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疯了吧。 在这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家族里,我只能把看不见摸不到的魏清作为一个精神的支柱,期盼他能因为我的心头血的缘故,对我多加爱怜,但我怎么能想不到呢,魏清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早就被同化了,没有人会施舍我一点眼神,我存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既然魏清已经能够继承家主的位置,那他的病一定已经好了吧,还需要我吗?不需要了吧。 与其在这里苟活,不如死了算了。 你看,死多么简单,只要把刀深深地刻进手腕。可惜我没有刀,我只有手边的当做枕头的石头,摔出了棱角,一下一下划刻进去。 很疼,我连死都死的这么难受。 红色的血流了满手,流得我洗的发白的衣服上都是。 我想我是要死了吧,这人世间当真没什么意思。 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恍惚中,我听见有人打开了我的木门,有人把我背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叫人。 这个背脊真是暖和极了。 可惜我记得的太少了。 再一次醒来,我在一张温暖又舒适的床上,手边是还温着的粥。 这是天堂吗?原来天堂的待遇这么好啊。 没等我怎么深思,门开了。 魏清就依靠着门框,蹙着眉头,一脸阴翳地看着我,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对我说,“长本事了?要寻死?” 我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声音,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或许是不耐烦了,快步走了过来。冰凉的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捏得我生疼,我不敢去推开,或者也不想,我珍惜这种哪怕并不美好的接触。 “沈默,说话。” 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用命令的语气。 我红了眼睛,有些委屈,“我能说什么?” 我看见他脸上有一抹慌乱,立马松开了手,站在床前,低垂着视线,“为什么要寻死。” “与其被当成垃圾丢掉,不如趁早死了算。”我瞪着他,妄图把他生生瞪出来一个洞,那一刻,我尚且没有意识到,魏清要做什么。 只听见他说,“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 我想不通这个总是病病怏怏的人,怎么总是喜欢这么冷冰冰地命令人。 不过我没问出来,只是看着手腕上缠绕得甚是丑陋的纱布发呆。 有一个恐怖的想法涌上心头,被我很快的压了下去,这怎么可能是魏清亲手包扎的,估计是哪个仆人被拉了过来给我这种垃圾包扎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魏清狠狠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嘀咕了一句,“又要生病?” 我心下一紧,顾不得发呆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握住了魏清的手,“你……你的病……不是好了吗?为什么……你总是生病?” 魏清莫名其妙地撇了我一眼,破天荒地没有骂我,也没有把手抽走,只阴阳怪气地道了一句,“总算说句人话。” “啊?”我愣怔,不知道又触了他哪根弦,人家冷哼一声,又把我甩开了。 我光着脚现在地上,只觉得莫名其妙。 “砰”的一声,门被甩上了。 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一直躺到快天黑,才被允许出屋。 门口的女仆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很想问她到底要说什么,但经验告诉我,知道的越少,对我越有好处。 我在走廊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闲逛,说起来这还是我鲜少的几次能在这里晃悠,然后我看见了魏清——透过门缝,看到了魏清挺拔的背影。 “魏清!你要寻死吗?!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我记得这个声音,这是魏清的父亲,也是带我回来的那个长者。 寻死?什么寻死?魏清要做什么?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父亲,十年了,如你所见,诅咒解不开,也没必要解了。” “胡说!什么诅咒!你只是病了!” “还不明白吗,父亲?魏家为了一家独大,枉死多少冤魂,他们总归是要上门讨债的,我这条命,也是要还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男人对魏清说,“出去。” “我之前说的,父亲,你再考虑考虑。” 说完,魏清出来了,正正好看见在门口偷听的我。 我没想躲,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正好想问清楚,什么死,什么诅咒。 魏清见到我了,也没生气,只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我跟他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进魏清的房间,空空荡荡,几乎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我一眼,问我,“你抖什么?” 啊,我在发抖吗? 是啊,我在发抖。我看着自己仍旧颤抖的手指,压低了声音说,“我害怕你死。” “别怕。”他的手掌落在我的头顶,声音竟然带了一点愉悦。 他到底在高兴什么?我不明白,更不理解。 我只知道我更害怕了。 我捂着脸,害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哭出来,我问他,“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什么病,什么诅咒?你告诉我,可以吗?” 魏清说,“好啊。” 那么坦然,那么轻松,一点不想家族的大少爷,现任家主。 他就坐在床边,撑着下巴看着我,他的脸好像又白了几分,像一张纸。 他说,“沈默,我们魏家能在帝国居于一席之地,不止是因为金钱和权利,更是因为每一代家主,都会觉醒的能力。一开始或许只是点石成金,但后来,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不满足于权利,开始向往蛊惑人心的能力。” “这很难,精神要比物质难得多。更有人被蛊惑,犯下大错,这其中有数不清的人流血牺牲,但世间万物,物极必反,到了我这里,所谓的报应才全然显现。” “沈默,他们想我活下去。不是为我,而为魏家千百年来的基业。我懂事时就知道,只要我活下去一天,就会有人无辜的牺牲,所以我决定,牺牲一个人,总好过牺牲千万人。于是我……” 他说得艰难,“……选择了你。” 说实话我并不在乎我是不是那个牺牲品,甚至在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有片刻的放松,我说,“你犯下的业远比那些人要轻得多,你会寿终正寝的。” 他笑了,笑得苦涩,他说,“不会的,沈默,我的业,是魏家所有人的业,是千百年来就躺在血液里的罪。” “沈默,我活不了了。” 番外:魏清×沈默(2) 沈默,我活不了了。 我突然很想抱一抱这个人,我也的确那么做了。 他没有推开我,我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只是问他,“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爱我。”他说。 我开始慌乱。我放开了他,惊恐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在说什……” “我能读心,以血为媒介。”魏清平静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你的爱,我想你活下去,所以沈默,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我的手握紧又放开,我的心事早就无处遁形。 我悲戚地看着魏清,我问他,“那你呢?仅仅因为我爱你,你才愿意爱我吗?或者因为我爱你,所以才愿意施舍我活下去的机会?” 魏清弯了唇角,我尚且不能领会他的心意。 我只以为是第二个答案,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从没想过,在这之外的第三个答案:我爱你,但我不能够爱你。 仅仅是不能够,所以我们之间的沟壑难平。 “那你——”我努力地想转移这个对我来说有些沉重的话题,“你打算做什么?” 魏清一下子变得不再亲近,他靠在床头,淡淡地看着我,“沈默,我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什么……”我不知所措地站在他面前,被他直白的目光打量着,仿佛要被看透了一般。 “沈默,你想变得强大吗?”魏清突然无厘头的问我。 我愣了一下,强大到什么地步?如果能强大到能让魏清活下来,那么我愿意,于是我说,“我想。” “那么沈默,我如你所愿。”魏清又摸了摸我的脑袋,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了床上,顺手把我抱在了怀里,我大气都不敢出,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魏清的心跳交织在一起,砰砰砰,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魏清。”我小心翼翼地叫他的名字,我说,“你想要我活,那我就活,如果我不想你死,你会为了我不去死吗?” 他没说话,只有呼吸声平稳绵长,我以为他睡着了。 殊不知他一直睁着眼睛,眸色哀伤。 那晚之后,魏清就病了,病得连人都见不了。 我按耐不住,冲到那个作为魏清父亲的男人面前,声嘶力竭地说,“取我的心头血,救救他,我能救他。” 可是男人只是冷漠地看着我,眼神像刀子一样扎着我,不发一言。 我宁愿他骂我或者打我,或者别的什么,也好过冷眼旁观,不置一词,让我连魏清到底怎样了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那天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老女仆告诉我,魏清活不过三天了。 老女仆说,“家主取了你十年的心头血,早就与你血浓于水,可你并非魏家人,业不会到你的身上,能力却可以为你所用。” “要……怎么用……”我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无论怎样都好,让魏清活下来吧,让我拥有让魏清活下来的能力吧。 我一直一直在祈求上天的垂怜,让魏清活下来,好不好。 老女仆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要等。” 等什么?再等下去,我就再也见不到活生生的魏清了!我气得几乎要骂人。 或许真的要等吧,等这个男人松口,等他终于愿意给予我下一任家主的身份,等他终于愿意见我。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这种人能够成为下一任家主,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和我来吧。” 我终于见到了魏清。 我心心念念的魏清就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听见了我来的声音,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视线悠悠转到男人的身上,对他说,“我要和沈默单独呆一会。” 男人皱了皱眉,终是没说什么。 我跪坐在魏清的床上,拉着他冰冷的手,忍不住眼圈通红,“魏清……” “沈默。”他的目光很亮,直勾勾地盯着我说,“你毕竟不是本家人,当了家主之后,要处处小心,魏家的人都很坏,和你不一样,你……即便有了力量,也要小心暗处的危险。” 我想说,魏家的不全都是坏的,魏清,你是好的啊。 我想说,魏清,你就只想和我说这些吗?你为什么不说说关于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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