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缺无缘无故被怼,气得跳脚:“我的意思是它们贩卖,活埋,罪行累累,就这么简单的把它们交给人间官府?” 谢无声拉着他往外走了走:“那些人已经说出了全部的真相,我用法阵试过,再无遗漏,等修竹带着人来到这之后,他们会按照律法定罪的,这些人都会被绳之以法的。” 孔缺甩开他抓着自己小臂的手,爆脾气是一点也压不住,冷笑道:“人间律法?人间律法要是有用,不会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件都没有一点风声,要不是徐灵,会有多少人遭到毒手,更何况徐灵之前那,她之前那些遇害的人怎么办?” 谢无声压低了声音,难得好声好气的解释:“这次我们盯着那,以宗门的名声入世处理此事,不管他们之前有没有官民勾结,这次他们一定会有应得的下场。” “下场?抓起来审判就行了?”孔缺不忿:“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仅仅是抓起来,审判,在等来年秋后问斩?” 见怎么也讲不通,谢无声的脸色也冷硬了下来:“那杀了?修竹用他那把剑把人千刀万剐,又或者我用法阵把人都活生生炼制了才好?这就是你的审判了?就和你的心意了?” “先不说我们是修道不是入魔之人,单说我们以正义的名义随意杀人,那其他入世的人随随便便杀人的时候也只说一句‘替天行道’就可以了?” 谢无声何其不想亲手处置了这些人渣,但他不是孔缺,不是头顶上还有个能替他抗一切事父亲的孔缺,也不是有个小孩子心性的孔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的烦闷:“好,可以,我不惧因果,无视天人两道的规则,直接杀了他们,那剩下的村民那?他们剩下的那些老人孩子那,他们整个村子其他无辜的人,就该看着我杀掉他们的人吗?” 不知何时也跟出来的沈厝,第一次和谢无声站到了一个立场上,他拉住怒气冲冲还想说些什么的孔缺,“他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我们处置了没用,要让官府来处理,宣扬,制止这些事情,他们文书和口口相传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恶劣的事情,让他们知道做这件事的下场凄惨大于利益,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孔缺惯性就和谢无声不对付,沈厝说几句比谢无声的长篇大论更有用。 “不然我们就算把它们全杀了,也只是救了几个人而已。”沈厝神情严肃郑重道:“以杀止杀,终结不了利益带来的诱惑,只要利益大于风险,就总会有人去做,立法制止,人人遵守才是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 他用了谢无声的一句话:“我,你们是来除魔卫道的,不是来屠村的。” 孔缺听进去了,也安静了下来,只是想了一会儿后,还是恨恨的跺了两下脚,唾道:“便宜这群狗杂种了!” 沈厝看着孔缺怒气冲冲的背影叹了口气:“徐灵都不杀人。” 徐灵此时正坐在徐娘怀里,徐娘以指为梳给她一点一点梳着发尾,其实梳开了又能怎么样,徐娘的手指一旦离开,那团沾满泥土打结的毛团子便又黏了在了一起,徐娘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拆着那一小团,小翠也不说话,只是拿着一只干净的碗盛了一点水。 就连谢无声都没说些什么。 她们就静静的坐着,谁也没说话,好像只要没人出声,时光就会在此刻暂停。 可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 “不会再有人再遇到这种事了吗?” 谢无声保证:“我所到之处,绝无再犯。” 徐娘颤抖的手碰翻了水碗,她去捡碗,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弯着腰说:“我,我家里给你置办的被褥,樟台木箱子一对,还有装首饰的盒子都没带来,你随我去看看,去看看喜不喜欢,姐姐才知道要不要继续给你准备。” 她拉着被她放在床上的妹妹,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还还有,我还生了一个女儿,她可像你小时候了,一直说要见见你,你还没见过她,我们去见见,见一面好吗?” 那个小小的身影,从见到姐姐就遇到了依靠的小女孩,她反手握住姐姐的手,她蹲下去,去看不肯再抬起头的姐姐,这次换她拥抱她:“姐姐,人有来处,魂有归处,世间万物皆有道可循,违背规律存在的东西,自有回归正轨之日,我不是要离开,我只是回到该去之处。” “我早该走了,只是心有不甘才留下。” 徐娘的手从徐灵腋下伸过,环抱着她的整个脊背,像是悬崖之人挂在了藤蔓上:“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去找,留下来,留下来,留在姐姐身边。”她双眼通红,血丝布满了眼白,去求谢无声:“我妹妹没做坏事,她做的最过分的也只是吓吓别人,让她留下来行吗?我一定看好她,她谁也不会害的。” 逆天改命,强留亡魂,哪怕是谢无声也做不到:“她现在已经算不得鬼了,怨恨而生,执念强留,凭借着生前初心不变,救下的那些人的善,变成了她的功德冲淡了她的鬼气,使她能重新讲话,变换大小,而那些人的信仰超脱束缚,给予她强大的修为,让她连修竹和我都能压制,到现在这步她算不得鬼,可也因为信仰太少成不了神,半鬼半神,六道之外。如今连执念都消散了,她留不下了。” 谢无声的审判永远都那么无情现实,小翠捂着嘴泣不成声。 徐灵却笑了,她轻轻的抚着徐娘的头发,那里已经不和从前一样浓密黝黑了,不知什么时候起,立马掺了大量的白发:“见到姐姐,就够了。” 生前没见到的那面,死后总算见到了。 沈厝放在胸口的手,数漏了一拍心跳。 徐灵动不了,她招招喊:“小翠姐姐。”小翠立马胡乱擦干了脸上的泪:“我,我在。”徐灵凑过去贴了贴她的脸:“姐姐,天高地阔,你想去哪都可以了。”她看穿了小翠的担忧:“我姐姐很坚强的,你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你陪我在这这么多年,其实我都懂的,你不必因为我救了你,你就要把自己一辈子都搭在我身上,我走了你也不必跟着我姐姐,你的人生该还给你了。” “你不用救世主,你做你自己就好。” 从始至终都默默落泪的小翠捂住了自己的脸,她的哭声从指缝流出:“我知道,我知道你想给你姐姐····,不然,不然,你不会问别人,要不要当,弟弟的······我知道的,我,” 徐灵轻轻摇摇头:“不一样的,你和他不一样。”徐灵看向沈厝,那一眼穿破皮囊,看透灵魂,羽化神力破一切虚妄,她如同神看世人,慈悲且包容:“他漂泊零落,无枝可依,我予他一个选择,他同样拥有拒绝的权利。” 沈厝拒绝了她,她拒绝了小翠。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要走,半神的徐灵为所有人都想好了路。 只有她的姐姐抱住了自己的妹妹:“带我走吧,带我走,一起走。” “是我不好,我当年该把你一起带走的,宁可让你跟着我吃苦,我也不该把你留在那里,你带我走吧。” 徐灵的身型开始消散,点点金光在白天也明亮,和萤火虫一样在四散,她神爱世人的神性突然消散,像个坏孩子一样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笑:“其实我很坏的,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你一定是我很亲近的人。 我故意问你是不是姐姐,惹你伤心,其实是小小的惩罚你,惩罚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找到我。” “所以,对不起啦,姐姐。” 我死掉害你伤心,对不起了,姐姐。 她变得透明的手去擦徐娘的眼泪:“我是一个坏妹妹,你可以收回一点你的爱,但能不能不要收回太多了,我还是很想很想当你的妹妹。”空气碰不到眼泪,徐娘的泪大颗大颗的落下,连泪水都无法遮挡她看着徐灵的视线。 她说不出话,连张大的口都无法喘息,徐灵吻上她的额头,连发丝都消散在空中:“姐姐,带我回家。” 徐娘仰面握不住金尘, 姐姐,带你回家了。 沈厝碰了碰谢无声:“真的没办法了吗?” 谢无声摇了摇头,他沉默了许久却还是传音告诉了沈厝:“她成鬼的执念其实没有怨恨,她濒死的那一刻没恨泸溪,没恨杀她的人,她唯一的执念只是没见到她姐姐,没见到她姐姐是否过得平安。” “她见她姐姐的第一面,就该消散了,是那些被她救下女孩的信仰让她多待了一天,她的善心给了她善果。” 沈厝忍不住设想:“若是,若是没见到徐娘,徐灵,” 谢无声打断他:“不会,我溯洄了,徐灵在最后一刻的心愿是:要是能见一面就好了,其实见不到也挺好,要是见不到,姐姐就会觉得她一直在某处好好活着。她想见,可不见也行。” 所以徐灵是地缚灵,她不得离开泸溪一步。 困住神的,只有神。 谢无声挥手,金尘随他动作聚集,他拿出一件小小的,白色的,上面绣着莲花的衣服悬在空中,金尘浅浅着陆幻出轮廓,细长小巧看不出什么材质的玉豪笔在谢无声手中飞舞画阵:“她有功德,我送她投胎。” 孔缺看着这奇天异像,错愕的问避开施法的沈厝:“他什么时候买的衣服?” 沈厝看着那件和笨笨身形别无二致的小衣服:“他大概是猜到,没人会愿意穿那件红嫁衣转世” 沈厝一直都知道,谢无声是个嘴坏爱面子傲娇的人,他从来都不是坏人,只是在他们相处的这些年,他对自己不够好而已。
第18章 今朝如旧18 谢无声带着一行人下山,他莫名其妙的,觉得沈厝有点奇怪,之前那些若有似无的打量注视好像一下子都消失,那些视线让他烦躁,可一旦失去了却又让他的心空荡荡的。 倒是因为之前态度一直不怎么愿意搭理他的徐娘,感激又愧疚的和他道歉:“仙人,之前多有冒犯,对不住了。” 谁能想到一个冷面冷清,一张嘴能把人骂到抬不起头的冰块,原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只是他这嘴也太硬了吧,徐娘心下暗暗嘀咕。若不是他出手送徐灵投胎,这个人真是从这一路里里外外都看不出有半点热心肠。 谢无声只回了她一个点头,没有居功:“她自己的造化。” 沈厝站在徐娘一旁,时刻关注着她的脚下,情绪大起大落之后他总怕徐娘有个什么差错,徐娘的脸浮肿,眼睛和两个红桃子一般,精神看着倒还好,她扶了一把沈厝的手臂,还搭了一下自己的额角:“没事,不用这么紧张我。” 沈厝还是护在她身边两侧,踢开脚下的小碎石子,她边下山边把散落的头发挽到后面:“我受得住的。” 谢无声看着他踢开小石子,脚尖一碾,然后一踢,很多年之前沈厝带着他逃亡的时候,就喜欢这么给他清路,就如果是小土堆这么一踩就好了,踩不动的就轻轻踢开,谢无声心头一震,抬头去看沈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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