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华嘟囔道:“有那么可怕吗?都已经死了的人了。” 鬼火一闪一闪,哭诉道:“我知道你们必定是来带我走的,可是,我不甘心哪呜呜呜呜……我生前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死了被爹娘卖掉换几两银子,我的身子才停了不到两天没下葬,就被这个天打雷劈的守庄人生吃活剥!如此之恨,让我如何能安息!” “我死不瞑目啊!” 又细又尖的哭声回荡在满是棺材的义庄,给本来就阴森的氛围又添了几分可怖。 “那你想怎样?”余陌问道。 “我要……” “人死不能复生,也不能干预阳间之事。”曼珠开口提醒。 余陌作为冥使,看惯了世间恩恩怨怨,最烦这种没有眼力见儿一股脑往上扑求他帮忙的鬼了。 沙华听了她的控诉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她补充道:“你可以进他的梦里,使劲吓唬他,可别在阳间胡来,否则干扰了正常生死秩序会遭到报应的,严重的话你下一世也过不好了。” 鬼火霎时间安静下来,默默离余陌远了一段距离。 余陌却站起来,反常地慢慢走近鬼火。 曼珠:“?” 沙华:“?” 他不是最讨厌这种孤魂野鬼了吗? 祝景灏看他嘴角扬起的笑,瞬间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忍着恶心动作迅速地将老头拖到旁边用稻草铺成的简易床铺上。 余陌循循善诱,一步一步将鬼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逼近吓晕的老头。 “做个交易。我问几个问题,你能回答上来我就让你进他的梦,随你怎么吓唬他,只要死不了就行。” 鬼火一听立刻雀跃起来,连连应好。 祝景灏和曼珠相视一眼——熟悉的套路。 这个魂魄才十几岁,自出生起就有了水十仙子的存在了,可祝景灏虽年幼被迫离家,到底也是有了模糊记忆的,那时候这个仙子并不存在。
第48章 竟然被算计了 “村子里每当有男女新婚的时候,不论是外地还是本村,都要先上山拜过山神,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习俗。” 祝景灏点头,小时候他常站在祝家的大拱门上,扒着墙看那些吹锣打鼓的红衣服队伍,新娘新郎会让随行的人偷偷塞给他一把糖,得一个小孩的祝福。 “村里的老人说,自从十几年前,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就莫名出现一些怪事。有一次上山的迎娶行队迟迟不回来,两家人等啊等,足等了三天,最后等来的却是疯掉的轿夫和随从,以及没了心脏的新郎,那么大的窟窿,整个胸腔都空了发臭了。新娘再也没回来。” “这样的事十几年间发生过好多次了,我也见过,水十仙子的传说就是这样传开的,那尊像是匠人根据山上回来的人描述的样子刻下来的。” “山上那帮吃白饭拿着我们供奉的狗,敷衍了事,我们没有办法,只能供着仙子,还得给他们缴钱,一言不合就抢夺家产,连根木头都不放过!我呸!” 祝景灏一言不发,他的家何尝不是呢,一把火烧了多久他不知道,只知道他再回来时,偌大的祝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什么也没留下。 能在短短十几年就发展成一方之灵,况且具体出现的原因还不为所知,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明天我们先去找逃回来的那对夫妻,再去拜访一下张家门派。”余陌说完,吩咐祝景灏掀开几块棺材板,用来当作临时的床。 祝景灏:“???” 睡人家的棺材板? 余陌挑了个大一点的棺材,毫不犹豫一把掀开板板翻在地上,红线缠绕变作扫帚的模样,将棺材板板打扫得一尘不染。 “行了,上来睡吧。”他道。 祝景灏犹豫再三,而后将祭台上的土地公和水十仙子往旁边一挪,自己坐了上去。 “师尊,我不是嫌弃,我只是觉得抢人家的被子不太合适……” 余陌没说什么,关紧大堂的门,一拂袖扫灭了跳动残喘的昏黄蜡烛,泰然自若地躺在了棺材板板上,双手交叠放置腰间,神情安详无比。 祝景灏哑口无言。 师尊能当师尊果然是有原因的。 夜深露重,秋夜的凉意渐渐蔓延进来,乌鸦在树间叫得愈发欢了,纷纷扇着翅膀四处寻觅腐肉残尸。 义庄大堂倒插的门闩被缓缓打开,一道人影蹑手蹑脚走出大堂,由于腿脚有些跛的原因,他行动起来极为缓慢,连呼吸都在竭力控制。 片刻后,他终于关上了义庄外面的门,这才放下心来大口大口呼吸,并向旁边使劲哼了几下鼻子,将里面塞的东西甩了出来。 跛脚的守庄人擦了擦满头满身的汗,借着明亮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往南边的箕尾之山跑去,顺手把一节竹茎丢在路边的草丛里,再掩盖起来。 黑暗无光的义庄大堂里,一缕残魂刚刚悄无声息地消散,来不及发出一点求救的声音,这世间就再无它存在过的痕迹。 一缕缕青烟在屋内缭绕,进入余陌和祝景灏均匀的呼吸中,进入装有彼岸花叶两妖的玉佩中,也顺着缝隙进入棺材的内部。 祝景灏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他做了一个是他但又不是他的梦。 “冥使既帮我一手建了门派,本该是受弟子景仰孝敬的,为何现在就要走?”梦中的他这样问。 他站在祝家的大拱门下,背对着他的人一身素衣,似乎正要远去。 被叫作“冥使”的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相貌却是模糊不清的。 他心里着急,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清楚。 冥使应该是笑了,从胸口里拿出两张饼子,朝他扬扬手道:“有缘会再见的,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你别再给我吃狗剩下的了。” 他追出去几步喊道:“你若是留下来,要多少都有!” “可自由无价。” 相貌模糊的冥使连影子也渐渐看不见了,他一直站在拱门下,直到星迹带着黑暗拢上来,才真正意识到那人是不会再回来了。 祝景灏潜意识挣扎着想逃离这个奇怪的梦境,他是谁?冥使又是谁?为何在祝家的拱门下?这些东西是谁的梦? 他想醒过来,可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拉着他、拽着他,不让他逃离,逼他继续做这场不知缘由的梦。 当初他只是一个乞丐,那年的饥荒来势汹汹,不得已他混进了一艘江上的渔船队,在船舱里躲着啃了几天活鱼,顺着船的走向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 靠岸时有人发现了他,几个强壮的船夫将他逼到角落打了一顿,他也不还手。 因为太饿了,他想,如果这样能把他打死就好了,死了就不会为每天怎么活着而发愁了。 但是天不遂人愿,腿伤了,他没死成。 从狗嘴里捡到一张发霉了的饼,他一点一点将毛毛摘干净,藏起来。再端着一个破碗,拄着树枝,往江边去,打算就着水填填肚子。 他以为这世间应该没有比他更惨的人了,直到遇到了那个全身裹着黑布蜷缩在泥滩边上的人。 他想了想,把饼一分两半。 “吃吧。以后咱俩一起混。” 没想到这人表面看着弱不禁风像个不中用的大家公子一般,竟然是个会法术的修士,凭着一身的功夫,他们到了岱镇。 “这地方缺个门派,咱俩建个吧,以后再也不用受人白眼了。你来当宗主,我就是二把手。”梦里的他拍拍看不清脸的冥使。 这是师尊吗?祝景灏不太确定,看这个冥使的行事风格,倒和师尊很是契合。 如果真的是师尊的话,他一定会拒绝。 果然,身边的冥使退后几步,拒绝了这个邀请,道:“我生性/自由,不喜束缚,你若是想建门派,我帮你,只是建成之后,我也该走了。” 人各有志。定居下来也是给子孙后代积个福,总不能以后有了家室还四处乞讨,于是他应了下来。 在岱镇这个小地方建好门派之后,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迁到紫陵。 那里才是一切的发端。 门派越做越大,许多许多人前来投靠他,他渐渐地忙了起来,有时候冥使来见他都不得空。 看着那人叹息着越走越远的背影,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些很重要的东西似乎在渐渐离他而去。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还会执意建门建派吗?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他选择回避。 耳边突兀响起一道声音,追问他:“如果重来一次,你会怎么选择呢?” “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是随这个人一起天涯海角览尽世间风光?” 混乱荒唐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有他的也有一些陌生的。 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执意将整座城池迁到荒凉的大漠中,只因一身素袍的人对他说了一句人间将有难,他便坚信不疑。不远处的彼岸花微微摇动,他在从未到过的一座桥上,将师尊按倒在地。酒意上头的某个时刻,师尊抱他回房,额上、唇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情不能自已。 一幕幕情景快要将他逼疯,他想打碎这一切,却又犹豫,于是陷入了极度痛苦的拉扯。 祝景灏睡梦中的眼角滑落一滴泪。 被搁置在一旁的水十仙子笑容似乎深了,黑暗中“桀桀桀”的笑声低低环绕,棺材里被掀了盖子的尸体手指诡异一颤。 余陌罕见地在棺材板板上睡得沉了。 只是这板板太硬,让他想起了冰冷的奈何桥,以及祝景灏满是情/欲的眸子。 那双墨色的眼睛、欣长的睫毛,以及时不时蹙起的眉心,他看过太多太多次,无论是在山水人间还是滚滚忘川,他看着他以常人千倍万倍痛苦的方式进入轮回,再与他于某个平凡的日光月影下重逢。 那人以为是初遇,其实在他看来,这是无数次凑巧的重逢。 明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下一次他去人间会出现在哪个角落,他也不知那人将轮回到何处,可偏偏总是不经意间相遇、再携手、最后分离。 梦中有个女人的声音娇娇响起:“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见到他还会与他重新相识吗?” “即使他早已忘记了你原是故人。” 余陌睡中的剑眉不自觉皱起,像是在思考、挣揣。 玉佩映出的绰绰微光倒映出一个身影,他行动迟缓,枯木似的皮肤贴着骨头,毫无声响地慢慢接近熟睡的余陌。 在他身后,皮肤还没有腐化,但胳膊已经残缺的女子尸体也悄悄离了棺木,朝祝景灏的方向摸去。 越来越多的尸体顶开棺材板板,坐起来,循着空气中生人的气息、心脏跳动的节拍在黑暗中找寻。 水十仙子的雕像发出一道绿莹莹的光,随之那些尸体的眼睛便一下睁开,绿色的幽光烁烁移动,逐渐汇聚,大堂内足足十多具尸体一齐发生了诡异的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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