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时候,易绍南投过视线,听见草丛传来轻微的窸窣声,这一带之前属于基地管辖,去年移交至地方管理,来往的人很少,还算安全,他就没有催促杜德宁什么。 过了一会儿,游明宇拨开草丛,胸前挂着望远镜,“云层很低,下午恐怕有雨,等下我们早点回去吧。”易绍南说‘好’,游明宇问:“豆德呢?” 易绍南刚要说‘去摘标本了’,忽然听到一阵惊恐的‘啊——’声,砂砾随之窸窣作响,像是滑到的声音,易绍南迅速起身,沿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豆德?” 草丛静悄悄的,四下无人,游明宇环视四周,大声喊杜德宁的名字。 “唔……”草丛深处传来挣扎声。 易绍南本能地握住枪,一步一步地靠过去,狙击手私自开枪是重罪,游明宇下意识地要制止他,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敲击应声而来,等易绍南绕到山石后,发现杜德宁已经昏厥了,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额前一团红肿,糟了,这四周有埋伏。 “明宇——”易绍南低声喊他。 游明宇过来了,将杜德宁背在肩上,语气急促:“赶紧下山!” 云层遮挡光线,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闷雷翻滚声,细瘦的芦苇被山风拖拽,弯着腰,低垂至近水区。易绍南在游明宇身后,不断检查这四周是否还有可疑点。 早春气候多变,雨水说来就来,‘刷——刷——’浇得泥土至冒泡,溅湿游明宇的鞋子,杜德宁还在他肩上昏迷不醒,游明宇扛过180斤的行囊袋,爬过泥水坑,在岩洞中不吃不喝待过三天,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觉得如此心情沉重,他是想让杜德宁知难而退,远离易绍南。 但他没想让杜德宁会出事,他甚至已经调整好了下一段路线,是很轻松的路段。 一多小时后,游明宇终于把杜德宁带到了基地医务室。由于昏迷不醒,杜德宁被送往急救室,当天晚上,杜德宁的父亲、母亲都被通知了,杜承业一脸严峻,身上军服都未换,坐在急救室门外,陈澜看起来情绪不太好,在不远处询问护士什么。 游明宇和易绍南也在,坐在杜司令斜对面的廊椅上。 临近夜里九点时,护士拿着病例出来:“哪位是杜德宁的家属?” “我是、我是。”陈澜急切地上前。 护士抬眼一看,连忙改口:“杜司令。” 杜承业起身,“我儿子怎么样?” “人已经醒了,是被重物敲击至昏迷的,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护士朝身后挥了挥手,“转移至普通病房。” 易绍南站起身,视线跟上去,他看得很清楚,豆德睁开了眼,但左眼肿成一个大包,上眼皮水肿都变形了,他头上缠着一圈白纱布,人看着无力又虚弱。 病床路过游明宇和易绍南时,杜德宁看上去没有一点反应,就好像不认识他们一样。 杜承业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瞧过面前两个Alpha,气势沉闷地跟了上去,陈澜拽紧包,也匆匆跟上去,还问护士有没有后遗症之类的话。 滚轮摩擦大理石声,人声,渐渐远去,走廊终于剩下一片空旷。 良久,游明宇才问:“豆德到底是怎么出事的?他看清楚了吗?” 易绍南脸颊苍白,摇了摇头。 实际上他发现杜德宁时,杜德宁已经应声倒地。 关于杜德宁是杜司令的独子这件事,在基地从来都不是秘密。就算有些人顾及到杜德宁家里人的身份,也不至于直接向他下黑手,杜司令震怒,一定会查个底朝天,谁会这么蠢。 那么这件事是冲着游明宇和易绍南来的。 但易绍南仔细想了想,他们要去爬山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大华虽然爽约,也不至于事无巨细地向其他人透露他们的行踪;更何况路线是游明宇定的,游明宇平日嘴欠,但绝没有害人之心;要在草丛中收集更多枝叶标本,是豆德临时起意;这些事凑在一起,不像是谁刻意为之。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豆德是意外出事的,但他肯定撞见了某些不该撞见的东西。 “明宇,”易绍南回过神来,“晚上点名,你让大华帮我应一下。” 游明宇反应很快,拽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儿?” 易绍南拂开他的手:“这件事不对劲,你不觉得吗?”他看了看腕表,现在才九点多,十一点半之前他肯定能赶回来,“我有点事。” 游明宇挡在他面前:“要去也是我去——” “不行。”易绍南语气坚定,“你越少掺和越好。”毕竟游明宇带过杜德宁那个班,如今私下跟学员有交集,学员又出了意外,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第25章 鼻尖发酸 晚上九点半以后,基地不允许随意出行,如果非要出去,需要通行证。 易绍南之前轮值过一段时间,当时因工作原因有通行证,只不过有效期为三个月,估计现在快要到期了。他回了一趟宿舍,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大华,你看见我通行证了吗?” 大华正坐在床边擦头发,“噢,游明宇刚来了,说要借一下。” “他借走了?”易绍南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 大华一愣,“就放在你那抽屉里,再说了,他是你弟弟,你能不借?” 没等大华说下一句,易绍南飞快地奔出去,游明宇果然不在宿舍,而九点半的门禁铃正在拉响,楼下的铁栅门缓缓合上,新一轮站岗开始交班,门口的哨兵看起来精神抖擞。 易绍南出不去了。 * 夜里露气重,游明宇拿着手电筒,沿着另一条山路而上。 白天他选的那条路虽陡峭,却易于攀爬,现在这条路荆棘丛生不说,一不小心踩到碎石就会滑下去。杜德宁是在小路出事的,那条路必定不好找。 半个多小时后,游明宇终于走到深山里。 远处传来幽深的布谷鸟鸣叫声,草丛中‘沙沙’、‘沙沙’,还有什么东西一跳一跳,游明宇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还把手电的亮度调低了一些,只照亮眼前的路。 就在游明宇快要看到那座熟悉的山石,‘嗖’得一下,右肩传来一阵叼啄,飞扑声刺在他耳边——是秃鹫,他迅速挥了两下,甩开身后的飞禽。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了,游明宇走到那座石头后面,沙子里依旧有豆德白天躺过的痕迹,另一些拖拽的印记,应该是游明宇背起他的时候留下的。 再往旁边看,有一个不太清晰的脚印。 游明宇蹲下来,调亮手电筒,仔细看了看,是个陌生的鞋印,右脚,防滑鞋底不像出自基地,他找出背包中的卷尺,随手一量,再看看自己的鞋,这个人应该跟自己差不多高。 凹陷下去的鞋印并不规整,边缘处有细微坍塌痕迹,也许是风吹的,也许有其他飞鸟走禽干扰,但那个偏斜的角度觉非其他鸟兽能做到——这个人走路用力不均,爱磨鞋,靠外的位置陷得更深。游明宇记得很清楚,当初他来加入基地的体检中,有一项检查很奇怪——要检查足弓。 没有足弓,或者平扁足的候选人会被刷。 当时他还骂过这条变态的规定,毕竟狙击手握枪用手不用脚,脚怎样关手什么事。现在看来,任何轻微的瑕疵,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再接着往旁边,另一只脚印正常多了,受力均匀,更像是一脚踩稳后,袭击对方的主发力脚。 游明宇起身,记了一下鞋印的尺寸和方位,又顺着前面的草丛走了一段。这样不起眼的荒郊野外,就算是陌生人,何至于对豆德下那样狠的手。 况且周围也没有石头、刀刃这样的凶器,对方下手稳、准、一招致昏迷。 月亮藏在潮湿的雾气中,随着游云浮动,光芒越发隐晦。 游明宇看了看时间,收拾好东西,找了一条他熟悉的路,连走带跑地往回赶。 清晨,易绍南醒得特别早,隔壁宿舍刚准备下楼,他就等在门外了,但遗憾的是,他没有等到游明宇。准确来说,那天上午,易绍南都没有见到游明宇。 班长说游明宇临时请了假。 易绍南‘噢’了一声,仿佛有心事,班长见他满脸担忧,安慰道:“他说叫你别担心,下午他就回来了。” 下午?易绍南想了一下。 原来游明宇昨天晚上出去的时候,就没打算当晚回。 趁着午休的功夫,易绍南去了住院部,杜德宁刚吃过午饭,还没午睡,正靠坐在床头看书,一听见有人来了,他连忙抬头,眼里刹那闪过一道欣喜,又碍于身旁的护卫,他只好敛住目光,木木地看向易绍南。 果然,护卫开始盘问易绍南的身份、职级、和杜德宁的关系。 这间病房朝东,早上光线好,一到中午,整个空间透着冰冷的白,再加上时刻被‘监视’的压迫感,气氛十分幽冷、压抑,易绍南按要求回答了,但也只陪着杜德宁坐了十分钟。 临走时,杜德宁小声问:“他呢?”问的是游明宇,尽管平日里他们经常拌嘴,真到了这样的关头,杜德宁还是会第一时间担心游明宇。 护卫清了清嗓子,示意不要谈论过于隐私的话。 易绍南不想让杜德宁担心,就说:“他很好,你好好养身体。” 光线幽冷,杜德宁低着头,他头上的纱布还没拆,但眼睛不像昨天那样肿了,在一众Omega里,杜德宁也是极为出彩的长相,易绍南静静地看着他,心里生出无限怜惜,很害怕他破相。 视线相撞的瞬间,杜德宁心跳很快,‘嘭’、‘嘭’、‘嘭嘭’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跳着,他看到易绍南湖水般的眼睛,透着安静柔和的目光,一双眉微皱,又缓慢舒展,他甚至跟想象自己肿成一个猪头,被这样英俊的Alpha注视,一定很丑吧,肯定很丑。 他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像鼹鼠一样,挖出隧道,躲在易绍南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探视时间到了。”护卫提醒道。 易绍南不得不起身,离开了杜德宁的病房。 有关易绍南探望过杜德宁的消息,很快传到杜承业耳朵里,杜司令气得脸色铁青,在病房里走来走去,话是对杜德宁说的:“他还敢来?!” “哪个排的,给我查——”杜承业跟身边的人交代。 杜德宁一听就生气:“查什么查!不许查!他是我朋友!” “德宁——”陈澜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少惹你爸爸生气。” 他们父子一向话少,但每回正面打招呼,总能挑起不必要的战争。之前是杜德宁是选文理科,杜承业让他学文科,以后从事地理信息学,方便将来能找到体面、安逸的工作。杜德宁不听,非要读理科,钻研数学、物理那些。再后来,他填报大学志愿,家里让他读医,他要加入基地,学了通信学,好在入学以来,他一直成绩优异,杜承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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