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那师父摇摇头,一指旁边的大徒弟,口齿清晰地对我说:“你一个男孩纸想干这行吧,要么长得像黄鼠狼似的。” 又一指手边墩墩胖的二徒弟,“要么长得像猪八戒似的。” 最后指指我道:“唯独不能长得像狐狸精似的。咱们二人转男演员在台上是丑角,你这小脸蛋儿好看是好看,但在这行里算先天不足了……” 几年后,我在镇上遇见回乡看姥姥的吕师姐。她在轿车里叫住我,问我是不是柯岚,问我怎么还在这,难道连我都没考过省试。李老师怎么样了,我现在在干嘛。 我告诉她我是柯岚,我没能参加省里的考试,李老师已经过世六年了,我现在在跳大神。 吕师姐看了我半天,问我想不想当兵。 我问她部队有年龄限制没,收老头不,六十多了,会做饭。 吕师姐笑了,递给我一张名片,让我有困难去找她。 我没去找她。自从我过了奥林匹克参赛年龄,就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 我枕着胳膊目送空中的两只鸟回家,心情宁静得好像回到十年前,自己终于超出竞赛年龄的那天。 再也不用像西西弗斯那样,每天将巨石滚上山,又眼看着石头从山顶滚下去。不用每次刚攒够车票钱,就发现家里不剩一粒米。不用连吃饭都有负罪感,恨自己为什么长了张嘴。 很对不起李老师,但我不用努力了。我再也不用努力了,我也没有努力的机会了。因为奥林匹克对我关门了。 现在杜奉予也对我关门了。 什么再跟我待在一起怕自己迷上我,什么长相是假的……假的还不给碰,藏着掖着的贼精贵。 我的身体依旧有强烈的麻痹感,抓着身旁的玉米杆都站不稳。 其实仔细想想,杜奉予这票是我赚了。 虽然他搞了我一身伤,但他的冰清玉洁也被老子搞走了。以后他跟女朋友上床得想起我,跟男朋友上床还得想起我。每天晚上被鬼缠、夜不能寐的时候,更得想起我。 我肉体上的创伤早晚都能痊愈,但他这辈子都得背负我是他第一个男人的心理阴影。等他晚上孤枕难眠的时候,有他后悔的。 我手脚并用地爬回村道,刚想继续爬上摩托车,躺上面抽根烟等胳膊腿儿好使了再骑回家。一回头却发现杜奉予还没走,人就坐在二十米开外、他自己的拉杆箱上。 “…………” 我睁大眼,定定地望着他。 他起身,抽出拉杆箱的拉杆远远地看着我,没有过来的意思。 “哼。”我低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摩托的边撑踹上去。即便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似的,仍倔强地推着摩托车往家的方向挪,只想远离这个有他的地方。 呵呵,天快黑了,一会鬼就要出来抓他了,但我可要跑了。
第二卷 完 ----
第三卷 写完再发,这回真不用等半年
第64章 情人偶01:浮尸 ======= ——母亲给老人买了棉衣棉裤,托我寄来。我也给你捎带了些吃的,是朋友从内蒙古带回来的风干牛肉和奶酪。你尝尝如何,合口味的话我多弄一些邮过去。立秋后夜里的风凉了,晚上不要再踢被子了。你和爷爷还好吗,有什么需要写信告诉我。 杜奉予于一九九六年八月八日 薄薄的信纸上印着几行深蓝色的钢笔字迹,下方的署名揭示了写信人的身份。 杜奉予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独特。虽然信上的字大小平均,横平竖直,离远看还有种印刷体的工整感。但每个字的每一笔都毛糙而修长,像字的草图。 字写得像蜘蛛网似的……我腹诽道。 在杜奉予离开乡下的第四天,爷爷就从村长那领到了杜奉予寄来的邮包。里面有姑姑给他买的棉衣棉裤,还有杜奉予捎给我的零食与信。 爷爷收到新衣服喜不胜收,穿上美了半天。我则坐在炕边读那封杜奉予写给我的信。 读完这寥寥几行字后,我举起信纸对着阳光检查。确定没啥隐藏信息后,顿感无趣地将其装回信封丢到一边,没有给杜奉予回信的打算。 当初睡完我就跑,现在想用一兜牛肉干哄骗我和他做笔友?白日做梦!这回看咱俩谁先后悔,哼。 杜奉予离开那天,我傍晚一回家就被爷爷和二爷这对哼哈二将轮番伺候。爷爷得知自己睡觉时杜奉予已悄悄离开,背对着我们把枕头都哭湿了。 至于二爷。他本就不喜欢杜奉予,得知我被杜奉予搞过又抛弃,疯狂嘲笑我是个傻子。当时我的心都死了,只坐在炕边任其讥讽。 以我对赵二这老贼的了解,他很可能会因为这事留在我家住上两三天,直到把我和我爷都骂哭几回再拍拍屁股回家。然而令我意外的是,他当天并未留宿,笑话了我一会就骑着摩托走了,一连几天没出现。 我和我爷早就习惯了生活里的大悲和大悲,几乎在杜奉予离开的次日就恢复了曾经的枯燥生活。只有每次吃饭看见桌上重归单调的菜色时,才会露出难隐的失落神色。 曾经杜奉予没回来时,我并不觉得自己和爷爷两个人的生活有多孤单无趣。可这次他回来又离开后,仿佛将我家的生机也一起带走了。 我只能安慰自己这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一日三餐吃十二道菜三个汤的奢侈日子,忽然重回顿顿茄子蒸土豆蘸酱的生活,谁都不适应。 我将杜奉予寄来的奶酪条打开,和爷爷分着吃了几根。老头还穿着那身棉衣棉裤舍不得脱,这会热得满头大汗。他吃着吃着,忽然用棉衣袖子抹了抹眼睛,然后一声不吭地脱了衣裤又躺炕头洗枕头去了。 他最近每天都要整这一出,让我压力倍增,但又说不出安慰的话。我默不作声地将炕边的信收到偏屋柜子里,随后抓着几根奶酪条出门散步。 我在村里溜达一圈,终于在村尾碰到几个跳皮筋的小孩,把奶酪条分给她们后成功加入了游戏。直到其中一个小孩的爸、我的高中同学、我曾重点收费保护过的对象出屋,看见我和他姑娘一起跳皮筋,愣愣地看了我一会走了。 我被那眼神看得没了兴致,跳完一轮就揣着兜继续在村里游荡。路过二爷家时忽然想起潘家村的事,就想看看他在不在家,好问问潘家村那边的邪性玩意儿解决没,我要去接二阳过来。 巧的是,我走进院门时二爷也刚出屋。他见我来了,就招呼我上摩托。 我兴冲冲地跨上摩托后座,以为他要带我去哪玩。没想到他直接骑着摩托回我家了,说有大事跟我们说。我得知潘家村的事还没解决,依旧不能靠近那里,不禁有些失望。 等到了我家,我一听二爷所谓的大事又和鬼怪有关,更是耳朵一闭,看似在认真听他们对话,实际上却在大脑一片空白地摘豆角。 自从杜奉予走,我更厌烦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了。那只赖在我家的胖狐狸,也让我连狐狸带玩具一起从窗户扔了出去。 杜奉予不在,它就没用了。至于我,我既不想给它吃肉,也不愿意陪它玩球。胖狐狸在偏屋窗下叫了我一晚上,见我无动于衷,就叼着娃娃和球消失了。 我将摘完的豆角泡在盆里,然后拿着香皂和短裤走出房门。 二爷隔着窗户喊住我道:“干啥去啊?” “去大河洗澡。”我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他追出来说道:“还想跟你讨论讨论呢,唠完再洗呗!” “有啥可唠的,人家潘家村的事,你上赶着凑什么热闹。”我厌烦地望着远处的青山。 二爷背个手瞅我乐。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我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没憋啥好屁,白他一眼转身要走。 “诶你等会……来,你过来!咱爷俩唠会知心嗑儿。”二爷勾住我的脖子,拐着我走到篱笆边上道,“咋的,受这么大刺激啊。来冷静冷静。” 他递给我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见我盯着篱笆边织网的小蜘蛛,就拿烟头去烧蛛网。 我拍开他的爪子不乐意道:“人家好不容易织的。” “……”他瓢个嘴,叼着烟玩味地看着我。 二爷虽然七十了,看着却还像五十来岁那样。与此同时,比他大五岁的我爷眼瞅着要下不来炕了。 他抽了口烟,又拿烟头去烧蜘蛛网。 我再次拍开他的手吼道:“你碰它干啥?!” “哎呀!哎呀妈呀!就为了这么点事跟我叽歪的?”二爷怼了我两下,“你这是爱屋及乌呢?还是怪我破坏你的姻缘了?” 我翻了个白眼,看别的方向。 “我早让你离那东西远点,你不听——” “少管我!”我耷拉着脸,甩开他的胳膊大步流星地跑出院门。 二爷叉个腿冲我喊:“小兔崽子!吃了几斤枪药啊?别给自己气炸了!” 大河岸边稍远处有棵歪脖树,树下是个浅水窝子。我从小就喜欢在这玩水,所以当年找了不少好看的鹅卵石铺在河底。 因为这里被河岸与河中巨石包裹成一个半圆形的小塘,不但隐秘,水流也没别处湍急。即便前些年涨大水,也没把我多年前铺的鹅卵石冲走。最妙的是,因着岸边这棵歪脖树,即便酷暑时节,水窝子里的人也不会被太阳暴晒,凉快得很。 我脱了衣服裤子疲惫地坐进水中,趁四周无人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叹气。 杜奉予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回来。 我不知道他写信给我,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还是想和我保持联系。 我只知道他走了,是不想跟我继续下去的意思。那我的自尊心就不允许我给他回信,更不允许我接受这种退而求其次的关系。我不希望他以为我离开他就活不了,要抓住一切当成挽回他的救命稻草。 想到这,我重重锤了两下胸口,警告里面那个杜奉予老实点。自从他本尊走了以后,心里那个就开始没日没夜地闹我。以前他只在里面安安静静地荡秋千,现在却喜欢抡拳头捶打我心头肉。 二爷告诉我,他最佩服的庄子让人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如此能胜物而不伤。意思是让人的内心要像镜子一样,对外物来之即照去之不留,以摆脱外物牵累而不损心。 我虽然和不将不迎的境界差得远,但至少能伪装成这样。我要让杜奉予知道,他对我笑,我就对他笑。他对我哭 ,我也对他哭。他要走,我就原地忘了他。 我拼命用香皂擦身体,同时内心催眠自己:洗完澡杜奉予就随着泡泡飘走了…… 粼粼光斑夹杂在树影间,河水拍打在石头上叮咚作响。凉风像少女的长发轻柔地拂过面庞,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 我动了动鼻子本不想理会,可那味道每过一会就飘来一股,实在扰人得很。
95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