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祝景灏的主意,余陌觉得此举极好。 他们不露面,就免得遭人怀疑,不然一个来历不明的宾客过去凑热闹,肯定会引来不少关注,万一周林背后还有人在指使,他们贸然跳出来没有丝毫益处;让曼珠和沙华去,不仅可以掩人耳目,也能让余陌二人趁此机会摸清周家更多底细。 唯一的坏处是,沙华的小本本上,祝景灏成为了仅次于余陌的黑名单人物。 周贺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他看到了与从前接触到的完全迥异的世界——有好多人,不,是鬼,在他们身边,或站或坐又或是躺,有健全的也有残缺的,各式各样。 “别怕,他们伤害不了你。”周敏正握紧了弟弟的肩。 感受到来自大哥的安慰,周贺麟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这时,有一只鬼慢慢走过来,他目光紧盯着只到他半腰的周贺麟,双手在不住地发抖,但还是伸出来,隔着阴阳两界、隔着虚空摸了摸周贺麟的头。 周贺麟双眸猝然睁大,嘴唇微张,僵在原地。 周敏正道:“父亲。” 尽管阴阳两隔,魂魄听不到人间之语,但眼前近乎透明的虚弱的魂魄还是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张开嘴说了什么,听不见,但周敏正应道:“是我。” 另一边的余陌和祝景灏,趁着周敏正不在,摸到了他的房间。 余陌自见到周敏正这人的第一眼,就觉得此人不简单,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与第一次见到祝景灏的熟悉感不同,周敏正给他的感觉让他不太舒服。 说不上来的情绪,更让余陌烦躁。 周敏正的院子此刻只有一个弟子在守着。 他们需要让他解除禁制。 一只黑猫在墙边无力呻吟,右边后腿虚浮着,蜷缩成一团,引来了那位小弟子。 他抱起这只黑猫,道:“怎么还有一只,林师兄不是已经都放走了吗?” “是都已经放走了。”余陌道。 那弟子一抬头,面前有个身量修长的男子,一身素色衣袍,俊朗面容,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瞬间警备起来,手向下默默握剑,问道:“你是何人?此处不是待客之地……” 话音未落,祝景灏闪现在他身后,手起落下,那弟子肩上便挨了重重一记,手上松了力,向下倒去,被祝景灏接住了。 余陌啧啧两声,“徒弟下手有点狠。” “赶紧的,”祝景灏道,随后似乎觉得这个语气不太好,又加了一句,“师尊。” 余陌皱起的眉毛这才平缓。 他将这弟子身上的咒文刻了两份到自己和祝景灏身上,按周贺麟所说的,这样应该可以持续一段时间。 推门而入。 周敏正的院子看起来与来客们住得别无二致,房间内也是素净的,只有几件必要的家具。 “即将成为一家之主的人竟然连个书房都不单独设。” 余陌翻着案几上的东西,无非是一些书和弟子们送来的信,一无所获。 正惆怅着,祝景灏蹲在墙角,道:“师尊,你来看!” 余陌立刻过去,半蹲在他身旁,也发现了奇怪之处。 这明明是处死角,用手一捻,却比其他地方少了很多灰尘,若这里之前放了什么东西挡了灰,那应该也会留下印记才对。 况且,这灰尘多少分布的形状,好像是个扇形。 余陌和祝景灏同时想到了缘由,道:“暗门!” 如果真如他们所猜,这面墙后面有个密室,那开关会在哪呢? “会不会是法门?”祝景灏问道。 有些修行之人会在自己房内额外设置一间密室,这密室没有实景,是用灵力所建,破除空间的拘束,随人灵力强弱而变化,灵力越强,越是隐蔽。 “应该不会,”余陌端详着一面古董架,“里面的空间感觉起来比我们在外面看到的要小,有隔间挡起来了。” 一个花瓶随着这句话被转动一周,两人眼神一凛,果然刚刚看过的地方有扇暗门开了。 “进去看看。” “嗯。” 此时的周敏正坐在静室里,与周贺麟相顾无言。 最后,他长叹一声,道:“阿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这件事我也是在父亲临终前才知道的……” 周贺麟擦擦脸上的泪,往大哥怀里蹭了蹭,“我才不管是捡的还是亲生的,我只知道,如今你就要成为周宗主了,只有你才能管理好周家。” 周敏正笑了笑,刚想开口,却骤然凝起眉,脸上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有人动了他的东西……
第25章 他的过去(知错能改,善莫大... 暗室里,两人擎着火焰四处查看,这是周敏正的私人物品存放处,一面架子上放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名剑,正中央有两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一半是立体的周家概况图,一半是密密麻麻的身穿白衣的泥塑小人,足足几百个,都是周家弟子的形象。 “师尊,这有些奇怪。”祝景灏俯身,借火苗的光端详着泥塑小人。 几百个泥塑人站得整整齐齐,成一个方队,只是,在这方队各处,祝景灏查了一遍,缺了足足二十个人,这二十个人的位置还留在原处,泥塑却是被单独拿了出来,摆在一旁。 余陌闻言走过来,看着这些泥塑制的小人,眉头紧锁。 这很显然是周家所有弟子的缩影,只是,这二十个人,是什么意思? 更奇怪的是,被单独列出来的二十个人中,有一个已经倒下了;剩下的百人列中,也有数十个倒下的。 他从二十个里面拿起那个倒下的泥塑,火苗靠近,这才看见那泥塑下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字。 “林?” 祝景灏呼吸一滞。 这泥塑代表的是周林。 余陌撩开泥塑的衣袖,原本只有半圈的黑色印记此时已经首尾延长相接,成了一个完整的圈,也就是说,周林真正地成为了周敏正的“死傀儡”。 祝景灏见状挨个拿起泥塑,果然,不出意料,这些单独放在外面的泥塑,每个手上都有半圈黑色印记,是周敏正藏在周家内部替他办事的傀儡、活死人。 “他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不知。” 余陌也疑惑这一点,明明周敏正在几日之后就会接任家主之位,到时候,他便是周家的掌权者,号令弟子是理所应当的事,可他为何在这个时候,冒险做些傀儡呢? 他们先前在李府,遇到的木偶、下人,也都是傀儡,这和周敏正有何关联? 余陌拿起一个矮小的泥塑,下面刻着一个“麟”字,他喃喃道:“周敏正……周贺麟……” 莫非,周敏正接任周家家主之位,另有隐情? 但现有的线索太少,这些事情还不能过早下定论。 祝景灏转身去找其他的线索。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余陌道,“沙华那边有新的信息。” 他暂时先放弃了对这些泥塑的研究,转而看起了周家的概况图。 周氏一族,盘踞在西山一带,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修行门派,一般这些门派都和本地的普通百姓联系密切,门派的弟子定期下山巡视,做一些除妖魔的善事来保百姓平安。 而百姓们则向这些门派提供弟子日常所需的饮食、衣服等,有的还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门派中修行,二者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周家家大业大,依靠这种相生相荣的关系,既有利于本族的发展,又可以为其庇护的百姓带来不少好处,赢得了极大的威望。 余陌凝神看图上周家大殿的建筑,那片火红火红的石榴林在这种缩小的模型上格外显眼,可他却突然伸出食指和中指,探进石榴林中,摸索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手上多了个卷起来的纸条。 余陌唇角一勾,将它打开。 但下一秒,他那一贯平静的脸上骤然生出了几分诧异。 与此同时,祝景灏在架子上发现了古怪——有一把和龙渊剑长得一模一样的剑,被放在架子上的一尊花瓶内,通体精致华美,宛如波涛中冲水而出的蛟龙,剑锋寒光四溢,劈开劲浪凿空而来。 只是,不知为何,这剑剑身黯淡无光泽,连他那把普通的剑都比不上,就像是失了灵气,只剩了个空壳。 余陌冷冷的声线自身后响起,打断了祝景灏的思绪。 “周敏正回来了,我们走。” 祝景灏将剑放回,应道:“嗯。” 暗门缓缓关闭,这时插在花瓶里的剑剑身一道光芒闪过,但亮了一瞬随即又暗下来。 回到余陌的房间后,祝景灏问:“师尊看的纸条上写了什么?” 余陌捏捏眉心,一脸愁容,说道:“事情变得复杂了。那张纸条是周保金写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下执念,方能行远。” ***** 静室内。 沙华捋清刚才周敏正的一番话,不禁惊了一下—— “阿麟,其实……我不是你的哥哥。” 他在周贺麟开口前抢先道:“你听我说完。” 于是周贺麟不开口了。 他伸手指指面前众多魂魄中的一个,是刚刚摸周贺麟头的那个,道:“这是你的父亲,他现在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的父亲”? 周贺麟突然想到什么,睁大眼睛盯着周敏正。 “但他不是我的父亲,我没见过我的父母,我从一生下来就没了亲人,被村里人轮流带大,后来自己出来谋生计。” “一次,我在酒楼里当小厮,上菜的时候打翻了客人的酒,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壮汉揪着领子迎头打了一顿,我脑子当时就空白了,店家看我大概是活不长了,把我丢出去,怕我影响他的生意。” 那天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点,顺着街角的屋檐,像穿线珠子一样一连串往下掉,有文化的人在酒楼里喝酒即兴作诗,洋洋洒洒一篇诗文,被富家大贾哄抢高价买下,而那些舞女们身姿翩翩,谁高价买了诗文,她们就到谁那儿去助兴。 一墙之隔,里面歌舞不绝、纵情欢乐,外面却有个奄奄一息的乞丐,像条狗一样缩在角落里。 他没有钱看伤,也没有人在意,就那样缩成一个孤零零地等着黑白无常到来,甚至还乞求上天快点让他死掉,这样就少受些罪。 他的确是闭上眼睛了,身上的血和雨水混成一团,蜿蜒铺成了他去往黄泉的路,他模糊看到有一双黑色的鞋停在面前,想着这大概就是黑无常了,努力睁开青紫发胀的眼皮,往旁边看,却没有看见白无常。 “我这落魄样子,白无常也不愿来了。”他想。 但是他没死成,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条血黄血黄的河,有人站在他旁边,对他说:“像你这样的人,就该被丢进忘川河,受万鬼啃噬,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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