开眼睛，待其穿鞋时，方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何时被移到床上来睡了。 “什么人都能上她的床。”青朔帮余容铺平了床褥，言语讽刺着，也不急着下楼去，只管推开窗子，看着泛着绿光的叶子拨弄着山风。 正是清屏红霞雨晚晴，林中送风鸟语声，懒懒散散，大雨初晴。 听着扣门声，青朔回首看去，正欲请进门时忽记起这是余容的房间，这便阖上窗子前去开门。 “还在睡么？” 听是赵斯年的声音，青朔便过去大敞了门，与他一并下楼去了。打个哈欠方才问道，“玄丘几时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 “我怎就睡了一个下午，今天开张没有？” “走了四件襦裙，一件褙子，算是大赚了一笔。”赵斯年松口气笑着回道。 “也不知余容今天为何这般疯疯癫癫，真该揍她一顿，好好给她长长教训。”青朔翘着兰花指，扶着把手正下楼，便见玄丘倏忽从肩头闪了过去，未曾下至正堂，便又见余容便冒冒失失地冲上来，赵斯年急避让开，将青朔护在一边。 赵斯年是好性子的，可这青朔见状火气瞬间冒起来，再捆了这家伙，提着便丢至正堂里。 “你这番折腾做什么！”青朔指责道。 只见那余容红胀着脸，支支吾吾一阵，不知所云。 青朔见之，微微侧过脑袋，再不问话，只瞪着这挣扎的家伙，瞪了片刻，便见余容嘟着嘴，眼含委屈地安静下来。 “真是叫人头大！”说罢，这青朔抬手一挥，解了余容封口的禁术，板着脸问道，“这次又是为何，非惹得玄丘封起你的嘴巴来。” “辩不过我，干脆封了我的嘴，惯用这下三滥的招数，便只会想歪招。”余容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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