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位新母又一次成功受孕了。 然而好事不成双,她本就身体不好,再加上之前被江父逼迫日日给胎儿传功,身体根本没有休养过来,于是很快就在一次小产中一尸两命。 自此以后,江家再没出过如江游那般资质的孩子。 他毋庸置疑成了兄弟姐妹中被寄予最多期望的那个。 而小时候的江游也确实根骨奇佳。 婴儿都因年龄太小而无法自主修炼,无论是学府还是世家,一般也会等到小孩开蒙以后才让其修炼基础心法。 可江游没有学习心法,却会本能化用天地灵气,三四岁时就已超过了他娘亲在世时的修为。 江家的长辈们都很开心,觉得一旦江游开了蒙修习心法,定会一飞冲天,松江府江家登上九门之首的宝座指日可待。 可惜或许是因为太受宠了,江游被养得性格骄纵,一点都不愿意吃苦。 但凡修炼途中受一点累,就要跑去养母怀中哭诉。 正妻更是娇惯他,只心疼地说孩子还小,逼他这么紧做什么? 此时的江游确实年岁不大,修仙界中也不是没见过刻苦修炼的后起之秀,再说自己的儿子资质这样好,江父觉得他即使再玩几年,后面也一定能赶上,便依着儿子的性子没有逼他。 于是后面的故事就是喜剧了。 又长了几年,江游也到了知事的年纪。 他知道自己是兄弟姐妹中最是天资超凡的,便一日长过一日的傲,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只除了他养母的亲子——江潜鳞。 此时的江潜鳞为弥补资质的不足,修炼极其刻苦。 当然辛苦是有回报的,他已成为当之无愧的同辈第一人,和一众兄弟姐妹们比实乃天上地下。 江游从小被养在正妻膝下,与江潜鳞同进同出,早已把他当成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亲哥哥那么厉害,更衬得其余的兄姐们都是草包。 江游对江潜鳞崇拜极了,甚至大闹江家祠堂,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蛮横大喊:“我不要做什么十三少爷,我只认我大哥一个兄长,要做,我就只做江家的二少爷!” 他敢这么恼,江家的一众长辈竟也允了。 于是自此以后江家再没有江十三少爷,只有一个齿序十三的“江二少爷”。 长辈宠着,同辈捧着,江游就也越来越骄纵。 自己不努力,天资也是会被消耗的。 江游的境界很快停滞不前了,甚至自己曾经看不起的兄弟姐妹们,也一个个的都超过了他。 对于此江游也很不屑。 笨鸟才要先飞,他又不是笨鸟,飞那么早干什么?不如多快活几年,凭他的天资,反正以后肯定能赶上。 于是三年之后又三年,大哥都快结金丹了,兄姐们也一个个筑基成功,江游咂摸了一下,觉得,行,那他也筑个基吧。 跟那群废物差一个大境界,他面子上也不太好看。 江游捡起崭新落灰的基础心法,吊儿郎当地练了几天,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原地踏步! 这时候他还没怎么慌乱,找父母哥哥撒了一通娇,让当年给江潜鳞指点心法的师父过来指导他。 然未果。 不仅如此,他还把人家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觉得自己没有一飞冲天,全都怪这师父是个庸才,根本不会教老子。 师父愤而请辞,离开江家之前曾给江父留了一语。 说江游此子往后难成大器,江家之希望还是该寄托于江潜鳞。 江父本来对他怀有歉意,但见人这么说,他也开始觉得对方是个庸才来。 我儿子天生感气,三岁便是练气四层,以后怎么可能不成器? 你三岁时有练气四层吗?! 至于自己的长子……他虽刻苦,此时修为也不错,但毕竟资质不是上佳,往后恐怕要与自己一样,被困在“平庸”二字里。 因此江父将江游安抚一番,又给他换了个师父。 接下来的几年里,师父换了一轮又一轮,江游的修为也没什么太大的长进。 到现在他终于有点慌了。 是自己的天资不管用了吗? 但看着江家的旁支本家、长辈同辈都有不错的造化,江游又觉得就算现在暂时势颓,但与他们同流一脉血,自己以后定也会重新起飞的! 只是他想法虽好,这个“以后”却迟迟没来。 在江游赖好用药浴和丹丸将自己的修为补上练气七层的时候,江父偶然读到一篇题目为《伤仲永》的学府文章。 其中的仲永也是年少天资,后却泯然众人,怎么看都像是在内涵他的二儿子。 更别提这文章的主人公还叫“仲”永! 这个叫王安石的真是胆大包天! 江父立刻派人去学府,询问王安石到底是谁,打算狠狠给他一个教训。 人迟迟没寻到,江父反而没忍住把文章捡起来,来回看了好几遍。 那句“亡羊补牢犹时未晚”在他脑袋里转了三天。 江父终于把心一横,无视江游的哭天喊地,一裹铺盖把倒霉儿子扔去了清明。 ——这就叫因果一线牵,冥冥之中早有渊源。 时间回到十一月半。 药庐后山的小溪边。 在清明上了两个多月学的江游,用法宝小人的眼睛看着容秋隆起的腹部,脑海里的回忆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自己的童年。 不、或许应该说是婴儿时代。 在江游的亲生母亲离世之前,他其实是与她见过一面的。 作为亲子亲兄,抑或某种吉兆,在亲母显怀后,还不足周岁的江游曾趴过她的肚皮。 纵使江游天生聪慧,可现在回想,母亲的面容也已经很模糊了。 他只记得她苍白如纸的皮肤,枯瘦如柴的四肢,以及那个硕大的、爬满红褐色裂纹、看起来甚至有些恐怖的肚子。 但是他的母亲看起来却很高兴,江游看着全身上下唯一有颜色的鲜红色的嘴巴,唇瓣张张合合,声音很温柔地问他。 “娘亲再生一个,再生一个和你一样厉害的弟弟好不好啊?” 然后……然后江游记得自己就哇哇大哭起来。 他很快被人抱出那个闷热的房间,那个把他吓哭的女人,江游从此以后就再没有见过第二次。 长大后江游才知道,那是因为她很早就死了。 江父从不避讳提起他的生母,那是能生出江游这样天纵奇才的女人,虽然早早就死了,但江父偶尔也会跟江游念叨。 你生母肚皮真争气啊,如果不是死得早,我们江家现在一定能有更多的麒麟儿! 江游记得那女人的肚皮,江父每提起一次,那个鼓起的丑陋肚子就会在他脑海里浮现一遍。 他就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江游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或许……可以称之为是庆幸。 庆幸自己肚皮钻得好,因此他是江家最受宠的孩子;庆幸那女人早早死了,因此他是江家唯一一个最受宠的孩子。 江游从没觉得那个女人对自己有多么巨大的影响,可到了晓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亲近女孩子。 那些张张合合的鲜红唇瓣,好像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说:“娘亲再给你生一个——” “再给你生一个弟弟吧?” “生一个比你还厉害的弟弟好不好啊?” 江游不敢和任何人说,只好混不吝地去招惹那些像女孩儿一样漂亮的男孩子。 男人很好,没有那些张合的红嘴唇,不会给他生弟弟。 脸长得漂亮秀气一些,和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他看着那只死兔子的脸。 就是他喜欢的那种,白皮肤、大眼睛、翘鼻子,长得楚楚可怜,且十分秀气。 江游看着他解开衣带,露出鼓起的肚子。 刹那间,他所恐惧和喜爱的东西就这样严丝合缝地合在了一起。 尘封许久的回忆再次席卷了他的脑海,两个隆起的肚子好像在他眼前重叠在一起。 江游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好像已经不再害怕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又怪异的心情。 他就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因为那张肚皮好,他才能是江家最受宠的孩子。 * 从药庐走出来的时候,吴用忍不住在想:在这个修仙界里,厉害的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好像只有他,既不厉害,也没有小秘密。 刚沉默着走出半里地,吴用忽然听见一个有些陌生、但他绝不会忘记的声音叫住了自己。 “吴师弟。” 吴用全身轰然僵硬,恍惚间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他愣愣地转过身,看见站在不远处那个浅青色的挺拔身影,脑袋顿时“嗡”的一声。 吴用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大、大师兄……你、您为什么会在这儿?” 意料之中的是,江潜鳞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却反问了吴用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对于药庐的事,你怎么想?” 这样直接的态度直接将吴用问愣了。 江潜鳞甚至不问他知不知道,都知道些什么,而是直接问他的想法! 他怎么知道自己知道的? 药田下面又灵力湖的事情是那群兽修发现的,他们不可能告诉江潜鳞他们发现了这个秘密,更不可能告诉江潜鳞自己当时也在场。 书院的人来刻法阵时自己回避了,不会知道除了药庐主人甄凡以外,还有自己这个小角色。 又或者…… 或者那些兽修……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江潜鳞一直都知晓。 他就像是个旁观的大人,纵容着那些顽皮的小孩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药庐……?有什、什么事?”吴用装傻。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但大抵并不怎么样。 因为对面的青衫男子依旧用那种淡漠的眼神注视着他,好像也是在纵容着一个说谎的孩子。 江潜鳞看了吴用一会儿,并没有拆穿他,或是跟他一起装傻,而是换了种问法。 “地底的灵力逸散而出的那段日子,你没有觉得修炼速度变快了吗?” 吴用的第一反应是:他果然知道! 但接踵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无地自容。 他日日来药庐帮工,其实不太能感受到灵力多寡的变化。 但就算被那些兽修点明了地底有灵湖,枯荣草田因此而灵气浓郁,他也没升起任何想借势修炼的念头! 吴用知道自己天赋极差,不剩几年就要从清明毕业,要当百年前也屈指可数的拿不到毕业证的学子之一。 他为自己想好了退路,打算一毕业就求甄先生,让自己求学小药宗。 ……是不是他放弃得太早了? 如果自己在余下几年里在药田边努力修行,在灵力逸散至浓郁的地方修行,他其实是可以筑基毕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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