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骨就是猪的听骨,也能辟邪。不过这玩意儿通常只有不到十岁的小孩才戴,不知道二爷给我戴五个惊骨是想量变引起质变,还是单纯戴个心安。 我站在傍晚太阳的余晖下,一边将身上的朱砂咒晒干,一边看二爷用墨斗线将余下的鸡血朱砂弹在门窗外围,以防凶尸破窗而入。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 二爷说今晚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守夜,恐怕没时间睡觉。爷爷便趁这会天还没黑,赶紧上炕睡了一会。我紧张得想拉屎,见二爷手持桃木剑、闭目盘腿坐在稻草人边念念有词,就没打扰他,自己悄悄去了茅坑。 红色的云层间有几颗星星。 我蹲在茅坑里抬头仰望它们,一会想起老爹,一会想起李老师,一会又想起杜奉予。不知道杜奉予现在在干嘛呢,肯定在享受他的城里生活。不像我,马上就要被僵尸找上门了…… “哗啦,哗啦——”茅坑前的玉米地里,忽然传来叶子哗哗作响的声音。 靠……我暗骂一句。估计又是谁家牛从大河那边爬上来祸害我家玉米了。 我正要出声呵斥,却闻到一股熟悉的臭味。而且那味道还随着渐渐靠近的声音,变得愈加浓烈。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将身体向后挪了挪。 紧接着,一具面目狰狞、几乎和玉米叶没有色差的绿色僵尸慢慢挤开茂密的玉米秆,从我面前的玉米地里摇晃着走出来。 那僵尸青绿肿胀,身上生着稀疏的黑毛,看起来十分骇人。但它并不高,恐怕还不到一米四,站在我面前时,高度刚和蹲坑的我持平。它的面部被水泡得肥大,舌头和獠牙露在口外,看不出一丝生前的模样。 它在那站了会,似乎嗅到自己面前有什么东西,便微微向前探身,用只剩软骨的鼻尖嗅闻我。 这忽然的脸对脸,吓得我呼吸都停住了。我想起二爷的话,连忙死马当做活马医,用手捂住口鼻死憋一口气,以免漏出更多活人味。 可僵尸的嗅觉远比我想象的灵敏,它又向前走了一步,脸几乎要贴在我脸上。我一点一点向后挪,同时悄悄揪了块草纸擦屁股。 “柯岚!柯岚?兔崽子又跑哪去了?!”二爷在不远处的院子里叫道。 “……” 我在这里呀~我在茅坑里~二爷快来救我~老子要憋不住啦! 我欲哭无泪。谁能想到这僵尸如此无耻,竟然趁人拉屎时发动奇袭。 就在我几乎窒息的关头,僵尸终于直起身,摇晃着继续向院子里前进。 等它走开几米,我连忙呼吸两下。那东西真是闻味来的!要没有我脚下这一坑夜香,我怕是已经没命了。 我提上短裤,小心翼翼地来到院子里。 僵尸正死死抱着院子里的稻草人,躲在稻草人身后和二爷对峙着。离远看,倒像个抱着大人撒娇的小孩。 二爷用手势催促我赶紧进屋。一等我退到门内,他就猛地扯出墨线,将那凶尸和稻草人缠绕捆绑在一起。 僵尸身上被墨线触及之处顿时冒出缕缕白烟。它摇晃着怀中的稻草人,见对方没有一点反应,终于发觉自己上当了。随即张开血盆大口咆哮一声,尸身发力的瞬间便将身上坚固的墨线挣成几段,一头钻进玉米地里逃走了。 二爷将他的三清铃交给我,让我务必将其时刻带在身边,即便睡觉也要握在手中。他说这僵尸的力量太强,危险性极高,不能再将它引到村落里了,他要把僵尸引到野外解决掉。 而我,从今往后除了晴天时的正午,其他时候一律不许出家门,直到他杀了僵尸为止。说完,二爷带着几件我穿过的衣服,匆匆离开我家。 我担心二爷的安危,又不敢私自出门坏事,只得等第二天早上让我爷去二爷家瞄一眼。可一连七天,我爷几乎早中晚都去二爷家看一眼,除了发现二爷家的大公鸡每两天少几只外,一直没看见二爷本人的身影。 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爷爷收到了杜奉予寄来的第二个邮包。 ——朋友带了不少榛子给我,正好我看到一套适合你的运动服,就一起打包寄回去了。这衣服料子很不错,耐脏好洗,春夏秋冬都可以穿。过几天就是七夕了,你和爷爷还好吗?有什么需要记得写信给我。 杜奉予于一九九六年八月十五日 我将杜奉予的信扔进柜子,把邮包里的榛子掏出来分成两袋。一袋收起来打算给二爷,另一袋则给我爷当零嘴。 杜奉予给我买的那套衣服,是一身雪白雪白的、外套上带帽子的运动服。我穿上试了试,大小正好。可担心身上的朱砂咒弄脏了衣服,我最终还是把衣服脱了下来收进柜子里。 当晚,我独自躺在偏屋炕上辗转难眠。 二爷已经一周没露面了。我现在真后悔当初没拦住他,僵尸要来找我就来好了,何必以身犯险和对方单打独斗呢?再说,他一个七十岁的老头了,再硬朗也不比当年,咋能和那青面獠牙的僵尸斗? “咕、咕呱咕、呱——” 忽然,一阵类似蛙鸣、音调却低沉如蒙古呼麦的古怪声音从我脚下炕里侧的窗外传来。 我一愣,定定地望向黑暗中被窗帘遮掩的窗户方向。 “咕呱咕咕、咕咕、咕呱——” 声音仍在继续,真切地就像在室内响起。 “……”我缓缓坐起身捏住窗帘的一角,想掀起来看看窗外是什么。可冥冥之中的预感让我松开了窗帘,转而握住褥子边的三清铃。 我将三清铃举起伸到窗帘边,试探性地一摇。 “!” 窗外猛然传来一阵脚步疾驰而去的声音。 “老大!” 从主屋传来噼里啪啦的拖鞋声。爷爷竟然没睡,听见铃声,直接举着大勺冲进偏屋拉开灯。 我白着脸放下三清铃,望着身后的爷爷惊疑道:“僵尸来了,二爷呢?” 爷爷放下大勺,和我在偏屋枯坐了一夜。 “不行了不行了!” 刚拂晓,忽然一声破锣嗓子惊醒了沉浸在后悔与惧怕中的我。 二爷风尘仆仆地冲进我家外屋灌了两大缸水,对呆滞的我与爷爷嚷嚷道:“那玩意儿可真不是人啊!比耗子还能跑!仗着自己跑得快把我当傻小子溜!” 我一把抓住二爷的胳膊,厉声道:“那你不早点回来?!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二爷咧嘴哼笑了一声,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水道:“我的命硬着呢,你别瞎操心了。” 说完,他坐在炕边对我爷挫败道:“老哥哥,我是抓不住那东西了,现在只能找你家堂口的狐狸了!无论如何必须尽快除了那凶尸,再拖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我知道二爷一直不喜欢我和我爷出马,也讨厌我家的胡仙。在他们道士看来,正神不附体,附体非正神。所谓的胡仙就是道行高深的狐狸精罢了,根本入不了真神真仙之伍。所以但凡能亲力亲为的事,二爷都不让我们找狐狸帮忙。如今他主动开口让我们找狐狸,说明事态真的很严重。 这事关系到我的安危,我爷自然同意。我们三人随便糊弄了一口早饭后,就再次请了仙家上身。 我这边神调刚唱完,我爷就哆嗦了一下。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随后抬起眼皮望向我不急不缓道:“这么早就叫我。” “……”我看着爷爷脸上的神态,心说不会吧…… “五少爷?”我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爷爷’扭头看我,缓缓点头。 我靠怎么又是胡小五?!我雷厉风行的胡七爷呢?! 胡小五似乎猜到我心中所想,呵呵一笑慢悠悠道:“你家这个堂口,七爷给我管了。放心吧,不会差了你们的事。我要草卷。” 我特么看你像草卷。我暗中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点了根烟递给胡小五。 胡小五接过烟,一扭头看见墙角背对他的二爷,顿时‘嗯?’了一声,歪头抚着自己的眉梢阴阳怪气道:“呀~道长,这么快又见面了?”
第67章 情人偶04:信物 ======= “……”二爷装没听见。 “咳!”我适时地插嘴道,“五少爷,是这样的——” 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诉胡小五,告诉他那僵尸狡猾狡猾的,希望他能出手帮忙铲除那只僵尸的干活。 胡小五叼着烟,眼睛转了转道:“可以是可以。不过那僵尸能感觉到我,不会坐以待毙的。要想抓住它,还是要用诱饵钓尸。” “可以可以!”我连连点头道,“正好我还有三条没洗的内裤,作为诱饵可以说是非常的……那个了!” 胡小五却摇头道:“想让我抓僵尸,必须你亲自做诱饵。否则它不会靠近我在的地方。” “嘁……多厉害似的……”二爷在墙角嘟囔道。 胡小五立刻扭头,笑眯眯地对二爷道:“道长犯了什么错,为何要在墙角面壁?不会是道行不够没脸见人吧?” 二爷又不吱声了。 胡小五再次转向我道:“你敢当诱饵吗?我有七成把握保证你的安全。” “这……”才七成啊,你这业务能力果然不行啊。想到那恐怖的尸脸,我不禁迟疑。 “当然,还有一种十全十美的方法。”胡小五提议道,“就是我用你的身体——” “不行!”二爷想也不想就厉声拒绝胡小五道,“你不是有七成把握吗?剩下的三成我给你补上。” 二爷的话我自然信,当即答应了做诱饵钓尸的事。胡小五见状也不再多说,和我们约好今晚十点在后山坟圈子见面后,就离开了爷爷的身体。 我不清楚胡小五指的‘见面’,具体是指他附爷爷的身和我们见面、还是他要用本尊与我们见面。只得转告爷爷,今晚我们要去捉僵尸,他老人家最好也跟着一起去。 爷爷虽担心我做诱饵会出事,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期盼有胡小五的帮助,今晚能直接除了那祸害。二爷吃了两把榛子安慰完我和爷爷,就躺在主屋炕上沉沉地睡去,看来这些天他累得不轻。 我静静地看了会炕上的两个老头,忽然感觉心中莫名地疲惫。杜奉予都走了,我为啥还要和那些东西打交道。那僵尸怎么就盯上我了,我在河里洗个澡得罪它啥了? 我倦怠地回了偏屋,将杜奉予寄给我的东西都掏出来摸了摸。想到今晚的安排,我从柜子里摸出白纸和铅笔,趴在炕上给杜奉予写遗书。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不行。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让僵尸啃死了。 还是不行。 “……”我嚼着牛肉干,严肃地盯着手上的白纸。 总感觉写不出那种……让杜奉予看一眼就心碎的效果呢?现在这么写反而有种我临死都忘不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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