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莫急。”刘公公忙扯住他, “现下宫里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你现在去也见不着王爷, 不若在府里等着。” “去吧。”沈晏拢着大氅, 还是觉得浑身冰凉,“我想云翊一出宫就能瞧见我。” 刘公公只能让人去备车,喊了木夏出来和温玉跟着沈晏一起去。 马车上,木夏沉声道:“公子觉得是淑妃吗?” “不是。”沈晏摇头。 木夏拧眉:“属下也觉得不是, 属下方才以为淑妃是为了太子之位发了疯,若真这般毁了贤王和庆王倒也说得过去, 但又一想,若真是她, 怎会选观景阁重现当年的情景,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可……”木夏看向沈晏,“那日公子看了侯爷的册子, 猜测巫蛊之事必得淑妃来做, 又如何解释?” 沈晏摇头,疲惫道:“不知。” 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 今日之事既然发生在观景阁,那背后之人便是故意选在了大年三十的宫宴上, 所以此事发生时,一定是阖宫都瞧见了的,云翊亲眼目睹这一幕,该是何种心情? 到了皇宫已是后半夜,宫门口人来人往,有往里进的,有往外出的,温玉找了个角落将马车停了下来。 沈晏闭目靠在那里,马车里有炭盆,木夏便开了一点窗子通通风。 此刻往外出的是进宫吃宴席的大臣,往宫里进的都是太医,他还看到了赵太医府里的马车。 沈晏突然跳下马车拦住了赵太医的马车。 赵太医一脸急色,看到沈晏愣了一下。 沈晏躬身:“赵太医,带我入宫好不好?” 赵太医嘴唇动了几下,想要呵斥他胡闹,好一会儿后急急道:“赶快跟他换衣裳。” 沈晏爬山马车,与赵太医身边的药童换了衣裳,赵太医拿了帽子给他扣在脑袋上,嘱咐道:“去看一眼就好,待会儿可以跟瑞王殿下的马车出宫。” 沈晏又拱了拱手:“谢赵太医,这份情长策记下了。“ 赵太医吐出一口浊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呀。” 宫里急着召太医,破例让太医的马车入了第三道宫门才停下,因着是熟识的太医,检查也很松,候着的小太监攥着赵太医的胳膊就往前跑,沈晏便拎着赵太医的药箱垂着眼跟在身后。 观景阁就在永延殿附近,萧承轩此刻便躺在永延殿内。 殿内,崇明帝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陈贵妃红着眼坐在一旁,抿着唇满眼的恨意,一旁贤王靠在那里双目无神的盯着那些太医,贤王妃则小声啜泣着。 殿外,庆王带着庆王世子跪在那里,两人皆是脸色苍白,庆王世子更是伏在地上身体抖个不停。 赵太医是当年诊治过萧彻的人,这些年也是他一直在照看萧彻,所以他一来便被人簇拥着过去,沈晏便也跟着来到了床前。 躺在床上的少年紧闭双眸脸色煞白毫无声息,床边跪了一溜的太医。 沈晏只觉心口发慌,下一刻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当年,当年云翊也是这般的…… 看到赵太医,太医院院正一把将他扯了过去,小声道:“怕是不好了。” 赵太医跪到床边去,抖着手去摸萧承轩的脉,这一会儿功夫,额头上起了细密的汗珠。 系统:“呼吸,你再不呼吸就憋死了。” 沈晏下意识张口,带着腥气的空气进入肺腑,沈晏开始大口喘粗气,仿佛溺水的人好不容易从水中挣扎上来。 “要是治不好承轩,朕就将你们都砍了。”崇明帝发狠地吼道。 “砍砍砍,砍了太医就能换回轩儿的命了吗?”陈贵妃也朝崇明帝喊,崇明帝凶厉的眼神看过来,陈贵妃胸口起伏,吸了几口气后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垂着的脸却是恨得快要扭曲了。 贤王似是终于回神,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将挡路的沈晏推到一边,抓住了赵太医的肩膀,赤红的眼睛盯着他:“能不能活?能不能活?哪怕像萧云翊那样没了腿也行,只要我儿能活……” 赵太医咽了咽唾沫,说不出话来。 当年,没人知道瑞王是如何活下来的,他们都觉得他活不下来,几次都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可他坚持了一日一日又一日,最后硬生生挺了过来。 而如今的世子比之当年的瑞王似是更加凶险,他们不知世子能不能挺过来。 贤王松了手,滑坐在地上,喃喃:“我儿要是死了,我要让庆王府所有人都陪葬……” 沈晏踉跄着出了去,靠在柱子上喘息。 好一会儿后,他抬眼,便看到了静静坐在廊下的萧彻。 萧彻看着他,朝他招了招手。 沈晏软着脚走过去,到了近前,实在是无力扑通一声跪坐在了他腿边。 萧彻叹息一声,抬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脸,低声道:“怎么进来的?” “赵,赵太医。”沈晏说出口的话抖得不停,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湿透了衣襟。 “好了,没事儿了。”萧彻感受到他的恐惧,握着他的手摩挲了两下,“走,出宫吧。” 马车上的沈晏像是病了一样,靠在榻上脸色苍白。 萧彻用大氅拢住他抱在怀里:“别怕,都过去了。” 沈晏转身抱住萧彻,头埋在他的肩膀处,一滴泪水顺着萧彻的脖颈滑落,又热又烫。 春山和木夏还有温玉坐在车辕上,望着缓缓升起的朝阳,听着后面那压抑的哭声,只觉愤恨难平。 沈晏哭过后精神好了许多,问萧彻:“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们二人为何会上观景阁?” 萧彻眯起了眼:“宫宴后要放烟火,众人一起去观赏,以前是观景阁最好,但自从观景阁封了后便是去的赏心台。” 那赏心台沈晏是知道的,与观景阁相邻不远,不如观景阁高,但视野开阔。 “一束烟花自观景阁下燃放,在观景阁前绽放,众人视线被吸引时,有人从观景阁上掉了下来。” 沈晏想到那场景,轻轻环住萧彻的肩,低低问道:“怎知是庆王世子所为?” “当时观景阁上有三人。”萧彻垂眼,“庆王世子,贤王世子,还有……小八。” “小八吓坏了,但他是亲眼瞧见的,且庆王世子自己也吓蒙了,并未反驳。” 沈晏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对庆王世子没什么印象,但贤王与庆王水火不容,这两位世子应当不会在一块儿,且还是一起上了被封了的观景阁,此事实在蹊跷。” “此事一出,必得彻查了,只是不知这差事会落在谁身上。” 马车到了王府,沈晏与萧彻往主院走,春山跟上来轻声道:“公子,神医能不能……” 沈晏摇头:“他不会同意的。” 春山自是也知道华融的脾气,叹口气:“属下只是觉得世子太可怜……”哪怕今日贤王世子突发疾病没了他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可偏偏是这样的方式,这让他总想到那年的王爷。 回到院里后,沈晏还是有些神情恍惚:“你说萧承轩会死吗?”他躺在那里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死人,那么多太医却一个能帮他的都没有。 刘公公给他端了杯热水,低声道:“王爷那时,每一日太医都说可能活不过当日,可王爷每次都挺过去了,希望贤王世子也能如此吧。” 天色已亮,一夜未睡的两人心神俱疲,躺下后却也睡不着,但脑子也不知该想些什么。 沈晏大悲大恸,情绪一直不怎么稳定,系统干脆给他来了个强制睡眠。 感受到沈晏呼吸均匀了后,萧彻才将人搂在怀里,万般珍惜的亲了亲。 沈晏再次醒来时不知几何,床上只他一人。 沈晏在床上愣神了片刻后,刘公公进了来,沈晏看到他便问:“宫里有没有传出来消息,世子如何了?” 刘公公眼睛有些红:“世子怕是不好了,赵太医没忍住悄悄告诉了贤王说华神医在咱们府上住着,说神医出手可能还能有一线希望,贤王夫妇此时就在神医院里跪着呢。” 沈晏无声叹了口气,若能求得动华融,他便去求了。 可是,华融是求不动的。 当年,华融并非因着他跪了三日三夜而感动,而是因为他跪了三日三夜没死无可奈何下才践行诺言的。 今时今日,他绝不会与贤王夫妇打赌,所以,哪怕贤王夫妇跪到死,华融也不会有所动的。 * 新年的第一日,下了厚厚的一层雪,萧彻坐在廊下看着跪在雪地里已经跪了两个时辰的贤王夫妇。 华融让人搬了躺椅,他坐在屋檐下,旁边乔廷之正在给他烹茶,他心情很好,边喝茶边笑:“报应啊报应,爽,这是坏事做多了报应到子孙身上了,若是姓萧的一家子都死绝了才好呢。” 乔廷之不忍道:“师父,那是当爹的做下的错事,瑞王爷和贤王世子也没做错呀。” “我呸,当爹的报应到儿孙身上,天经地义,咋的,他们一个王爷一个世子不都是当爹的带来的荣耀吗?”华融骂骂咧咧,“你给老夫滚,老夫不是你师父。” 华融又冷嗤一声:“你这个榆木脑袋,你爹不也是这么被冤的吗?咋的,你心里没有怨气?生你跟生个粪球有什么区别?” 乔廷之便不再说话了,想着,怎么从观景阁上被推下去的不是那个狗皇帝呢。 贤王和贤王妃在大雪里磕头:“还请神医救我儿一命。”来时,赵太医便已然将华融的事简单说与他们听了,他们知道此行或许不会有结果,可是他们没办法了,当年,他们见过萧彻躺在那里的那般模样,萧彻如今能活着实属老天眷顾,他们的儿子兴许便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大雪纷飞,贤王和贤王妃二人就那么跪在那里,一个头一个头的磕,雪水浸湿衣裤,两人嘴唇冻的发紫,却不肯放弃,颤着声的喊:“还请神医救小儿一命。” 华融突然瘪嘴:“隔靴搔痒,还是不够爽呀。” 华融说着,突然抬眼看向不远处廊下的人,勾起了唇:“我跟你说过沈晏当年跪在阳谷山上的事情吧,不过说归说,总归没见着,你看,他跪在那里就像如今的他们这般模样。”
第85章 华融看不惯所有姓萧的人, 恨不得一人扎一刀才好。 他是真的很想去给那老皇帝下个药毒死他。 可令安不许他这么做。 令安说死里逃生方知死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当年踌躇满志来到京里想要搏一个前程时从未想到阳谷山一别竟然会是死别。 能活着实属侥幸。 所以不许他拿性命开玩笑。 所以看萧彻难受是他的乐趣。 贤王夫妇在这里跪了两个时辰,萧彻也坐了两个时辰, 想来他也是想到了那时的沈晏吧。 华融又爽了,那贤王世子若是能死了就更爽了, 谁让狗皇帝这么多子子孙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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