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乔小姐跟王宽友,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走马灯幻境比朝简要难过,现在才知道他想错了,弄反了。 朝简是疯着进最后一关的,人生只有他,走马灯也自然全是他,可他带给朝简的不止是幸福,还有苦痛,因此朝简走马灯的每一站都会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是晴,一半阴。 朝简一站接一站地穿过,最后走出来的那个是病态的,残破不堪的朝简。 陈仰想,他的走马灯里有各色各样的人。 那规则希望他感受的东西就会和朝简有细微的不同,朝简要在一遍遍经历从天堂摔进地狱深渊之后,还能守住手中的那簇希望的火光,他应该是……不忘初心? 陈仰无声地呢喃:“不忘初心。” 我的初心是什么? 陈仰的脑中浮现出香子慕的声音,她说:仰哥,你做任务是为了交朋友。 交朋友。 我的初心是交朋友。 陈仰再次去看旁边的两个熟人,朋友…… 后面响起抽噎声,陈仰的思绪被打乱,他回了下头,哭的是个年轻女白领,她蜷缩在椅子边的地上,对着斜对面的纸人哭。 那是她从高中一起走过来的未婚夫,上一个五分钟时间到了,车到站的时候,他没有找出凶手,死了。 纸人的脖子上还戴着一个鲜艳的红领巾。 陈仰的视线扫了扫车内的情况,其他纸人的胳膊腿上也都有个物品,那都是附身在他们身上的鬼生前的东西。 陈仰把身份白卡往背包里面放放,他的手指倏地一僵,下一刻就不敢置信地扒开背包往里伸头,入眼是一本非常厚的黑色笔记本。 陈仰慢慢触到笔记本,用力抓住,他明明在出发前将它郑重交给了向东?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他包里? 上一站走马灯里还没有这个…… 陈仰抖着手捞出笔记本,快速翻开,他的鼻息乱了起来。 笔记本是崭新的,空白的,一个字都没写! 这是新笔记本,陈仰记起了关于它的那部分记忆,它是他在一个路边摊上买的,摊主的样子是模糊的,他没想起来。 陈仰只知道他买完笔记本就进来这里了,没功夫把它拿出来。 “这本子挺厚,能记很多东西啊。”旁边的乔小姐脸上露出几分心血来潮的意味,“小仰仰,我有个想法。” 陈仰隐隐猜到了什么,他的双眼微微睁大,捏着笔记本的指尖有点麻麻的。 不等他说话,乔小姐就递过来一支钢笔,对他抬抬线条柔美又不失利落的下巴:“我们来做一件有仪式感的事吧。” “什么?”陈仰的声音透着干哑。 “我们每个人在笔记上写下自己的经验和联系方式,怎么样?”乔小姐勾着淡粉的唇。 “不行,我试过了,在任务世界留联系方式,出去了就会被规则篡改,不会是原来的样子。”前面的眼镜男回头提醒。 乔小姐的眉型是天生的凌厉英气,没有修,就是很自然的样子,她轻皱的时候给人一种利剑出鞘的感觉:“也许有奇迹出现。” 那眼镜男的气场顿时弱了下去,他咳了声:“不可能。” “一次不行,那就多来几次,万一让我们逮到规则犯懒或者出Bug的时候呢。”乔小姐凑到陈仰耳边,跟他说悄悄话,“是吧,小仰仰。” 陈仰笑了笑:“嗯,对。” 后排的其他几个人全看过来,就连那个抽泣的女白领都扭了扭头。 乔小姐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说:“车里太闷了,我们需要做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好。”陈仰不由自主地翻开笔记本,在第一页写字,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写了满满一页。 那上面有七个任务,没有细写。任务点都是他曾经走过的,他写完的那一刻就都想起来了。 陈仰的视线往下游走,停在那一页的最后,看着他不自觉写下的签名。 ——CY。 陈仰以为自己的心境会天翻地覆,实际上他很平静,笔记本是他的啊,难怪…… 难怪他做完老集村的任务回来,站在厨房写笔记的时候,感觉自己什么时候也那么写过。 那是记忆残留,又或是一种感知反应。 陈仰把笔记本和笔给乔小姐,看着它们在她手上待了会,传给前面的男人,依次往下传,一个接一个。 这本子能丢,只有一个原因,他死了。 他死后,规则抹掉了笔记本初次使用后的所有痕迹,机缘巧合之下被别的任务者得到,添加新的内容,又被重置后的王宽友传到了他手里。 轮回一般。 片刻后,陈仰抚摸着多了六份记录的黑色笔记本,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合上了眼睛。 现在的它在向东那,如果它最后还能回到他手里,被向东送还给他,那可就真的……太好了。 “小仰仰,等你出去了,记得试着给姐姐打电话。”乔小姐笑道。 “我会的。”陈仰应声。 “要是能打得通,你就来找姐姐,姐姐请你喝咖啡,吃好吃的,还送你小玉石,姐姐有很多那玩意。” 陈仰听到了细碎的哗啦声响,他刷地睁眼,乔小姐手上拿着一个药瓶,她准备吃药。那药瓶他很熟悉,三连桥的审核任务见到过。 这时候的她就已经被性瘾侵蚀了吗?她给他的感觉并不像啊。 陈仰看着她的药瓶:“乔姐,你这是……” “家里有钱,高中时候被绑架过,回来就病了。”乔小姐仰头咽下几粒药片,说笑话的口吻道。 “吃药麻烦。”她盖上药瓶,吐槽似的轻声说了一句。 陈仰不出声了,他阻止自己去想象那是什么情景,很生硬地岔开话题:“你……”他想问她认不认识朝简,结果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说出来。 陈仰从缺氧的状态里出来,摸着干燥的脖子吐气,规则盯着他呢,不能违规。 公交车突然开始减速,倒数第三站就在前面。 王宽友做了两三个深呼吸,头往漆黑的窗外伸去,乔小姐双臂环在身前,显得很沉着。 “有个乘客上来了!”前面的司机喊道,“大家往后走!都往后走!不要挤在前面!” 车里的过道上空荡荡的,司机这句话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报纸糊的车门没有打开,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上来,可是前面的一个空位子上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皮包! 陈仰的瞳孔微缩,那就是上来的乘客!他往王宽友和乔小姐那看。 王宽友的脸上多了一块血红的斑印。 这次轮到他了! 只要在一站的时间内找出凶手完成了任务,血斑就会消失。 公交车再次开了起来,伴随着司机的声音:“下一站是玉门站。” 任务开始了。 王宽友丢下自己的公文包,踉跄着离开座位,脸色发白,眼神涣散。 陈仰的视线落在王宽友神经质地捏动的双手上面,他是不是有PTSD?在前一个任务里带出来的?他曾经这个样子,不排除是和他真正的,没被规则替换的人生经历有关。 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眼下重要的是怎么完成任务出去。陈仰站了起来,他刚要让乔小姐让一下,好让他出去,她就也起身,径自看起车里的报纸。 除了那个未婚夫死了的女白领,其他任务者都纷纷找起线索。 过了会,女白领也调整好悲伤的情绪加入了进来,之前轮到她的时候,王宽友帮过她。这次到他需要帮忙的时候了,她必须搭把手。 只要能确定自保,大多任务者都是愿意在队友有难的时候扶一把的。 . 陈仰在看座椅上的黑色皮包,那包用很久了,几个角磨损得比较厉害,其他地方的皮也开裂了很多,拉链也坏了。 包的左下角有一块水迹类的东西。 陈仰凑近看看,看不出名棠,他用手指刮了一点,反复搓了搓,很黏,能闻到一点荔枝香味。 “李先生,那是什么?”王宽友问道。 “棒棒糖的糖液。”陈仰说,“家里有小孩。” 王宽友灰暗的双眼一亮,可他又消极起来:“就不能是她自己喜欢吃吗?棒棒糖也不是小孩子的专属零食。” “不止那个线索,还有这个。”陈仰指指咧开嘴的包,任务者不能乱翻鬼的物品,但这包的拉链是开着的,包口朝上正着放的,能看见里面的一点东西。 王宽友在队友的提示下往包里看,他看见了一个粉色小星星的头绳,儿童款。 女鬼,有孩子。 这是半分钟里获得的信息,王宽友亦步亦趋地跟着陈仰,俨然已经把他当成救命稻草。 “李先生,乔燕他们几个能完成任务,都是你找到的关键线索,这次你一定要帮我。”王宽友攥着手,恳求道。 陈仰一顿,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曾经做过的,被他无意识地翻新一遍,那时候的王宽友也这么跟着他啊…… 那王宽友就更不可能停在这里了。 陈仰对曾经的自己是很有信心的,他不信有他的帮忙,王宽友还会失败停在这。 公交开得很平稳,稳得就像是静止一样,但景物又确实在往后退。 陈仰往前门走,视线里是密密麻麻的报纸,眼睛有些疼,他这是用眼过度的原因,报纸上的字太小了。 座椅,地面,拉环扶手……所有东西全是报纸做的,就连司机的方向盘都是。 他们想从报纸上找线索,可想而知有多费劲。 陈仰站在前排往后看,每个纸人都端正坐在椅子上面,表情各有不同,他的眉心蹙了一下,一般来说,纸人是不会有眼睛的。 可它们全都有眼睛,是纸人,又不是纸人。 陈仰定了定神,他没有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找,而是在原地回忆脑中的记忆。 已经有十七个队友做过任务了,每个队友做的时候,他都会仔细地查看车里的报纸,十七次累积下来,不说全都看了个遍,起码超过一半都从他眼前晃过。 现在就找找看那一半多新闻报道里面,有没有关于王宽友这个任务的信息。 王宽友也在想他看过的报纸都有哪些,他很焦虑,眼里长了不少血丝:“李先生,你有没有……” “不要吵。”陈仰打断道。 王宽友拽了拽衬衣领口,逼迫自己冷静点,冷静点…… 几十秒后,陈仰大步去一个座位前,他蹲下来靠近座椅上的纸人。 它像是在对他笑,很诡异。 陈仰垂眼不去跟纸人对视,他前倾身体,往座椅里面的扶手上凑。 报纸不是一张张糊的,是一块块,一篇报道,这部分内容在这里,剩下的内容被糊在各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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