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一想,前面的步骤应该都没有错。 两个人如果一起躺进棺材,很可能都会失去意识,到时候才是任人宰割。 棺材以这样的速度消失,虽然是意外,但想到这个队伍来时的速度,追不上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出发前,金童也提了一定要跟上,可他们的速度根本不是人类能跟随得上的。 如果跟不上,那就只能找过去。问题是最后被纸人裹挟,他连队伍离去的方向都看不见——这应该也是它们故意的。 想一想,再想一想…… 荆白呼吸一滞,骤然睁开了双目。他的眼睛轮廓极美,又黑白分明,哪怕在月光之下,也是如此明亮清澈,仿佛能与明月一同生辉。 他想起来了! 晚上没有太阳,好在白天的时候已经辨别过方向。 荆白没有任何犹豫,向着自己选定的方向飞奔过去。
第299章 阴缘线 越是在危急的时刻,保持冷静就显得越重要。 真的着急起来的时候,大脑就像一团乱麻,连荆白这样的人也无法幸免。好在他这个人,情势越是紧张,心绪反而越是镇定,冷静下来之后,整理了一下思路,果然很快想起了一些蛛丝马迹。 重点还是在金童打着的那块白幡上。 白幡就是三块木头,两横一竖地做了个木架,上面挂了一大块儿白布,还挂得格外高。荆白没开院子门之前,隔着院墙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它。 只是月光到底不够明亮,虽能看到些许字样,具体的却看不清,直到站到金童面前,他才看清楚了。 除了中间的“显考”和大片空白,白幡的左右两边还画了一些状似装饰的黑色的花纹,荆白当时细瞧了好一会儿,才读出来花纹里嵌的两行字。 比起中间大大的“显考”二字,还有主体部分大片的空白,藏在花纹里的这两行字就实在是不太起眼。除了告知眼前这两个纸人的身份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 等他问了白恒一“显考”二字的意思,下面的留白什么含义自不必说。再听到金童凄凉无限的唱词,两者一联系起来,荆白顿感不妙。 为了不让金童数完十二月,两人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怎么破解这个倒数计时上。后续无论是交换身份、还是白恒一逼着金童认了他这个爹,都说得上是步步惊心,实在没工夫再去细想边上那两行字。 直到重新找回理智,挖掘记忆里的细节时,荆白才又想起了那两行字的内容。 “金童指引西方路,玉女随行极乐天。” 这些纸人来的时候是什么阵型,他不知道;但走的时候,确实是金童打着白幡走在最前头,引领着抬棺的纸人和后面撒纸钱的队伍;玉女敲锣,在一旁随行。 再回头看,“西方路”这个线索就清楚无比了,指的当然就是西边。 至于是哪个西面,是此时面朝着的西面,还是太阳东升西落的那个西面,也用不着瞎猜,因为白天时,红线媪正好给他们指点过另一个方向。 这些金童玉女,连带着整个出殡的队伍都是纸人,它们都是红线媪的杰作。 它们选择的方位,当然也只能根据红线媪所认定的方向来。 思路明确下来,荆白的心就定了,他睁开眼睛,朝着西面飞速奔跑过去。 村子太大,荆白跑了一段,依然没见到送葬队伍的踪影,为了保存体力,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从跑变成了走。 即便如此,他依然走得很快。 金童这一行人来得快,走得更快,虽然惊心动魄,但并没用去多少时间,此时离天亮还早得很。村子里的黑夜十分寂静,其他人应该都在沉睡,听不到任何人声的动静。 一路经过的房子和白天差不多,都是关门闭户的,但走了一阵,荆白忽地停下了脚步。 这个方向,竟然有一个小院。 几天下来,荆白也算去了不少地方。在红线媪这个村子里,但凡有围墙的小院,一定是带编号的活人的居所,无一例外。 现在还活着的人里面,一号、二号、七号的房子他都没去过。不知道这是他们之中谁的房子。 昨晚白恒一听到了娶亲的动静,今天送葬的就到了他们家门前。 如果所料不错,送葬的队伍肯定也路过了这个房子,那么……房子里的人会听见动静吗? 如果听见了动静,是不是明天被纸人队伍光顾的,就变成这间房子里的人了? 因为按季彤的说法,前天他们几乎全天都在一起,除了欺骗她,张思远昨天并没有做什么别的事,但白恒一在昨天的凌晨时分却听到了从他房子方向传来的吹吹打打的娶亲的乐声。 今天送葬的队伍来了他家,荆白也不觉得是因为他去了月老祠,而没去清净台的缘故。 虽然荆白不知道周杰森他们去清净台到底拿没拿到东西,又到底拿到了什么,但破解晚上送葬这个局的时候,他唯一用到的东西,是一开始就拿到的结婚证。 有他自己和张思远的例子,荆白已经怀疑,这和白天他们做过什么事情并没有关系。只要他们还住在这个村子里,在深夜里,以各种理由被纸人找上门这件事就是必然发生的,只是先后顺序的差别。 听到夜晚的动静,就是预告。 只是不知住在这里的人到底是谁,这个顺序是否有什么含义…… 房子里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房子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荆白更没时间驻足,他急着去找白恒一。见房子漆黑一片,没亮着灯,荆白多看了一眼,就直接走了。 他的目光只投向自己要去往的方向。 如果沿着这个方向往后,都没再看到别的小院,那明天被上门的多半就是这家人了。 荆白沉默着,只是一路往西走。 寂静的幽蓝色天幕下,月亮的清光洒落在青年独行的身影上,在他背后拉出一道浅浅的影子。 他身形挺拔,行走时却迅疾潇洒,那道影子于是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月下摇曳的竹影。 清瘦、挺直,孤高、寂寥,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头顶的月亮是唯一无言的陪伴。 当然,荆白本人其实什么都没感觉到,因为他什么也没有想。 初时,他还能想一想关于村子的事情,纸人的事情,可随着越走越深,却始终没见到送葬的纸人,也没见到那口装着白恒一的棺材,他的大脑就逐渐空白起来。 虽然脚下的步子没有变慢,思绪却像被什么东西蒸发了。 他只是还在继续往前走,这让前方出现一点白的时候,他没有立即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等脚下更接近,那一点白色的形状变得清晰,荆白才蓦地反应过来:他真的找到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向着前方飞快地跑去。 等跑得近了,那个白色的东西慢慢在视线中放大,荆白才发现,那原来是座纸做的灵棚。 荆白一直跑到了只有十几步远的距离,才发现灵棚顶上其实还有个黑色的纸屋顶。只是天色太暗,远看着就像融进了漆黑的夜色里,等走到了这个距离才能看见。 屋顶下面,通常用来挂匾的地方,写了一个白底黑字的、大大的“奠”字,再往下,本应是大门的地方,并没有门板,只在左右两边各挂一副白色挽联。 左边写着“离别之时自无语”,右边则是“儿女心中赫然悲”。① 至于“儿子”和“女儿”,自然还是那两位。 两个十分眼熟的纸人,此时正一边一个站在灵棚外。 金童在左,玉女在右,仍是那副披麻戴孝的打扮。圆圆的脸上,眉毛、眼睛、嘴角都往下撇着,俨然是两张悲伤的哭脸。 灵棚里看着倒是挺亮的,荆白远远瞧见里面点了些白蜡烛,宽敞的纸房子正中间,停着一口黑色的棺材。 荆白呼吸猛地一滞。 凝视了毫无动静的棺木片刻,他才注意到,棺材前方,离灵堂的门口不远处还有个火盆。虽然无人打理,远看着还烧得挺旺。 确定没有遗漏任何细节之后,荆白飞快地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到灵棚门口,他才放慢了脚步。 金童和玉女一左一右站着,纸做的惨白脸颊上,五官往下耷拉着,仍是那副伤心的哭相。 他们对荆白的到来视若罔闻,谁也没有抬起眼睛多看一眼。 虽然露着一副哭相,却没有哭声,也不动。 荆白难免觉得有些怪异。他虽然急着去救白恒一,却更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莽撞。只是左右张望之下,怎么也不见方才那游龙一样长的送葬队伍…… 这么多的纸人,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四周安静得怪异,只能听到火盆中毕毕剥剥的燃烧声。荆白瞥了一眼烧得旺旺的火盆,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门口的金童和玉女。 两个纸人此时都两手空空,金童的幡,玉女的锣都不知去了哪里。一左一右地站在灵棚的入口,看着倒像是两个守门的。 问题是这个纸棚子压根没有门,他们站在这里是做什么? 荆白起了疑心,他没有急着进去,先像之前那样拍了拍金童的肩,试探着道:“金童?” 金童此时看上去像是个没有生气的普通纸人。 荆白用的力气不大,但金童是纸人,骨架偏轻,还被他拍得晃了一下,也没给出任何反应。 荆白更疑惑了。他走到玉女处,又拍了拍玉女的肩膀,同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是什么意思,真变回普通的纸人了? 荆白的视线在灵棚的挽联上停留了片刻,这挽联还是用“儿女”的口吻写的。 如果真是普普通通的纸人,何必顶着这子女的身份在灵棚门口罚站呢? 还是说,他们是受了这“挽联”的限制? 无论如何,荆白觉得自己已经在出殡时自证过身份,既然金童和玉女都不动,他就直接进灵棚了。 因为金童和玉女的事情,他在门口多停留了一会儿,走进来时,才发现火盆里的火还在烧着,而且……火好像变得更大了。 荆白原本已经走到棺材旁边了,留意到这变化太不合理,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没有人看着,也没有人添燃料的火盆,火没灭都不错了,怎么会越烧越大? 这一仔细瞧,他放在棺材上的手都不由得一震。 荆白进门前当然也注意过这个火盆,但火盆很深,他扫了一眼,下面烧的东西白花花的,就没有多想,只当是烧的纸钱。 这时走得够近,又着意观察,他才发现这跳动的火苗下面,竟然是一个个的纸人! 难怪这火盆又大又深。 方才听到的毕毕剥剥的的声音,除了燃烧的声音,还有纸人的声音。 不知方才的送葬队伍是不是都在这里了,荆白就瞧见这个黄铜的大号火盆里,不断有几寸大小的着了火的纸人沿着盆壁往上攀爬,但由于盆壁光滑,又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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