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并没有停下步子,果断继续上前把那人扛了起来。 失去意识的身体沉得像铁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肩上的重量比刚刚抗江游时还要重上许多。 或许这就是“死沉死沉”的由来。 即使容秋还咬牙想要救一下,但他心里其实明白,在这人身上灵力散尽的一刻,便已然是无力回天了。 忽然,容秋觉得肩上一轻。 他诧异地扭过头,看见一个脸生的人修学子拉起这人的另一只臂膀扛到了肩上,帮容秋分担了重量。 “走吧!不是要把他扛去法阵里吗?”对方说道。 容秋没再说话,只重重点了点头:“嗯!” 不过几丈远,两人扛着人很快就到了法阵边缘。 人修异修泾渭分明,见容秋扛着人过来,有异修表情复杂:“这——” 容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旁边同他一起扛人的人修学子忽然从袖筒里摸出符牌,打断了他的话:“规矩我懂!” 他将符牌稍稍举高,让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动作,然后猛然向符牌里送入一道灵力! “咔嚓!” 符牌应声而碎,他人却还在原地,并没有被传送出去。 “哈!是真的!符牌里的传送法阵真的不管用了!”他有些激动地扭头对王元驹说道,“师兄你看!传音没骗人,真的是颜仙君!” 王元驹的表情比刚刚的异修还复杂:“我也没说一定是假的……你……唉,算了。” 他抬手冲法阵中的异修们拱了拱:“他既然已无了符牌庇护,各位可否容其避入法阵?” 刚刚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的异修,此时眉心都快拧成一朵菊花了:“我刚刚也没想拦他啊!” 就单纯想搭个话! 自己一只八哥,嘴碎点不是天经地义吗! “没事没事!是我早就想进来了!”那个人修双眼放光地说。 有人修忍不住跟同伴窃窃私语:“不是……我怎么仿佛觉得,这符牌不管用了他还挺高兴的……” “不用仿佛,他就是挺高兴的,不过肯定不是因为符牌没用了。” “怎么说?” 同伴向已经欢快跑进法阵的背影努了努嘴:“小迷糊仙听过没?” “……就是他啊!” 容秋没听过这个名号,但也看出来这位“小迷糊仙”并不是单纯为了帮他扛人才来的。 刚一踏进法阵边界,小迷糊仙便把人往地上一扔,欢欢喜喜地跑去法阵中心,非常自来熟地让坐在阵眼上的兽修往旁边挪挪,给他腾个位置出来。 容秋没时间管他,低头去看躺在地上的人。 虽然踏入中心法阵范围,噬灵法阵不再作数,可对面前这个已然断绝生机的人却没有任何作用。 容秋伸手扣上他的脉门,刚想探入灵力帮他运转周天,却被王元驹出声制止了。 “你是半妖,灵力属性与他并不契合。” 容秋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于是让出位置给他:“那你来吧!” 王元驹站在离法阵边界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十分礼貌地表达着自己对异修的地盘并没有觊觎的心思。 “我体内的庚金剑气颇为霸道,也对他无益。”他摇了摇头,又抡圆了嗓子冲小迷糊仙喝道,“胡觅!” 法阵中心,胡觅正跟控制阵法的异修吵架,听到王元驹的呼唤,这才依依不舍地蹭来阵法边沿。 边走还边频频回头和身后人絮叨掰扯:“我就是看看,看看!真没打算动!” 王元驹压下无奈的表情,对容秋说道:“胡师弟早年受天枢宗师长点拨,对人体经络灵力运行颇有建树……” 他边说着,不远处几个异修愤愤不平地向周围人告状:“这人一过来就打灵力进阵法里,肯定是故意来抢控制权的!” 胡觅没忍住扭过头:“哎呀我都说了只是看看,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我要是想抢早就抢过来了!” 异修们:“你们看他说他想抢!” 王元驹还在继续:“……灵力也温和,由他来探看……” 胡觅:“我没有!” 异修:“你有!” 阵法中一阵鸡飞狗跳。 吵吵嚷嚷的声音让容秋一度连王元驹说了些什么都听不清楚,只得扯着嗓子喊:“啊?你说什么?” 王元驹额角青筋狂跳,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声怒喝:“——都给我闭嘴!!!” 一股霸道剑气陡然从他身上震荡而开。 众人只觉得心口发紧,像一把柴刀擦着天灵盖飞了过去,脑袋顶凉丝丝的。 四周霎时间鸦雀无声,只干瞪着眼睛看向中间的剑修。 王元驹把俨然就要重新转身的胡觅提溜回来,按在地上人身旁,气势汹汹道:“你!看看他的伤势!” 胡觅:“喔。” 乖乖低头开始搭脉。 王元驹胸口起伏几下,闭目收拢起气势,再睁眼时神色已然恢复了平和。 他冲容秋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失礼了。” 容秋:“。” 胡觅松开地上人的手腕,冲众人摇了摇头:“已经没救了。经脉枯竭,连五脏六腑都已衰败,按照平时这人早就该死了,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找到这儿,但……唉。” 话无须说完,在场众人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那一口气就已是回光返照,此时那口气散了,便是神仙难救。 想起刚刚容秋尽力救人的焦急模样,胡觅刚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句“你已经尽力了”,却见身旁人面上并没有太多悲痛伤心的神色,反而一伸手拉开了地上尸身的衣襟。 胡觅大惊失色:“啊?!你——” 容秋在尸身上翻找了一会儿,抬头对王元驹说道:“他也没有符牌。” 后者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的意思,随后轻飘飘横了胡觅一眼。 胡觅讪讪:“……哦。” 灵力逸散、身上没有符牌、一心往中心法阵赶……这些线索已经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重伤之下,这个人可能想用符牌退出比赛,却没想到符牌失效,自己也暴露在噬灵法阵之中。 后来听到颜方毓的传音,这才向山林幻境的中心法阵赶了过来,但为时已晚。 一个又一个人证出现在眼前,即使之前去探看幻境边界的修士还没回来,也已经让容秋的话有了一定的可信度。 王元驹没再说什么,只对周围人修道:“这是哪届的学子,有人认识吗?” 刚才事发突然,许多人都没有仔细去看来者何人,此时被王元驹一提醒,大家这才纷纷上来辨认。 不多时,便有几声惊呼从人群中便传来。 “啊!刘兄!是刘兄!” “这是我们的舍友!” 书院的寝舍都是由五六间屋舍围城一个小院子,住在同院的学子关系大多亲近些。 结伴而来的两个学子拂开尸身面上的血污,看到昔日舍友的脸,顿时不敢置信地掉下泪来。 听着这样压抑不住的悲痛哭声,众人好像才有所反应。 此时躺在地上失去生息的不是什么不相干的旁人,而是自己的同窗。 自己也许曾与对方在同一间教所里上过课、也许一同在饭堂用过饭,也许曾几何时他们擦肩而过,此时此刻却已然生死两相隔。 现在的修真界已和平了数百年,早不是前些年那种弱肉强食、杀人放火金腰带的时代,亲眼见过死人的人都找不出几个,更别说身上带赤色因果线了。 对于这些年岁不大的书院小学子们来说,更是第一次见到同窗的死亡。 又或者说,是第一次这样直观地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异修们见多识广,大都还好。 可人修们纷纷开始惶然不定,有些年纪小些的学子甚至忍不住跟着呜呜哭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之前刘兄和祝兄正是结伴去了雨林幻境……”其中一个舍友压抑着哽咽说道,“如果这个小兄弟说的是真的,雨林幻境确实碎了,但只有刘兄自己一个人过来,还伤得那么重,祝兄、祝兄岂不是……呜……”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众人却都明白了。 那位祝姓学子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学子中有人忍不住爆发了。 “书院举办的阵营战,怎么会让学生死了呢?!” “我早就想说了,为什么这次有噬灵法阵?万一有人故意把别人的符牌拿走怎么办!” “呜呜呜……我之前差点就弃权了,幸好没有……” “裁判先生呢?!只传个音就不再管我们了吗?!” 哭声、骂声,人群中顿时闹哄哄一片。 死在眼前的同窗仿佛一记重锤,敲碎了象牙塔里的小学子们不谙世事的天真,将他们的恐惧完全释放了出来。 场内人心浮动,王元驹提高声音道:“大家先别急!别着急!各位进幻境之前也都看过灵璧转播,我们的师长好友,乃至修仙界每一个手握灵璧的人都能看见我们此时的情况,一定已经在着手解决了!” “我们先待在原地,不要动符牌,等一切恢复正常。就像方才颜仙君说的那样——” 忽然,王元驹的声音猛地一停,双眼微微睁大,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容秋。 在场的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王元驹语气中异常的停顿,有了主心骨的安抚,他们也逐渐平静下来,开始自己动脑子。 “对……外面是能看见我们的,一定知晓符牌不管用了。” “我就说嘛,书院怎么可能会不管我们?” “哎呀!那刚刚我的蠢样是不是都被他们看到了!”有学子甚至开始懊悔。 看着人群的骚动因自己的话而平息下来,王元驹自己的脸色反而比之前更凝重。 他用只有附近几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对容秋道:“颜仙君……我想起来了,颜仙君只传音让我们不要退出比赛、尽量靠近中心法阵,却并没有一句‘等待传送阵法修复继续比赛’的安抚。” “身为裁判,却不□□,这是为什么?” “一种可能是颜仙君行事向来我行我素,懒怠照应旁人,可这又跟他专门传音叮嘱的行为相悖。” “第二种可能则是传音时形势危急,他没顾的上多再说几句。” “又或许是……” “或许颜仙君心中其实已有定论,阵营战恐怕无法继续,所以情急之中下意识便没有做出承诺。” 王元驹拧紧眉头注视着容秋:“独你一人没收到传音便已然十分奇怪,且明明没收到传音,就对传音的内容有所疑虑。” “所以,刚刚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还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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