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死了,那一切无须多说,而假使我活着——谁吞下这胜利的果实,谁就会代替“生之原罪”在他们心里烙下的阴影,谁就会成为新的神。只要我赢了,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逼迫他们交出手里的权力,附和的想法。但如果能够更轻松简单一点,有一个更好的过渡,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流血事件,将上层内部装裱在外的和平调和到实处,那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而艾利卡本身就是卡斯道尔的女皇,放在贵族的体系中,她有着最高层的地位,大陆各国鲜有地位与她匹敌的。她执掌宫廷法师团,手握卡斯道尔的军权,本身又是高阶职业者,而且还将解放人民群众当成自己的理想。她不仅可以借此更上一步,还能得到亲手实践她的理想的可能。而我则可以顺手推舟,清除掉一部分妨碍我们集中权力的人。 可惜,直到我写信的现在,他们都处于犹豫之中。就连卡佳都没有赞同我的决定。这一步还是需要我来走。 继续接着前面的内容说吧。明天,不论他们心里怎么想,都要给我新的答案,到时候再讲。 联军这一路战胜了许多敌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被中央帝国压抑的社会环境所腐蚀,他们并非败在联军手里,而是输给了自己。人类生来就会为环境所影响,在这一点上,我们也同我们的敌人一样无法战胜我们自己。我亦如此。 漫长的战争把多少人变成畸形的怪物? 我看着他们对着“生之原罪”顶礼膜拜,痛哭流涕,我看着地上的一切宛如成群的蚂蚁。祂就像碾死几只蚂蚁一样,随意地挥动了一下肢体。 地动山摇。 他们被碾碎成了一堆残渣。 人类之于祂是多么渺小的存在啊,杰勒米。 祂匍匐在克莱因,还未长成的身体宛如起伏的山峦,背上层层叠叠的羽翼乌压压的一片,将整个克莱因拢进阴暗之中。 还没有靠近祂,周围的光线已经暗淡了下来。 这还是我们切断了代表“时间”的七座枢纽后的结果,我们攻破卢卡丹的时候,就破坏了祂身上属于“时间”的概念,延缓了祂生长的速度,而当我们打下里森,摧毁圣行教的祭坛,祂就停止了生长。 我、卡佳、艾利卡和卡斯道尔的宫廷法师团及弗里德里希的法师们一起,以这七个象征着“生之原罪”坠亡于世界的枢纽为基石,借用弗里德里希的圣物“闲置的时间”,布置了反向干扰祂的存在形式的魔法阵。从“时间”方面限制了祂脱离“命运”的可能,给祂超出维度的生命画出终止线。 然而,即便如此,祂也庞大到超出人们的想象。 “生之原罪”究竟是如何坠亡于这个世界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祂对于这个世界憎恨全部盘旋于我的心中,它们虽然扭曲而恐怖,与我对祂、对圣行教、对整个中央帝国的仇恨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对,祂的一切都被封进了我的身体里。 在攻破里森之后,我就找卡佳帮忙,以左眼为通道,将身体当成容器,分走了圣行教的信徒给祂提供的源源不断的信仰和罪恶。适应这些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那个时候中央帝国的其他几位高阶职业者都已经被我们击杀,别的地方也不需要我来动手。 以剪断“时间”的方法将祂拉到我们的维度中,以分流“罪恶”的手段给祂赋予死亡的“命运”。 我的眼睛就是祂的眼睛,当我走到祂的面前,祂便与我同时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就像之前在萨沃纳的梦中,在克莱因的广场上,我们的视线交汇,我们用彼此的眼睛看着彼此。 我们一同失明。 我在那一刻就感受到了祂的憎恨,我感受到了血脉中流淌着的,应该归属于祂的力量。 那充满了包容性的、冰冷的黑暗,那汹涌着的,能叫人溺毙的情感。 以仇恨、愤怒为柴薪,源源不断地燃烧着的对生命的渴求。 那应该就是卡罗琳变成“原罪天使”时的感觉了吧。 如此庞然大物,居然拥有着与渺小的人类相同的情感。而我们居然要向祂卑躬屈膝,要对祂顶礼膜拜,还要任凭祂操控我们的命运。 杰勒米,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祂就应该被我杀死。 祂与人类并无不同,祂就应该和人类一样走向死亡。 卡佳集合了所有人的力量,用魔法临时帮我重构了一只眼睛。我顺着祂与我之间感应,找到了祂身体中的核心所在——那曾经被封存在圣灵柩中的由三位大主教合而为一的物质。 “圣言”的查拉斯,“圣行”的德里安,“圣躯”的马蒂斯,他们对于“生之原罪”来说,居然只是心脏而不是大脑。 将圣行教的教义播撒到世界各地,让我们这一代人生活在圣行教那畸形的思想中,让我们竭尽全力在为圣行教教义扭曲的社会里求生的圣行教三位大主教,居然只是输送血液的器官,而不是祂的意志。 杰勒米,我们究竟算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 我穿行于祂的血肉中,为祂的血液所灌溉。 眼前鲜红一片。 我离祂越近,便越能感受到祂的心跳声。 浓稠而黏腻的血色染红了我的视野,堵塞了我的五官,我却仿佛听到了查拉斯的声音。 我听到他们在对我说话,我听见他们在对我笑。“圣言”的查拉斯,“圣行”的德里安,“圣躯”的马蒂斯,还有许许多多化为“罪恶”汇入“生之原罪”的躯体中的“天使”们。 我听到了他们笑声,我听到了它们的哭声,我听见他在鼓掌。 我分开了祂的血肉,踩着那由“原罪”化成的污秽一路前行。我狂奔飞跃,直到那颗心脏的面前。我在他们哭闹嬉笑的奏乐中,击碎了祂的核心,将祂完全吸纳进我的身体。 祂的生命在我的刀刃下走到终结。 “生之原罪”死在了我的手里,我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 笑话就笑话吧。 一切也该结束了。 我还没有回去找我们的队伍,他们依旧驻扎在克莱因外。我给卡佳、艾利卡还有我的亲信传递了信号,叫他们组织中高阶职业者成立侦察队伍,分批次搜查克莱因,寻找其他异常。 “生之原罪”压垮了这座城市的大半建筑,祂在爬出圣行教的中心大教堂时吞食了这座城市里的所有“天使”。现在,这里到处都是废墟,如果有活物,那应该也不是什么活人了。 我的眼前已经模糊成了一片,卡佳的法术大概要失效了吧。 “生之原罪”的力量让我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在被祂血肉浇灌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部分异常。外界和我脑内的吵嚷声安静了下来,也只是更清晰罢了。我背部的肩胛骨两侧下缘出现了一些偏移,痛觉模糊了我的一部分感知,它们有点不听我的使唤,我暂且辨别不出来它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等过一会儿再看怎么处理吧。 高阶职业者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但也没有超出人类的限度,按照之前我和卡佳讨论的方法,要消磨掉“生之原罪”的仇恨,需要至少十年的时间。 我至少得活到十年之后。 在此期间,我将一直和祂的仇恨与痛苦为伴,我身体也要一直承受祂的污染。 这也没什么。 我倒是可以充分利用这一段时间来拔除圣行教对于整个大陆的影响。它在这片土地扎根千年之久,它的根系遍及整个世界,想要清除它、取代它,还需要很大的工夫。 …… 现在,我就站在我家门口。 这里因为远离城市中心,只倒了几面墙,主屋坍塌了一小部分,庄园内部植物虽然多被“生之原罪”污染,但也可以称得上生长茂盛,往好的方向说,也算幸免于难。 从我前方右行几十步就能到我给你寄信的那只信箱面前——那是随着树木的生长自然产生的一个天然魔法阵。 它当初不过是矮小而平凡的一棵,这些年过去,居然也有了几分“闲置的时间”的影子。 …… 杰勒米,我不打算将这些信寄给你了。 我放了一把火。我烧掉了代表我过去的一切,包括那棵由“闲置的时间”的枝条抽芽生长来的常青树——我与你通信的信箱。 该结束了。 我的家,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仇人…… 现在它们都消失了。 创造这个时代、称雄这个时代的圣行教和中央帝国也将退出世界历史的舞台。 它们将和我的过去一起,被埋葬在战争的硝烟中,成为历史新篇背面的灰烬。 我不打算将这些信寄给你了。 11月11日,夜,晴。 ——你的摩西 ***
第54章 最后一封信 *** TO 杰勒米: 我原本打算从此不再与你写信。等熬到“生之原罪”的憎恨消散之后, 就直接向死亡寻求解脱,给一切画上终止。 将我们的友情停留在过去。那么,即便是我这样的人, 也有一个令人羡慕的美梦了。 或许我应该把这一切归咎给卡佳。她白天在建国十周年的庆典上喝得一通烂醉,然后大吵大闹, 拿着酒杯,抵着我的鼻子,质问我还有没有偷偷摸摸地暗自神伤,满腹愁肠地给我不存在的朋友写信。 她指着我们重新建立起来的中央帝国——现在应该被称为新联邦, 由人类等多方势力组建起来的共和国——她指着我们建立起来的国家,问我有没有把我们的国家介绍给你,问我有没有在自己的卧室里向你哭诉我一路行来遇到的不公,有没有讲过我再也无法恢复的左眼、逐渐退化的身体机能,问我有没有向你诉说过我在病痛之时的无能为力、如履薄冰时的诚惶诚恐。 相比起我个人, 庆典上的其他人可能更值得说道一些, 他们见到这番场面之后,那惊慌惶恐到纷纷掩耳盗铃的模样还算有几分趣味。每回卡佳在明面上挑衅我, 就会让他们醍醐灌顶般地意识到我不过是一个有生老病死的人, 给他们以无穷的信心,叫前赴后继地送给我层出不穷的刺杀。 可如果真将一切归咎给卡佳的挑衅, 我还是感觉缺了一些什么东西。大概是一些徘徊不去的失落和遗憾吧。 终究是我想给你写信了。 现在是新历10年11月11日。早上卡佳告诉我,我身体内属于“生之原罪”的那部分憎恨已经散去。只是因为近年来处理公务的时候,使用魔法和炼金术代替视觉的情况太多, 影响到了我右眼的恢复, 即便借助各种工具, 也难以达到普通人的标准,想要回到高阶猎人的水平更是天方夜谭。而此前由“生之原罪”的力量污染异化的器官, 虽然用药物和魔法控制住了变异的倾向,但还是有许多遗留的问题。从那些研究报告看,我应该变成了一个相对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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