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都这样说了,祝景灏也不好再开口,他扶鬼起来,接过余陌递来的凤鸟青铜鼎。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他按照余陌所教的,把周木的魂魄收进凤鸟青铜鼎,鸟鸣响彻云霄,簇拥的鬼魂一见收魂魄的凤鸟,纷纷四散逃开,本能地对这东西产生畏惧之感。 但别人却听不见悚人的凤鸣,他们这样如此折腾了一番,也没见有人来查看。 “抛弃无用的助人情结,他人的命数在生死册上都是早定下了的,至于怎么选择,看他自己,旁人的劝阻我见得太多,大都落了个吃力不讨好的结局。” 余陌敛了眼底的情绪,抬手轻轻在祝景灏眉心点了三下,又绕眼皮画了一圈。 等再次睁开眼,眼前早已没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魂魄,四下空旷,树草迎风而动。 这景灏这会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想来或许是他一个生人开阴阳眼的后遗症状。 余陌伸出手扶住他的肩,“反应很严重么?这也正常,一会儿就好。” 毕竟当年余陌搭出去半条命才封印住了他身上外溢的阴气,做了阴司铃,此刻贸然通与冥界,会引起他身上封印的排斥,这个过程肯定是不舒服的。 祝景灏眉心一道白色的圆弧封印咒浮出闪烁几下,被余陌不动声色地掩了起来。 他抑制下一股想吐的欲望,借着余陌的力坐在石头上闭眼揉眉心。 看他缓过那阵不适后,余陌默默抽回了手。 少年人的身形结实有力,肩上的肌肉力量隔着薄薄的布料硌余陌的手。 “师尊。” “嗯。” “每个人的命都是定好了的吗?”他问。 “大差不差。” 片刻后,他又问:“大差不差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这人何时生、何时死、一生中有几道大劫小劫,都是定好的,但是具体的,比如是尊贵之身还是任人践踏,是家财万贯还是留宿街头,就看这人自己的作为了。” 身边的人静了许久。 “那我……也是定好的吗?” “自有定数,我没有权限翻阅生死册,未曾见过你的命格,不过——”余陌望着他黑漆漆的眸子,“你是我的徒弟,只要你不触犯大忌,就无人动得了。” “就算你死了,哪怕小罪不计其数,功过司那边看我的面子上也会让你优先轮回;若你不想轮回,也能在下面谋个一官半职。” 他朝祝景灏扬扬下巴,颇有些骄傲地说:“看吧,师尊在冥界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曼珠和沙华在玉佩中无语半晌,“…………” 当初你违反两界律法被押到冥府深处受罚的时候可没有因为这点影响力减刑分毫。 但是祝景灏不知道他曾受罚,听完这话,祝景灏生出一种自己抱了金大腿的感觉,一时间头也不晕了,从石头上弹起,精神抖擞。 “师尊,你说的极有道理,徒弟定不负所望!” 余陌笑笑。 冥王对下属的那一套精神洗脑行之果然非常有效。 起码对这个轮回之外生死册上没有姓名的纯情小徒弟是管用的。 “走吧,我们去厅上敬周家新主一杯茶去。” “好。” 余陌看他转身大步流星,若有所思。 似乎在某个陌生的时空的瞬间,也是周围无人的空旷之地,他曾见过这个背影——毅然决绝的、却有些不甘的背影。
第17章 初现端倪(因为我酒量仅三杯) 厅上宾客正满座尽欢,他们寻了个外间空座坐下,身边声音嘈杂,却是无人来扰他们。 这再正常不过,他们与周敏正没有交集,与在座的侠客修士不曾相识,自然无人过多关注,不过还是有下人见有新客来,于是尽心斟酒斟茶。 余陌坐在左一列,祝景灏坐在右一列,彼此暗暗传递信息。 余陌眉毛一挑,祝景灏借着嘘茶的动作摇摇头。 不久后,祝景灏眉毛一挑,余陌回以同样的动作。 就在这时,某个座上有人注意到了两人的无声默坐,他好像是已经喝得半醉,晃晃悠悠站起,带着一身酒气,举杯邀余陌,但说话倒还清楚。 “这位公子气度非凡,可有些面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高手啊?擅长何道?” 仙门百家百派,各有各的生存强盛之法,并以独特的家族标识为世人所区分。 譬如,位子仅次于周家主位的薛家,凭刀发家,其家主便随身携带一把刀,随时横斜着背在身上,即使是在这种正式场合,也不曾卸下。 余陌不吭声,盯着他凝望许久。 从祝景灏所在的角度看,他以为他在看薛家家主薛武的脸,但仔细看却不是,他好像透过这个人在看薛武身上背着的刀。 这虎魄刀……有什么问题吗? 祝景灏被他眯起的眼眸和握杯子的手劲惊了一下。 但余陌脸上的冷冽与敌意只持续了一瞬便又恢复如常,笑道:“抬举了,在下不过是自己琢磨修道,当个打发时间的消遣。” 经他这一问一答,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余陌心里叹息一声,回举邀杯,道:“阁下这周身气派想必定是不俗门派。” 那人哈哈一笑,爽朗道:“不过是一个只会耍刀的粗人罢了。” “这位公子可有兴趣加入我们薛家门下?我保证将本门最好的刀送予公子练手!” 余陌与祝景灏对视一眼。 如今这世道早已和他当初所经历的世道大有不同,各家门派争先扩张势力,四处拉拢修士,以求在乱世中能有一席之地,不至于像祝家一样……一朝如日中天,受天下人敬仰,而一夕之下,短暂的鼎盛后,家门破败,族人内斗,再也立不起来。 强大的武器、优秀的新人,是各大门派生存的根本。 薛武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了其他人的不满,纷纷指责他大庭广众之下就开始拉拢弟子,但同时,他们又在隐晦地宣扬本家门派。 周敏正从主座上看过来,解围道:“我瞧着这位公子眼熟得很,刚才仔细一认,原来是余公子,是我早些时候游历世间时结交的朋友。” 听周敏正这样一说,那些人悻悻坐回,既然周家这样的派别都拉拢不来的人,想来性情一定傲慢,他们这些小门小派也不会看得上眼了。 余陌朝周敏正举杯致谢。 后者拿着白扇笑着回酒。 一来一回,周敏正索性直接起身走到余陌身边,还向对面的祝景灏招手,示意他过来一同对饮。 祝景灏也不推辞,三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子上,两人饮茶一人饮酒。 “可是我这里的酒不合二位胃口?”周敏正放下手中的白扇,端起酒壶细细地嗅着。 余陌莫名对这个行事彬彬的人有种疏离感,潜意识里不想与他搭话,可仔细想想,自己和他实在是没有很多交情,仅仅是不久前的一面之缘而已,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对方确实也没做什么事情,反倒是自己,上来就对人家门派的修行方式评头品足,那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何而来?他一想就头疼。 “酒是上等的,只是我这人不喜喝酒,只钟情于龙井。” 周敏正笑吟吟地转头看向祝景灏,这么一个少年人总该是喜欢酒的吧。 果然,祝景灏的目光在那酒壶上流连了许久。 然后端起了茶杯。 周敏正:“……” “我小的时候曾偷偷喝酒,当时觉得美酒真是天下最稀罕之物,但是父亲发现之后不许我喝了。”祝景灏微微低头,眸子中似乎有些黯然。 “为何?少年人喝酒该是最正常不过了。”周敏正对这个话题好像挺感兴趣。 “因为我酒量仅三杯,醉后胡言乱语,父亲怕我被有心之人哄骗。” 少年人端茶抿了一口,将那丝尴尬掩盖住。 周敏正听了忍不住一笑。 余陌面上神色不改,但实际心里也已经将他嘲笑了八百回。 这个话题虽然有点点丢脸,但好歹和这位周家未来家主更亲近了些。 余陌赞赏地看了看徒弟,屈尊给他倒满了茶。 开了这个话题之后,他们聊得愈发多了起来,周敏正面上酒红慢慢浮现,彻底对他们放下了警惕。 于是,他主动提出带着两位客人在周家转一转。 祝景灏与他并排,余陌始终落在他半步后,他几次都想让余陌并行,却碍于这事过于幼稚而未开口——小孩子才会要求排排走。 而余陌落在后面半步,是因为自周敏正接近他开始,他腰间的玉佩就时不时地震动嗡鸣,动静很小,只有余陌在碰到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几分。 曼珠和沙华用灵力将话语传到余陌脑中,于是他的脑中现在的情况是—— 曼珠简练的语句一如她的性格,道:“这个周敏正身上隐隐约约有股魂魄的怨念。” 而沙华努力再三,懊恼道:“啊啊啊啊,最好是他不经意间沾到的,不然,这个人可就难对付了。” 一个人身上有魂魄的怨念,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他不小心招惹到了,这种情况对于修行之人是常见的,他们难免会接触到一些冥界的东西,比如外出历练会有魂魄跟随,或者在修炼时触犯了一些禁忌,共享了某个魂魄生前的执念。 但第二种情况,就难办得多了。 那就是他本身就与冥界的东西有联系,或许是持有冥界阴器,或许是他和余陌一样原本就来自于冥界,也有可能,他和冥界的人接触过,做过某些交易,最后用法力将自己的气息压制下去了。 他现在确定不了,周敏正身上的气息太淡了,比他当年看到的祝景灏身上的气息还要淡,不近身根本察觉不出来。 “大公子。” 有个弟子神色匆匆地从远处而来,额角细汗不住冒出。 “又怎么了?”周敏正面上是明显的兴致被打断的不爽。 弟子抬眼看看身边的两人,有些纠结。 祝景灏和余陌适时后退几步。 那弟子贴在周敏正耳边低语几句,周敏正眉头霎时紧锁了一下。 “周公子想必是有事情要处理了,我们就在园中随处逛逛,不必劳烦陪着了。”祝景灏见势说道。 周敏正抱歉一作揖,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带着弟子离开了。 “师尊做了什么?” 他望望余陌皮笑肉不笑的脸,一下就知道,肯定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想要支开周敏正。 余陌拍拍手,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偏头笑道:“刚刚剑灵用灵力跟我传了一句话,它说‘我把阿麟的魂魄放回去了,魂魄不能离体太久,等三日后,会再次将他的魂魄抽离’。你猜,这个做哥哥的,会不会去问弟弟知不知道谁想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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