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细细金光蓦然刺穿他们的下腹,如注血流霎时从手指粗的小洞里喷了出来。 “啊——!” 两人捂着肚子在地上打着滚儿,灵力不受控制地从他们周身逸散而出。 颜方毓似乎完全没有欣赏二人痛苦的意思,抱着容秋转身走出了林子。 容秋趴在他肩头看了一会儿,回过头问:“你打碎了他们的气海?” “嗯。”颜方毓随意点头,“若非神医妙手,他们二人这辈子都无法再踏入玄门了。” 容秋:“哦。” 颜方毓侧首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这人世间,最难偿的是命,因为命只能用命偿;最好偿的,却也是命,因为命只要偿命就行。” 容秋抬起头回望过去。 颜方毓话语未停:“对一些人来说死是偿命,对另一些人来说,死却是便宜了他。” 容秋想了一会儿,问他:“那个金大老爷……和这两个人,都是你说的第二种吗?” 颜方毓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说:“我不杀天道留命之人。” 容秋:“哦。” 两人回到林间的土路上,颜方毓将容秋放下来,扇端向来时的方向一指。 “顺着大路走到头便是漳台府,现在启程,天黑前还能入城——” 颜方毓话音一顿,垂目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角,忽而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小兔妖既已痊愈,你我二人因果便了,还赖着我做什么?”他问道。 没问题,这段给肚里娃认娘的剧情爹爹在走之前教过他。 容秋的眼圈说红就红。 “我、我们兔妖一族生而有异,能行常妖所不能……”他楚楚可怜地背台词,“我刚刚受了你的灵力,便有你……” 容秋深吸一口气:“——有你的孩子了。” 颜方毓:“……?” 颜方毓的笑容僵了。
第009章 ***……不过是雄兔感灵有孕! 小兔子第一次假孕行骗,业务还有点不太熟练。 台词说完后,他立马抬起眼睛,紧张兮兮地看着对面一脸愕然的颜方毓。 恶劣的颜控本性此时又不合时宜地露了出来。 啊,老婆吃惊的表情没有见过——是一种不一样的好看! 扇子从颜方毓僵硬的指尖掉了下去,后者瞬间回神,扇骨在他腕间打了个转,又回到颜方毓手心里。 或许是腹中怀了颜方毓的“孩子”,两人的修为境界差距深如鸿沟,容秋竟一下子察觉到了对方的灵力波动。 那是灵力在扇骨上微弱一闪,容秋几乎是瞬间便明白过来。 颜方毓在卜卦! 容秋忽然紧张起来。 爹爹只说过无论雄兔雌兔,假孕症状均与真孕毫无差别,寻常手段探看不出来。 但卜卦……算不算寻常手段?他能不能卜出来? 容秋又觉出找一个厉害老婆的坏处了。 又或许卜卦……会卜错也说不定? 他暗自安慰自己,之前老婆说他会在城外有遇小灾,结果实际明明是在城内遇上的。 万一这一卦同样会卜错呢? 扇骨上灵力闪动数下,颜方毓依旧一言不发,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少见的没带笑意。 容秋紧紧捏住掌心的蓝色袍角。 若他的兔耳朵还在头顶,此时必定直挺挺地竖了起来。 普天之下,演算一途,若颜方毓甘居第三,那便没人敢越他而去充当第二。 ——当然,排名第一的是他们天衍宗现下里辈分最高的祖宗,也就是颜方毓的顶头尊师。 此时此刻,颜方毓却不得不承认。 自己算不出来。 天衍宗弟子卜卦需用应盘,卦象结果则由相应应物展示。 譬如颜方毓的应盘便是他的玉骨洒金绸扇,而应物是他扇上所提墨字。 天衍宗的卦应千奇百怪,颜方毓平日里最常用的便是格物应。 玉骨扇轻轻一摇,所卜之事便来去清楚地摆在他的扇面上。 而此时此刻,格物应竟卜算不出对面少年人腹中孩子的来龙去脉。 越清楚的卦象便越难卜算,所卜之事牵连愈多,影响愈大,所卜之人修为愈高深,便越算不出来。 颜方毓也不是第一次用格物应卜不出结果,他从善如流又换了一种卦。 然而卦应越换越基础简洁,卦象却依旧扑朔迷离。 直至最后,颜方毓绸扇“刷”地展开,破罐子破摔地卜起了是否应。 是否应,乃是天衍宗的入门卦、开蒙卦。 就算是资质再差的天衍宗弟子,拿到自己的应盘后,不日便也能卜出是否应。 不过因为卦象太过简洁,用来理事十分麻烦,颜方毓甚少用它。 是否应有如其名,便是卜卦时只能用以“是否”开头的问句。 而它的答案也只有三种,“是”、“否”或无应答。 折扇轻摇,颜方毓随手成卦。 ——小兔妖是否说谎? 卦象停滞片刻,应出一个“否”。 比起之前扑朔迷离的卦象,这多少卜出一个结果。 颜方毓一口气还没松开,忽然又提了起来。 没有说谎,岂不是真的——? 他连忙又算。 ——是否有孕? ——是否为其子? ——男人怎么可能……啊不对,男子是否能有孕? 凭颜方毓实力,是否应这种程度的基础应卦,别说同时卜三卦,就算同时卜三十卦也毫无问题。 可此时扇面上墨字频闪,迟迟不出应答。 忽然,一道水纹般的墨字浮上扇面。颜方毓下意识屏住呼吸。 ……否。 颜方毓:“!” “否”卦闪动只是片刻,突然急速隐去。 另一结果又吞吞吐吐地冒了出来。 …………是。 颜方毓:“???” 卦象是是否否变幻半天,终于“哗”地全部褪了下去。 洒金绸面干干净净,连一滴墨点都没留下来。 颜方毓:“…………” 他自觉天资聪慧,初学是否应时便一卦功成,没想到竟在风头无两的时候头一回卜不出是否应。 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 不过是否应还是太过粗浅,于因果力波动间,颜方毓多少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天机遮掩。 他忽然觉得有些玩味。 不过是一只小兔子有孕……虽然是雄兔、虽然两人只是灵力相交、并非有过什么过界的身体接触。 好吧,这听起来确实多少有点非常特别极其离谱。 ——但也! 没有到天机都要来帮忙遮掩的程度吧! 颜方毓心想,到底还有什么其他奇异之处? 容秋惴惴不安地看着扇上墨字显显隐隐,最终完全沉寂下去。 颜方毓倒是没有现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刷”地收起扇子,低低告了声罪,接着伸手探向他的小腹。 容秋下意识缩了缩肚子,对方却再没有像之前那样软语相劝,手掌带着不容抵抗的力道强硬地贴着他。 一道熟悉的灵力又钻进容秋的气海丹田。 还未有任何动作,他的气海却一阵剧痛! “啊!” 容秋尖叫一声翻倒在地。 冷汗只一瞬间便淌遍了全身,打湿了他颊侧的碎发。 这感觉比之前气海碎裂还要疼上百倍,好像一只闸刀猛然落了下来,将他拦腰斩成两段! 颜方毓一惊:“你怎么了?!” 这阵痛楚来得蹊跷去得也快,容秋刚一挨着地上便立马好了许多,只剩阵阵轻微的余痛。 “我……我不知道。”容秋瞳仁微微涣散,满头湿汗地呢喃,“刚刚突然一下……肚子好疼……” 地上人这副情状不似作伪,颜方毓不敢碰他,只得蹲身轻抚他的肚子:“哪里疼?这儿?” 一小股轻缓的灵力游了下来,熟悉的剧痛随之而至! “气海!” 容秋骤然甩开他的触碰,滚在地上尖声惨叫。 “你!你的灵力——!” 探进他体内的灵力乍然断开,容秋浑身一软,捂着肚子瘫躺在地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 颜方毓诧异:“这到底……怎会……” 这回余痛并未爽快消失,而是如浪头般一下一下拍击着容秋的气海,纵然比不上刚刚,却也煞是磨人。 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的灵力从他丹田处泄了出来。 当中不止容秋自己的灵力,亦有颜方毓之前输进他体内的。 容秋抱着肚子蜷缩在地,边流眼泪边小声痛吟。 气海逸散不是小事,若是散干净了,便同之前的两个拐兽贩子一般,由修士变回了普通人。 所幸容秋逸散速度相当缓慢,短时间内并无危险。 颜方毓空有一身大能灵力,却不敢去探他情况,只得打扇再卜。 这回格物应相当配合,现得干脆利落,虽然并未告诉颜方毓容秋发生何事,又怎么解决,却为他指了一条明路。 宝石下的眉心微颦,颜方毓抬手扬出扇子。 后者于半空中翻转放大,最终化为小舟大小,悬于地面两尺高的地方。 容秋觉得自己再一次被小心抱了起来,又换了个有点软,却又有点硌腰的地方躺着。 他后脑勺枕着颜方毓的臂弯,微一侧首,便能瞧见纽扣系着的前衿,和蓝袍上绣金的暗纹。 ……哦,容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正躺在老婆的怀里。 也许是刚刚血气太重,又也许是他此时的意识昏沉,容秋闻不见远处树林与泥土的气息,只有旁边人身上淡淡的袖香钻进他鼻子里。 容秋的娘亲怀他时闻不得异味,生下他后便也不怎么再熏香,唯有匣中的几碟胭脂带着香香甜甜的味道。 不过容秋却一直很喜欢闻它,每当娘亲抹胭脂时,容秋便腻在她身边蹭人的脸颊,直蹭得一身白毛都成了粉红色,自己走起路来也香香甜甜的才作罢。 但颜方毓身上的袖香并不是女子惯用的香甜款式,容秋对熏香不太了解,只觉得不像花香,也不像食物香,十分清新,却又异常幽邃。 总而言之就是十分好闻。 容秋不由自主地向他衣襟里埋了埋,意识朦胧间,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 他还是个小兔子的时候,娘亲就是这样拢着他,身上带着香香的味道。 好痛,好想娘亲啊。 “……什么?” 头顶的人出声问道。 糟了,刚刚他好像并不是在脑子里喊娘,而是真的叫出口了。 容秋自觉化了人形,便已经是只长大的兔子了,再时时要娘总有些丢人,便只是红着脸低声嘟囔一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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