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如意恼火不已,一脚踹向前,顾不得脚板震得发麻,他用刀柄垂到着前方大骂:“妈个巴子!静归臭道士,你他妈的给老子醒醒啊!” 静归依旧垂着头,没有一点动静。 甄如意回头看向背着静勤的阮留:“阮留,让那臭小子喊他师兄起来!他肯定有办法。” 阮留甩甩身,将背上的静勤给甄如意看:“他睡着了。” “妈个巴子!”甄如意看着静勤那睡得口水都要流出来的蠢样子,怒骂一声,“这个时候还能睡着!弄醒他!” 阮留转头,对静勤大声道:“喂,醒醒!” 咯吱咯吱—— 回应阮留的是静勤的磨牙声。 阮留翻了个白眼,用力捏静勤的小腿,静勤只是皱皱眉,踢了踢腿;一旁的亦失哈伸手拍拍静勤的脸蛋,贴着静勤的耳朵吹气,可静勤依旧紧闭双眼,不动如山。 “没用的,”骷髅首领看着这几个人瞎忙活,有些无聊一般道,“他们两个都如定了,他们破不了定,就都不会醒。” 甄如意转回头,瞪着站在静归左方三丈距离的骷髅首领,不客气道:“他们为什么都入定了?是不是你?” “可以说是,也可是说不是。”骷髅首领似是而非地回答,“使用通灵之术,让我这种非人非鬼的骷髅得以像生人时那般说话,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通灵之术,是他们师兄弟二人一同运转的?” “是这个道理,不过,”骷髅首领说着,本是对着甄如意的深深的眼窝慢慢朝向了静归,虽然没有眼球,但甄如意总觉得骷髅首领看着静归时有难以言说的满腔深情,“他才是主导。” 甄如意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警惕地问:“你很喜欢这个静归?或者说,欣赏?” 骷髅首领微微歪了歪头,意味深长道:“他让我很满意。” 甄如意听不明白:“就因为他让你能像生人一样说话?” “远不止于此。”骷髅首领的上下牙床略微错了个位,就像生人咧嘴笑一样,“他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甄如意皱起眉,心中疑云更加浓重:“你的话不对劲,你跟他有什么瓜葛?” 骷髅首领咔咔一笑,走到甄如意面前,低下头,鼻骨几乎戳到甄如意的眼睛。 “你的洞察力很强,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甄如意屏住呼吸,一双斗鸡眼都快看不清东西了,透过骷髅首领的眼窝,他能看到头骨的内部,因为岁月和地底的深埋,已经泛黄冰有了不少裂纹。 “你的那个故人,是不是晓琉璃?” “晓琉璃…….”骷髅首领喃喃着,忽而笑了,“真是有好些年没有说这个名字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你是他的徒弟?” 骷髅首领忽然停止了追忆过往,问起了甄如意的身份。 而甄如意眨眨眼,答了一声“是”。 骷髅首领咔咔笑一声,鼻骨从甄如意脸上移开,后退两步,站直身子,比甄如意高了一个头,几乎要赶上亦失哈了。 “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洞察力,就连动怒骂脏的语气和神态都是一样的。让我猜猜,你其实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对不对?” 甄如意紧紧握着刀柄,刀尖抵着地,右足是发力的姿势。他紧紧盯着骷髅首领的脸,警惕又严正地回应:“是的,林觉,林将军。” 静默瞬间降临,时空仿佛冻结凝固了一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和每一个骷髅兵的身上。这不算大的可以勉强称作是密室的空间里,莹莹亮着蓝白的火,就像夏季夜晚里荒野田间的萤火虫。那星星点点的亮光,都是阵亡太久的将士的遗骨,碎成了再也拼不回的齑粉,和天地有一线接触的时候,燃放最后的荣光。 良久,骷髅林觉终于发话了,他笑道:“你怎么知道的?晓琉璃帮了你?” “义父已经死了,死得连话都说不了,可不像你,”甄如意冷冷道,“不过他的确帮了我很大的忙。” “怎么说?”骷髅林觉叉起了腰,脖子微微后仰,用鼻骨看甄如意,一副好整以暇要听甄如意胡说八道的模样。 “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你是丁莞之,因为他的生平,军队构成和你带领的军团,”甄如意转着眼珠扫视周围站立的骷髅兵,“也就是和你一样变成这样非生非死,怪物一般的林家军,非常相似,并且他有合理的动机返回人世,既对抗西番,又一日胜一日地恐吓大晟的军队。但后来,从他,”甄如意的视线又落到了依旧垂头打坐沉睡的静归,“以及将他带到这里来的人口中,我们得知,他二人的幕后主使,也就是本朝丞相周郢,认为你是林觉。一开始我只当周郢年老昏聩,发疯犯蠢,可直到我看了义父的手札后,我才明白,我才是愚蠢的那一个!” 甄如意拧着眉皱着眼,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他骄傲一世,自从当上内厂督公,成为天子最信任的内臣后,行事更是一切尽在掌握中,可自从看了晓琉璃在手札上写的东西后,他的骄傲便被巨大的秘密击得粉碎。 林觉看着甄如意因为羞恼而略显狰狞的脸,咔咔咔笑了起来:“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好好一张脸,都拧成麻花了。” 他ʟᴇxɪ伸手要拧甄如意的脸,却被甄如意毫不客气地拍开了。骷髅林觉遗憾地叹口气:“你这小子,真没意思,让伯伯捏个脸都不行。” “伯伯?”甄如意嘲笑道,“叛国贼,你也配?” 骷髅林觉耸耸肩,接着道:“行罢,那你能不能跟我这个叛国贼说说,晓琉璃在手札上写了什么。” “义父说,太子血脉不纯。” 林觉微微抬高上颚:“他连这个都知道?” 甄如意哼了一声:“义父当年坐到御礼监秉笔太监,凭他的能力,有什么消息是拿不到的?只可惜给他办事的奴才废物,义父被贬到了帝陵才找到太医更改的静妃的诊断记录,否则他如今也不会——” 甄如意红了眼眶,晓琉璃摸着他的头含笑去世的场景犹在眼前。那个查太医记录的奴才早就不知去了哪里,不然将那奴才凌迟也不足以泄愤。 但他又很快恢复了镇定,继续道:“义父从诊断记录中推断出静妃真实受孕的日子,而那些日子,陛下还在辽东尚未回去,义父就随适在旁。静妃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当今太子,根本就不是陛下的血肉。” “那究竟是谁的?” 甄如意将手中的刀柄握得咯吱咯吱响,恨恨地咬着牙:“周郢……” 骷髅林觉笑了:“我没死的那会儿,周郢也不过一个三品官员,静妃通奸和他生孩子有什么好处?” 甄如意恶狠狠地瞪着他:“林将军当真不知?你叛国前可是周郢的至交好友呐!” 骷髅林觉笃定道:“当真不知,还请小友指教,让我做个明明白白的死鬼。” “你知道我会杀了你?” “必然的。” 甄如意哼了一声:“你当年若是有这个眼力见,将周郢的秘密告诉陛下,也不会落得如今这境况。” 骷髅林觉挠挠头:“能有什么差别,叛国之罪,罪无可赦,横竖都得死。好了,说罢,我好气着呢。” 甄如意冷冷看着他,觉得林觉真不愧是三姓家奴,活着的时候脸皮怕是比因他叛变而惨遭屠城的平泉城墙还厚。 “周郢,根本不是汉人,他是鲜卑人!” 为天子效力的这些年,甄如意不是没注意过周郢会鲜卑语,家中收藏有鲜卑物件的事,可周郢曾向天子自述,幼时由一个南下的鲜卑老阿嬷照顾,跟着老阿嬷学会了鲜卑语,那些收藏的东西,也是老阿嬷留下的遗物,再加上周郢被调入京城做官前,一直在杭州活动,背景干干净净,所以甄如意也没怎么去理会周郢的那些异常。 直到看到晓琉璃在手札中写的一段话—— 近日闲来无事,着小果儿去村里寻本,一阅以消磨白日,见得一张前朝旧像,乃大魏高宗,腰上悬一玉佩,忽忆起周丞相有一极相似之玉,某一春日郊游之时不甚坠马,自脖颈甩出。但如今已无法求证,亦不必再求证。 而骷髅林觉竟是半点没有因甄如意的话震惊,反而是咔咔大笑起来:“聪明,太聪明了,不愧是晓琉璃的徒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不过,”骷髅林觉语调忽而一转,“你也知道,我生前是周郢的好友,纵使如今他对我有千愁万恨,我对他,依旧敬佩有加,因为我做了三姓家奴,而他,依旧为了鲜卑而活。所以,为了守住他的秘密,你,不能留!” 他忽而住嘴,一个后空翻倒退至两丈外,落地之时,转动手腕狠狠一甩,手中那柄巨刀刷地飞出,劈向陡然色变的甄如意! 🔒第27章 •忠心 可那刀并没有劈到甄如意身上,而是擦着他的手臂铛的一声扎入了甄如意身后的墙。 但与此同时,衣物摩擦声和跳动声也响起,甄如意转身回头,看到一个蒙面黑衣人在地上翻滚几下,而后迅速站了起来,双手握着两尺长的弯刀,警惕地盯着甄如意一行人以及骷髅林觉。 骷髅林觉啧了一声:“动作慢了,身上有伤?” 而那黑衣人根本无暇回答,双刀交叉高举,抵住了亦失哈挥下的大刀。 “安思明!”甄如意很快就明白了黑衣人的身份,大声吩咐阮留,“阮留,去帮亦失哈!” 阮留将背上的静勤朝张和一甩,提刀便要加入亦失哈和安思明的战局,可未等近身,只听咻咻咻几声风响,几枚飞镖从安思明身后的暗道里飞出。 阮留眼尖,跳舞一般旋转跳动,扭转手中的刀铛铛铛几下便轻松将那些飞镖挡了下来。 “竟然还有帮手。”阮留轻蔑地咬咬牙,“还玩儿阴的,看爷爷怎么收拾你!” 双脚飞蹬,他冲入暗道中,片刻便响起铿铿锵锵的短兵相接之声。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他们了?”甄如意问骷髅林觉,又是不解又是埋怨,“为何不早说!” “我以为,凭你们的能力,既然能从只言片语的蛛丝马迹中发现周郢的身世,又能能找到这里,定然也是能发现有人跟着你们的,”骷髅林觉颇为失望地轻叹一声,“但你们竟然没有发现。看来你们那么多发现,都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而且——” 骷髅林觉的手一抬,那把深深扎入墙壁里的大刀竟然咻的一声飞回了他的手中。他吹去刀刃上的尘土,幽幽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那林将军的意思,便是要与我,与陛下,与大晟了为敌了?” 甄如意厉声质问,蓄势待发已久的右脚猛地一蹬,手中的刀已霍霍挥向林觉。 林觉侧身一躲,刀刃将将擦过了他的肩胛骨,又见银光一闪,不知何时出现在甄如意左手里的匕首已扎入了骷髅林觉的肩骨。
37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