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根本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我并不思考如何治理着我们攻克的土地,如何解决各种政治和阶级上的问题矛盾,减少各方面的内耗;也不想如何给这片土地的人民带来什么样的美好生活,如何引导他们走向更好的未来。 我只想着战争,只想着怎么推翻圣行教。我会努力活下去,我会争夺权力,那也只是为了更好地铲除我的敌人。至于后面是否会有下一个“圣行教”,我确实在将我们的队伍变成“圣行教”那样的存在,我给群众灌输新的理念和知识,我推行教育,要求实践,我告诉他们要拿起自己的权利,去成为他们自己的主人——刨去正确的理论,从本质上来说,我的所作所为与圣行教并无不同,他们为了统治,为了复活“生之原罪”,通过教育和经济将他们的教义和理念灌输给普通人,而我为了毁灭他们,仅此而已。 就现在来看,只要我们杀死“生之原罪”,攻破克莱因,打败中央帝国,我们取代圣行教就是早晚的事。 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的两位征战法师全部离开了人世,而我这种被他们提防的对象还好好活着。如今想一想,也能感慨一句命运无常。 在此期间,艾利卡找我谈了一次话。这是她第一次用试探的口吻和我说话,她左右含糊了半天,然后我究竟在想什么。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和她说,如果我们赢了,必然会导致利益的重新分配,以我们现在的状况来看,只要开始瓜分中央帝国的领土,联盟在利益的切割中就会崩溃成沙砾。 我问她是想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还是考虑新的开始——卡斯道尔得到足够的利益,顺着现在继续的情况延续下去,她身为讨伐邪神的英雄必然会受到群众的追捧,卡斯道尔王族的血脉会在这场战争后被外力赋予非凡的意义,这将有利于巩固卡斯道尔王族对于卡斯道尔的统治。而她身为卡斯道尔的王位继承人,敢于带领着人民群众重新组建议会,推翻她的兄长,必然不是那种想要以王权治理国家,将对君主的崇拜根植于骨血的人。 她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她有崇高的想法和信念。 而我们现在正有着合适的名义,我们的目的尚未达成,现在还远没有到达分割中央帝国的时候。大家受制于彼此。且人民群众还保有着团结的想法,心怀着友邦的概念,我们完全可以考虑成立共和国。 这是极其难得的时机。 这是我第一次从正面指明她的内心,分析她的想法,给她提出建议。 也是最后一次。 我至今都记得她当时的眼神。 她对我失望透顶。 从那之后,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了公事。 卡佳说我是个混蛋,确实没错。 经过帝国的粮仓卡普阿,我们和中央帝国,和圣行教之间剩下的战斗全是无休无止的拉锯战。 敌人在自己的国家里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他们的队伍一天比一天强大,而长时间的背井离乡让我们的士气一次又一次滑向低谷。如果不是“生之原罪”近在眼前,“神”已经向我们展现出了祂的模样,大概我们早就溃不成军。 现在回头一看,距离我们正式向中央帝国宣战都是第七个年头了。 一天接着一天,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我独自思考的空隙都寥寥无几。鲜血和胜利堆砌起了我的地位,一次又一次的演讲让我在军队和群众中树立起了相当高的威望。 他们尊称我为元帅,他们赞颂我作英雄。 全是空洞的权力,毫无意义的虚名。 联军内部大部分人已经开始着手谋划战争之后的事情,我们之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和我们真正的敌人交了手。没有惨败的战争让他们得不到任何教训。 现在,我就站在代表“时间”的最后一座城市——里森的瞭望塔上,从这里向北看,能够看到中央帝国北部的边界线,向南看,能够看到克莱因的圣行教中心大教堂的尖顶。 此刻那里正为雾气所笼罩,就像我在梦里看到的那样: “最开始,圣灵柩是祂的棺,祂便挤在那狭小的一隅中; 而后,教堂是祂的棺,祂便塞满了整座宏伟的教堂; 接着,克莱因是祂的棺,祂便填充满了整座城市; 最后,中央帝国是祂的棺,世界是祂的棺,祂便在棺中复活重生。” 我们攻打卢卡丹前,祂就破开了圣行教中心大教堂的圣灵柩;我们摧毁祂的第一座祭坛的时候,祂就已经溢出了圣行教的中央大教堂;现在,我们刚刚破坏完里森的圣行教据点,我站在瞭望塔上,就能看见祂庞大的身体。 那背负着重重叠叠的羽翼的身体,那由“圣言”、“圣行”、“圣躯”三位大主教融合而成的似人非人的身体,那镶嵌着我的眼睛的身体。 祂光洁、明亮而神圣,祂畸形、巨大且扭曲。 “生之原罪”就在那里,祂在克莱因,在被“命运”束缚在残缺的“时间”里。 而我呢? 从祂破开棺开始,我便与祂视野相通。 我站在里森的瞭望塔上,仰望着祂的身影。我用祂的眼睛,从克莱因的高空,俯视着中央帝国的万事万物。 我要去切断祂的命运。 我要去斩断我的命运。 10月14日,阴。 ——你的摩西 ***
第53章 TO 杰勒米: 53 *** TO 杰勒米: 叫我怎么和你表达我的高兴? 我终于杀了祂。我终于杀了他! 我断绝了“生之原罪”在陆地上的“命运”, 我手刃了“圣言”的查拉斯! 你知道吗,杰勒米,“生之原罪”居然也只是肉.体凡胎。剔除掉祂身上的“命运”和“时间”, 将祂拉到人间的层次,居然也只是一堆烂肉。 充满了罪恶的毒血、不断再生的肢体, 扭曲阴晦的精神污染……祂的各种权能在受到“命运”和“时间”的限制之后,也不过是与凡人等同的层次。 “圣言”的查拉斯、“圣行”的德里安、“圣躯”的马蒂斯,代表了一个时代的三位圣行教的大主教,他们放弃一切融合之后的产物, 他们无数次转生的目的,他们献祭了整个圣行教,污染了大半个中央帝国,就是为了复活这么一个东西。 何其可笑。 祂甚至还没有圣行教的现任教堂骑士团团长难对付。“圣躯”的马蒂斯的骑士的继任者,我曾经的下属, 将帝国视同于生命, 却甘愿成为圣行教的奴仆的胆小鬼。 ——那个隐忍而怯弱的家伙,他在山亚克到基罗尼的必经之道上拦住了洛多维科的剑圣, 以重伤为代价, 杀死了联军的五名高阶职业者和洛多维科的剑圣,还活着回到了克莱因。他作为人类的巅峰之一, 光靠那百折不挠的精神,就吓退了联军中的不少意志薄弱的年轻人,镇住了联军中不少异议声, 帮我省了一番功夫。也多亏有了他, 我们的士兵在面对“生之原罪”的时候, 没被活生生吓死。 如果站在我们面前的是圣行教三位大主教中的任意一位,他们所能够造成的破坏、能够给我们带来的打击, 绝不会比现在的“生之原罪”要少,他们并不只是强大到世人难以匹敌的高阶职业者,更是这个时代思想和力量的代表,引领着整个时代的潮流。可惜他们选择变成了一摊烂肉。 他们脱去人类的外表,抛弃过往的一切,只是为了变成这么一摊烂肉! …… 原谅我实在有些控制不住我的情绪,让我来说一说那场终于结束的战斗吧。 从客观的角度来讲,即便只是一摊烂肉,庞大到一定程度,也会让人感觉到震撼和窒息。 我们队伍离克莱因越近,就越发沉默,这种沉默从我们深入中央帝国的时候便开始出现,因为我们从卡普阿上行到巴尔比亚诺的途中便看到了祂的身影——那庞大到如山似岳的怪物,那畸形扭曲的异类,即便相隔千万里,只要在高处眺望一眼,就会受到一定的精神污染。 正如前面所说,并非所有人都能忍受战争的枯燥,尤其是敌人过于强大而你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如果我们的敌人的只是中央帝国和圣行教这样由人类构成的社会组织,能够通过各种手段从内部瓦解,用情感和道德牵制,可能还无法感受到这种极端的落差。可惜我们的敌人是“生之原罪”。 远望目睹到祂的外表的瞬间,就有不少人临阵倒戈。他们死在了我的手里,名义是被邪神污染,扰乱军心。还有一些人在背地里重新将“生之原罪”奉为神明,向祂日夜祈祷,忏悔过错。他们咒骂我,诅咒我,说我是诋毁“神明”的恶棍,欺世盗名的匪徒,亵渎神恩的邪祟。卡佳偶尔会故意在我面前转播这些东西,他们痛哭流涕的模样,姑且算我们这一路最长久的调剂。当然,我和卡佳之间互相挑衅的行为与它们相比,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如今我们到了克莱因,看见了祂的本体,队伍就完全陷入了死寂之中。真想让你看看他们的模样——那些背地里对圣行教保有畏惧的人的模样。他们直接跪倒在地,涕泗横流,卑微无助地向这人类无法匹敌的怪物乞求原谅。 他们与我没有差别。杰勒米,他们与我并没有差别。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面对五花八门的事情,为种种苦难与困扰磋磨,或是浑浑噩噩,或是清醒理智,在社会环境的操纵和浸染下过完一生。这就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完完整整的具体的人。 #VALUE! 现在跟着我们走到克莱因的还是一支经过精心挑选的队伍。联军的大多数人被我们留在了七座代表“时间”枢纽里,一方面是为了防止被攻克下来的七座枢纽再次被中央帝国占领,要分化土地的人民和他们的国家,需要长远的潜移默化,我们不仅要防范来自中央帝国的军队的反击,还要防范攻克下来的土地内部群众的反抗;另一方面是考虑到了军队中的大多数人还在低阶职业者的水平,有一部分甚至还没有到达职业者的水准,而后勤和俘虏,以及地区建设、交通维护、军需补给等等都是必须要顾虑的现实问题,其中消耗的人力物力难以预计。在这种情况下,让他们面对“生之原罪”这样的敌人只会造成无意义的牺牲,是夸张极端到愚蠢的浪费。 实际上,我更倾向于将这方面的统筹调度全部交给艾利卡。这些枢纽的负责人都是各方势力中的代表,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也不至于做出背叛联军的行为,可权力的转移与分散于这个过程中在所难免。胜利的曙光虽然熹微,但已至近前,即便我没有长期手握大权的想法,只是为了根除圣行教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我都需要更稳固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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