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不知道啊,我连心脏都是偷看了别人的,用泥巴捏了好久,再用彼岸的红染了色装上,这才像个人的样子。” “就算样子百分百的相同,可也终究是个假心。” 他禁不住凉风打了个喷嚏,曼珠让他回去,他不肯,伸手在锦囊里摸索半天。 “把这灯点上,一会儿我的小徒弟回来该看不见路了。” 长信宫灯放置在城墙头,璀璨的亮使漫天银河也黯然失色。 “哇哇哇哇!这就是传说中的长信宫灯吗?!我托小灵物们打听了好久都没找到,竟然被你这个老东西捡了去!” “老东西”余陌:“……” 沙华绿眸放光满眼星星凑到跟前去看,那光虽然照亮黑夜却并不刺眼,柔和明黄,照得人身上也了些暖意。 他们去鬼市的时候,余陌让曼珠和沙华留在了黄泉,不然带着这两个去,曼珠且不说,沙华一个就能吵得他头大。 困意涌上来,余陌扒拉扒拉外袍把自己裹起来,搬着躺椅往墙角缩了缩。 “回——唔?!”沙华扒着城墙,兴奋地回头朝余陌喊,刚吐出第一个字就被曼珠捂住了嘴。 “嘘。睡了。”曼珠示意她看躺椅上的人。 自这件事情了了之后,余陌心口的疼似乎成了常态,虽然他从不在人前说,但半夜经常疼醒,也不知具体是什么原因,只能将就着调调气息。今天他又跑了趟冥界,回来就窝在这城墙上,风口里倒也能睡着了。 “噢,”沙华伸手在自己嘴边划了一道,乖乖闭嘴,“那我下去接一下晚归的小朋友。” “去吧。”曼珠轻声道,“注意安……” 话音还未落,沙华直接在城墙上翻头纵身一跃,以一个自由落体的全方位超级大旋转消失在柔黄的灯光下。 还好下落到地面时及时张开了一朵彼岸垫子,血红的花瓣接住从天而降的沙华。 曼珠:“……” 祝景灏正一心想着师尊的毒,不顾其他低头赶路,看到突然亮起半边天的灯先是懵了一瞬,以为是什么仪式庆典,后抬头一望辨认出来这是和师尊在鬼市买的长信宫灯。 他心里莫名暖了起来,一天赶路的疲惫此时烟消云散,加快步子朝城里走去。 但他千想万想,万万没料到突然从天上掉下个人来! 他心下一惊,刚想跑去接,面前红色彼岸盛开,沙华“哦吼~~~”一声稳稳落地。 沙华:“回来啦!” 祝景灏:“……嗯,回来了。” 他不得不承认,心里的暖意在看到余陌围着外袍缩在避风的地方等着他回来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父亲,母亲,你们看,除了你们,竟还有人等我,傻傻地挨冻盼着我回家。 他俯身轻轻抱起余陌,身上的毒还未排尽,怎么能在这风口里吹冷呢? “阿姐,我困了。”沙华道。 “那我们回去。” 余陌迷迷瞪瞪感觉自己被什么暖烘烘的东西托了起来,他睁开眼看清了这团东西,下意识勾住祝景灏的肩膀,“去城隍庙干嘛了?” 嗓音黏糊糊的,带着未醒的沙哑。 “……给父亲母亲送了些东西。” 他抱着余陌吹灭暖黄的灯,正欲下城楼,身后却又有点点光亮升起来。 是孔明灯,好多好多。 漫漫长夜星河悬着天,孔明灯悠悠飘荡,也不知最后将落向何方。 卷四:一曲烟波江上 null
第45章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薛武从城下上来,看见两人紧紧相抱,不分彼此,一时后悔自己是否应该上来了。 “咳……”一语未发身边立刻有好几个人同时扒上来匆忙捂住他的嘴。 自称困了的曼珠、沙华,和刚刚处理完城中事务的凌霜英:“嘘——” 余陌听见动静,眉心一紧,为保师尊的颜面立马从祝景灏怀里脱身下来。 “……” 凌霜英:“额,那个,今晚星星挺好看哈!” 曼珠、沙华相视一眼,毫不犹豫躲进玉佩里睡下了。 薛武心里叫苦不迭,为什么这种事情老是被他碰见啊?! “哈哈哈,今夜阳渊城放孔明灯,或许你们想看?” 说完他被凌霜英揪着领子硬是拖下了城楼。 “师尊……” “别说话,看会儿灯。”他仰面瘫在躺椅上,双臂枕在脑后,面色倒看不出异样。 依旧是那副懒懒的无波无澜的神情。 “好。” 身后百姓们好像是在欢呼庆祝,喧闹的、又是有浓浓生活气息的。 他们一坐一站,谁也不说话,默契地闭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黑夜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之后,余陌还是打破这普通但是又有些诡异的寂静,他轻声问道:“箕尾之山那片,如今是哪家强势?” 祝景灏“嗯”了一声似乎是疑惑为什么师尊突然问起这个,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最近这几年才兴起来的张家。” “如今的宗主是张临安,张家算起来其根本是博陵一带的莫家,老先生莫观棋只有一个女儿莫惊春,张临安是上门女婿,一路爬上去做了张宗主。” “师尊怎么问起这个?” 余陌将罗盘给他看,“再休养一段时日我们就去箕尾之山。那一带我原先待过的时间不长,正好趁此机会,祝家……或许还有什么线索。” “……好。”祝景灏应道,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灯虽好看,但祝景灏顾念到余陌的身子实在不适宜吹夜晚的凉风,好说再劝才把人弄回房间里睡下了。 他们在阳渊城待了几个月,这里没有四季轮回,但外面应该是金秋季节了。 余陌体内的毒是排尽了,但心口时不时疼痛的毛病也彻底落下了,只是不那么频繁罢了,从一天好几次到十天半月偶尔一疼,余陌也不当回事。 他们在某个清晨悄悄出了城,除了关口守城的侍卫,没有告知任何人。 紫陵一带,水秀养人,千里烟波江是百姓们生计的根本,每年数不清的水货从这里运到各地,高价贩售也引得商人争抢。 唯有一座箕尾之山,横矗在江边,成为紫陵一带最显眼的标志物。 他们行舟于烟波江上,乌船飘飘荡荡,雾气烟波缭绕,雁鸣回声悠转,江面宛如仙境。前面的船夫边划桨边与他们搭话,雪白的发扬起时倒是像极了隐居于此的仙人道士。 “两位是从哪里来啊?”老船夫笑着问。 如此亲切的口音反而让祝景灏一时不太适应,他放眼无边的江,有些感慨道:“本家是这里的,离家太久想着该回来看一看了。” 余陌坐在他旁边只能看到他浸在雾气里的半张脸,高挺的鼻梁衬得少年眉宇间的英气更加逼人,而长长的睫毛又给他添了些许温润。 他靠在窗子上,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江那面的山。 是想家了么? 相比生来无由死后无事的余陌来说,祝景灏好像有很多牵挂。 “现在不比从前啦,我记得几十年前还有个祝家门派护着百姓,那时候大家清贫点也还能过得去,但是现在哪,唉……家家日子不好过哟……” 余陌见机眸子一动,接着问下去:“现在怎么了?” 前方水势下流渐急,老船夫别好桨,坐在船头休息,扇着斗笠道:“你们长久不来不知道哇,有个从博陵来的莫家占了祝家的地头啦!莫宗主招了个上门女婿,现在成了张家。” “哎哟那排场、那派头!”老船夫双目睁大,晒得黝黑的脸做出个夸张的表情,而后向山那边啐了一口,“比当年的祝家还风光百倍呢!咱老百姓的事可烦不得这位高贵的主子了。” 相比之下比张家逊色百倍的祝家独子祝景灏:“……” 岸边的轮廓在烟波中渐渐明了,老船夫叹息一声又站起来划桨,道:“箕尾之山这附近的年轻人不多了啊,失踪的失踪、跑的跑,两位如果没有要紧事我劝你们也别留太长时间。” “为何?” 两人弯腰走出船篷。 老船夫私下里望望,回头小声说道:“不吉利啊,妖魔作怪,上边的不管,受苦的只能是咱们这些草芥命,受苦归受苦,年年孝敬的钱物不增反多,比当年祝宗主执事的时候翻了十倍不止啊!” “扶稳喽!马上靠岸喽!”老船夫转而吆喝,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突然,船身无征兆地抖了一下,余陌刚想起身又被迫一屁股坐了回去,连带着身侧的祝景灏也差点栽到他身上。 四目相对又默默无言。 “……” 老船夫“啊呀”一声,大叫“不好”,神色慌张丢下船桨,跪在船板上伏头乞求:“仙子息怒啊!饶命!这两位只是途经此地,仙子给留条生路吧!” 这又是什么操作? 祝景灏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说过,这里从未有什么鬼神。 余陌上前想扶起老船夫,问道:“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这里还有什么神位不成?” 老船夫伏着头不敢抬,反而也将余陌压着跪下,低声紧张道:“赶紧跪下,这是仙子来盘问来了,万不能有一丝不敬。” 听到这儿祝景灏笑了笑,心想真是荒唐,他在这儿长了十几年从未听说过什么仙子。 没想到下一刻也被老船夫一把薅下来跪着了。 “……” 这老头看着身形瘦小,没想到手劲这么大。 老船夫还在不停祈祷,余陌传话给祝景灏,“看来是一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玩意儿,我在冥界可没听五方鬼帝说最近几十年有新神。” 祝景灏附和道:“这一听就是……” 话音未完,空灵虚浮的声音在自江面上传来,像是琵琶萧笛一类的乐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还有欢笑声夹杂其中,也愈发清晰。 余陌和祝景灏默契悄悄抬头想瞅一眼,不料被老船夫一边一个摁着头,硬是抬不起来,像是强迫成亲一般,滑稽极了。 “仙子不可亵渎!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抬头,不然被缠上了谁也救不了你们!” 祝景灏乖乖低头,回余陌的话道:“这一听还挺像真的。” 余陌:“……” 现在把徒弟打包送给仙子来得及吧。 他们躲着这仙子,可仙子乘船主动靠近他们,清脆悦耳的琵琶和悠扬的箫笛听得人心神荡漾。 千娇百媚的女声在余陌耳边响起:“公子~上船来玩嘛~” 此时祝景灏的声音也透进来,他有些紧张地问道:“师尊,上去会怎样?” 两船相碰的闷声使老船夫身形一抖,嘴里念得更快了,余陌仔细一听: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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