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就是莫名涌上来一个想法,一种直觉,随着宋琴的痛苦叫喊,这个想法也在持续叫嚣,以至于他在冲动之下弄丢了半条命,回到冥界还因此挨了刑罚。 当时脑子里到底想了什么,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果然啊,活得久,无聊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感慨一声,视线顺着少年人劲瘦有力的臂膀向上移动,尺寸合适的衣装把祝景灏衬得更意气风发,俊朗富有神采的面容也称得上上等。 他将目光定在祝景灏的眉心——那里有他亲手落下的封印。 那道封印封住了祝景灏身上所有的非人气息,与余陌相生相灭。只要余陌的神识还在,这道封印就无法被破开;但若有一天他的神识消散了,封印被冲破…… ……会怎样? 他不想去想,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只知道,千年前的人冥死相,绝不可再现。 发觉师尊正看着自己,眉宇之间还氤氲着一抹化不开的愁,也许那是凝重,祝景灏心里惶恐了一瞬,试着叫道:“师尊?” 余陌恍惚了一下,从千千万万思绪中抽离出来,收回视线,然后端起茶举到嘴边,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祝景灏拉开椅子坐到余陌对面,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外面的凉风穿过窗户吹进来,令人精神舒爽。 别的不说,周敏正的待客之道的确值得夸赞,不论是大族还是单独前来的修士,凡是在此住下的人,其房间采光、风水都是极好的,衣食住行弟子们服侍得相当周到。 “人间是人的主场,冥界是鬼的地盘,魂魄在人间需要有个东西将自己保护起来,免受人气的侵蚀,凤鸟青铜鼎的作用即为此,凤鸟可以吸收人气,相当于是一个保护罩。” “而三生石呢,是为了方便魂魄轮回的计数,同时,冥界常有强者吞噬弱者,三生石在方便轮回司对轮回的魂魄记录在册外,也能起到保护魂魄形态的作用。” 祝景灏了然点头,“那如果灵魂碎裂了,三生石也会消失?” “对。魂魄受损,三生石会变得透明,如果魂魄救不回来了或者完全碎裂,那三生石就会随魂魄一同消失。” “因为它要守护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祝景灏又问道:“灵魂碎了,三生石没了,这个魂魄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魂魄在还是个人的时候,他在人间经历的种种,他的家人、爱人、朋友,终会被时间无情地遗忘,无论他这一生多么波澜壮阔,最终留下的,不过是茫茫史河中的一笔。 或许连一笔都没有,百年后,不会再有人记起。 但如果还有灵魂,灵魂可以转世,再重新书写新人的一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没有“死”;若是连灵魂都碎了,才是真正的死了。 余陌摇摇头,答道:“也不能这样说,因为功曹司的生死册会详细地记录每一个魂魄、每一次轮回,最基本的,还有寥寥几笔墨水证明他存在过……” 说到这儿,他突然住了声,看了祝景灏一眼。 借着热茶的蒙蒙雾气,他们互相看不见对方的神情。 入夜,祝景灏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外面风声渐大,树影在窗上招摇,几人心照不宣在黑暗中清醒地度过这如暴风雨前一般的死静。 而周家某处的静室内,一盏烛光受到灵力波动的影响,火焰明暗不已。 “我说过的,只要你老老实实等我完成大业,我会放了你,可你竟然不知好歹,自己跑出去,还把那该死的冥使招来了!” 蓄满灵力的细长鞭子高高扬起又落下,一道白光闪过,惹发一声长嚎。 几鞭子下去,对面的人已经支撑不住,嘴里只能发出虚弱的“呜呜”声。 施暴者似乎也累了,喘着粗气,走到那人面前,狠狠捏住后者的下巴,道:“你不过是一个鬼魂而已,你能干什么?!” 烛火的光晕映出施暴者一半面容,他脸上的表情狰狞,眼神像钉子一样盯着对方,手上也因为用力而爆出了青筋。 对面的魂魄沉默一会儿,然后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铮亮的鞭子再次扬起。 “呃……!我笑……我笑你,比不上我的儿子!不仅愚钝,手段也拙劣!” 那魂魄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手脚皆被特殊的锁链束缚住——那是锁魂链,冥界才有的东西。 “周保金,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哈哈哈……你不是……已经杀过我一次了吗。” 周保金的魂魄狼狈回答,他的头发全部散乱下来,蒙头垢面,虽然是个魂魄,仍然落魄至极。 他全身上下全部都被鞭打过,却没有血迹。 施暴者使的东西,锁魂链和这个鞭子,当然还有他戴着的手套,那人每次打他的时候会先戴上,都有些不同寻常,竟然能碰到灵魂。 下巴被捏得更加生痛,皮质手套闪着幽幽光泽,恶魔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他无比熟悉,“你想清楚了,这次你再妨碍我,我要的,是你的魂魄从此粉碎消失——” “——等你的魂魄没了之后,你猜,谁还能挡得住我?” 周保金脸色变得煞白,早已没有了呼吸的他,此刻竟然有种倒吸一口凉气的错觉。 施暴者泄愤转身离去。 静室内安静得只剩爬虫爬过时发出的声响。 周保金的魂魄猝然亮起,拼尽全力想要冲破这锁链的禁锢,但是锁链将他锁得极紧,每当他一使力,这链子便会以更强的力量反弹回来,整个魂魄的精神力一分也发挥不出来。 余陌的玉佩在今晚疯狂震动,直到天边出现一道鱼肚白时才消下去一点儿。 他躺在床上,不为所动。 明天,会是有趣的一天。
第22章 引蛇出洞(被活着做成了傀儡) 第二天天光大亮时,祝景灏被院外的窃窃私语声吵醒,常年孤身露宿的经历让他对声音分外敏锐,听见一点动静就会立马从梦中清醒过来。 但这次他却只是醒着躺在床上,分出耳朵去听那些人的低语。 窗外的晨光照在他身上,他伸手去抓,抓了个空。 待外面嘈杂声越来越密时,他才懒懒起身,打开门,打了个哈欠,问道:“这是怎么了?如此吵闹?” 见他出来,门外立刻有弟子来解答道:“公子不必在意,只是在外面发现了几只死物而已,已经处理干净了。” “死物?”祝景灏一脸讶然,“什么死物?” “应是夜里想进来但是中了陷阱的虫之类的,来往宾客中难免有胆子小的,受了些惊吓,已经处理好了,公子照常游玩即可。” 乍然出现死物,这对于即将继任的周敏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祝景灏跟他寒暄几句,踱步慢慢出了院子,院墙边上还有几缕黑色的毛发,并不明显,他嘴角浮上一丝散散的笑。 余陌这次,是真的搞出事情了。 他推门而入,却没找见余陌,屋内院子里都没有人影。 正当他疑惑时,他突然感觉头上有什么东西在顺着他的束发向下。 他表面没有过多神情,腰间的利剑却瞬间出鞘,剑光在手中旋转一周,祝景灏握紧剑柄,眼神凌厉向上一扫,随后凝力将剑打了出去! 树叶纷纷落下,祝景灏后退一步,收剑背手而立,收回视线,垂首道:“师尊。” 树上的人侧身一避,却也因这个动作被迫下来,他抓住这把直击他要害的剑,夸道:“长进不少。” 祝景灏默默将那块小小的素色衣料藏起来,掀起眼皮瞄了一眼师尊的衣袖,那里果然出现了一道口子,于是他更加心虚,道:“没有,与师尊比还差得远。” “是差得远。不过,才学了这些时日,已然是不错的。” 余陌眉眼弯起,凤眸里倒是毫不吝啬的骄傲。 “你盯紧了那些宾客,周敏正交给我。今日周家死了这样多的黑猫,肯定有人站不住脚先跳出来。” 祝景灏点头。 而此时的周敏正,的确忙得焦头烂额,一边要应付来祝贺的宾客,一边还要分神出来将那些死黑猫处理掉,调查是谁在背后搞鬼。 他这位子本就来得巧,父亲的本意是让周贺麟来继任,父亲不过四十多而已,大小事务决定起来也不算多劳神,正好可以让周贺麟多些时日学习。 而他的弟弟也是自小聪慧,学起东西来极快,往往他要读十遍才能记住的诗词文章,周贺麟过目一览就能熟练复述。 所以,他也不期望在本家能有什么建树,多年来游历在外,见识了不少能人,结交了天下名士,这样闲散的日子他是过惯了的。 霎时间周家大变,他不得不回来,为父亲操办丧事,照料好突然病重的幼弟。 周敏正看着案上堆积的文书开始发愁,使劲捏了捏眉心。 “公子,累了休息一下吧,你一夜不曾合眼了,保重身体啊。” “周林,你说,这四十四只黑猫,是谁放的呢?” 周林低头想了一会儿,诚实道:“宾客。” 可是,这些来客都是他过去结交的些朋友,听闻他要接任周家家主都是高兴来访,寥寥的大族门派也都是派了本门中最妥当的人,意在与周家交个好情,方便日后互相帮扶,谁都知道周家的实力与地位,巴结都来不及,谁会想在这个时候生出多的事来? 就连一直不怎么来往的薛家,这次来的也是家主本人薛武,给足了周敏正未来家主的面子。 周林道:“弟子让人盯着薛宗主,那边说薛宗主白天喝多了,一入夜就睡下了。” “那会是谁呢?” 早饭后,周敏正亲自到各来客院子里请罪,大家虽有的是胆子小,但也没人会在这时候抱怨怪罪,为了几只死猫得罪权势最大的世家,这其中的利害,人人拎得清。 周敏正来的时候,余陌正和祝景灏研究自己院里的死猫。 时间仓促,弟子们来还没来得及到他的院子。 周敏正让周林处理掉那只黑猫时,祝景灏正好提茶从屋里出来,一时没留神,两人迎面碰上。 两人本就正值青年,一身的力气,此刻毫无防备相撞,一壶茶登时就洒了出来,滚烫的热浇到周林身上,看着也是极疼的。 “嘶!” 他一下撒开手里装着猫的袋子,拍打起溅在身上的水。 “哎呀,真是对不住!对不住!”祝景灏连忙致歉。 “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怎么提个茶还提不稳?!”余陌佯怒,训斥道。 祝景灏借着余陌挡着周敏正的视野,目光紧紧盯着周林的每一个动作。 周敏正听见动静偏头看过来,祝景灏迅速收回。
83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