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像当年一样……的冷…… 白琅踉跄一步,面色霎时间惨白如纸。 凤鸣此刻亦不好受, 他的羽翼与血肉相连,洁白羽翼被怨气穿透, 沾染上大片黢黑“污渍”,森然冷意亦不断侵入他体内。 这便是怨气恶鬼么…… 他紧紧地盯着那团怨气,一面担心落水的林知, 一面又担心状态奇怪的白琅。 可以他修为资质,根本就无法独自与这恶鬼对抗。 但他必须, 必须要撑到墨宴来的那一刻! 凤鸣咬牙, 死死挡在白琅身前, 不经意间的一瞥, 又发觉原本那名坐在角落的男子忽然不见了。 他并无太多心思分神去想, 很快那恶鬼便再度扑向两人方向! 在将要袭向凤鸣的一瞬间, 那团黑雾景又骤然分成两团,另一团绕后直直打向白琅! “小白哥哥!” 凤鸣猛地大喊一声,白琅神智回笼一瞬,但亦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被一阵侵袭而来的怨气顺着方才林知砸开的口子推落。 “小白哥哥!!” 凤鸣的呼喊再度响起, 白琅耳畔能听到的声音却逐渐朦胧……又逐渐嘈杂。 【“孽子!去死吧!”】 【“噗——”】 中年男子恶狠狠的面容浮现在白琅耳畔, 肩膀上仿佛还残余着那狠狠一推带来的痛楚。 可他尚来不及有任何悲戚反应, 一柄长剑贯穿了他面前的中年男子。 正如同……此时此刻, 坠落的白琅亲眼看到那恶鬼再度侵袭了凤鸣的羽翼。 他的面前仿佛骤然喷洒出大片温热血迹,可他已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过去的回忆。 温热鲜血溅在他脸上,而他又骤然坠入冷得彻骨的湖水。 朔九寒冬之际的湖水霎时将他侵吞,临坠湖前,白琅只听到一个模糊的、又匆忙着急的熟悉声音。 是谁呢…… 白琅任由自己的身体于冰冷湖水中沉没,甚至不曾有一瞬一息的挣扎求生。 好难受……好冷……呼吸不了了…… “扑通。” 沉闷的入水声激起小片涟漪,紧接着而来的,是一阵令白琅熟悉的气息。 好像是……墨宴? 白琅无意识间睁开眼,便见墨宴正朝他的方向而来。 墨宴朝他的方向伸手,白琅下意识地亦朝他的方向抬手。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自己已然冰冷的手心被熟悉的温度紧紧扣住。 再下一瞬,不断坠落地身体被拉住,他的腰间也多出一个稳稳护住他的力道。 白琅很想说些什么,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冰冷刺骨的湖水、森冷入骨的怨气,还有此刻几乎已经要窒息的眩晕。 他或许……也撑不到离开水面了。 和好多好多年前一样的冷…… 白琅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只觉自己身体忽然变得很沉,耳边又再次响起了那些嘈杂刺耳的声音。 【“救命啊!有怪物发疯杀人了!”】 【“别杀我,别杀我呜呜呜……”】 【“有人落水了!”】 【“……”】 【“孽子!去死吧!”】 【“去死吧……你只是个没人要的灾星……死亡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 死亡……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环绕在白琅耳侧,低沉嘶哑,仿佛就附在他的耳边,蛊惑着他的心智。 白琅渐渐地更无求生意志。 那便……接受这般的命运罢…… 白琅放纵自己在昏暗冰冷中沉沦。 而在这时,一个微凉柔软的触感覆上他的唇边,为他渡来一息喘息的余地。 独属于墨宴的冷冽气息渡入体内,唤醒他已然沉沦的分毫神智。 “别怕……我……救……。” 墨宴轻柔的嗓音以传音的形式传入白琅识海中,但白琅已无力再分辨他言语中的具体字句,只朦胧捕捉到一些破碎的字词。 墨宴…… 白琅用尽最后的力气,却是企图将墨宴推开。 他是必死之人……但墨宴,不可以。 不可以拖累墨宴。 可此刻的白琅又哪里还有挣扎的气力,他抵在墨宴胸前的手被墨宴忽地握得更紧,原本还算温柔的动作顷刻变得霸道,唇齿间渡入的气息于此时的白琅而言便如同噬心蚀骨的毒。 纠缠着他让他沉溺,又被他体内的冰冷所排斥。 墨宴……呜。 白琅彻底失了力气,神智被淹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一片他本不愿再回想的漆黑。 …… 另一头,画舫上。 ——亦或者说,画舫的上的幻境内。 凤鸣看到墨宴终于突破幻境赶来之时便骤然松懈下来。 墨宴去救白琅,他本也想不再管那恶鬼去寻林知。 然而在他试图拼尽全力将那团黑雾击退,整齐喘息余地时,那黑雾忽然自己退开了。 凤鸣愣了愣,又见那名突然消失不见的男子御剑回到画舫中,身边还带着呛水的林知。 “林知!” 凤鸣眼睛一亮,正想过去时,那黑雾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那名男子身旁。 凤鸣脚步停滞。 林知有白游特意给他加持的护体灵气,落个水及时被救上来倒是没出什么大事,就是一时慌乱间呛了好几口水。 他咳了好几下,浑身湿漉漉地跌坐在地上,又在这时感知到自己的后背传来几下温柔的轻拍。 “小知你还好吧?” 白游担忧地看着林知,一副很关心他的模样。 林知听到白游的声音,甚至都忘了继续咳,抬头愣愣地看向白游:“师、师尊?” 白游眉眼温和,轻抚他的发梢:“没事了,为师说过不会让你真的出事的,你这次做得也很好,不愧是为师的乖徒儿。” 做得很好……? 林知茫然地看着白游,尚未理解他这番话是何意时,就听到旁侧传来生气的质问。 “林知?!原来是你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 凤鸣与那恶鬼缠斗了一会儿,此时张开的羽翼都已被怨气浸染了大片,狼狈又震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知,又回想方才白琅坠湖的那瞬间,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欺骗小白哥哥的感情?!” 林知慌忙要解释:“我……” 但他后边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又被白游淡淡截断:“不过一只尚未成熟的小鸟崽,小知你不必同他多言。” 凤鸣直接炸毛:“你说谁是小鸟崽!我可是堂堂白凤妖族的后代!我不允许你们这样蓄意伤害小白哥哥!” 白游冷笑:“就凭你这修为,可还没资格同我叫板。” 他似是懒得同凤鸣再多费口舌,将呆愣的林知扶了起来,直接御剑离开。 凤鸣想追上去,但此刻他的羽翼受了怨气侵袭,暂时不能再飞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他愤愤地跺脚,跑到他们离开的那边窗扇去:“白游林知,你们都给我等着!!” 林知被白游带着御剑,凤鸣怒气冲冲的喊声终于将他重新喊醒。 他挣扎着要回去:“师尊你放开我!我要回去和小凤鸣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白游笑得温柔,但黑眸间的冷意却叫林知无端感到害怕,“解释你是如何一步步带着你的好友们走进我的圈套?” “我明明没有!”林知急得眼眶都红了,“不是师尊您说要好好招待小白的吗?您为何又要突然做这种事情!” 白游勾唇:“这便是为师说的‘好好招待’呀。小知你看,你这不是好好地带着他们去了我安排予你的地方么?” “可我明明没有想害他们!”林知一时都不知到底该震惊白游的态度,还是该慌乱凤鸣那边的误解,“师尊,您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他第一次,第一次以质问般的语气同白游说话。 在他的心目中,白游明明是温和体贴,会细心照看他,会耐心教习他的师尊。 是……那日月夜下令他怦然心动的温柔尊长。 怎么会……怎么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白游看着情绪已有些崩溃的林知,还是方才那般轻飘飘的态度。 他低声笑了一下,以最无谓的态度,揭开最血淋淋的真相:“小知你可是误会了什么?自十年前将你带回白归宗起,为师便是为筹谋今日。” “白琅是白家的叛徒,他终有那么一日将会回归到白归宗,接受他应得的惩戒。至于你——不过是用以引诱他一步步落入陷阱的棋子罢了。 “那叛徒最畏落水了,又受了怨念一击,大抵心魔缠身已活不长久,可真是多亏了小知你啊。” 白游的一字一句都宛若最尖锐的细针,一根一根扎进林知心底。 “什、什么……?” 说到这,白游神情又淡了些:“不过既然那叛徒已受惩戒,你也没什么用处了。这首席之位等过阵子我自会对外公布,是你修行出错道心不稳已被逐出师门。 “白归宗的首席之位,可还不至于沦落至白氏嫡系以外的无名血脉来玷污。” 林知蓦地瞪大了眼睛,企图在白游神情中找寻出哪怕一丝只是玩笑话的踪迹,可他却只看到了白游比往日更为冷淡的眸色。 甚至是……厌恶。
第136章 凤鸣眼睁睁看着林知被白游带着同那团黑雾离开, 气急攻心加之怨气影响下,喉间涌上一阵腥甜。 但他知晓此刻尚不是他能松懈的时候,又跑回白琅落水那边, 焦急地等着墨宴回来。 片刻后,他才等到面色阴沉的墨宴御剑抱着白琅回到这个“画舫”内。 “小白哥哥!”凤鸣连忙要去看白琅的状况,只见白琅唇色苍白,看起来失了大半生气, “小白哥哥他……如何了?” 墨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冷声问:“他们呢?” 凤鸣忙回答:“白游带着林知和恶鬼走了。” “白游……”墨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今日这个画舫的幻境比此前在那座山头遇到的明显要高明得多, 墨宴都花费了一定时间才突破幻境赶过来,这幻境只有可能是那只叛逃厉鬼协助白游布置的。 墨宴继续问:“今日自出门时起,至小白琅坠湖, 都发生了何事?” 凤鸣第一次见到墨宴这般冷厉的神情,虽心底着急想得知白琅情况, 但还是老老实实先把今日出门之后的经历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包括白琅在二层时曾被一名修士撞到, 包括林知落水, 亦包括方才他与白游林知的短暂对峙, 墨宴大致有了掌握。 他尚不知白琅为何畏水, 但今日白琅既目睹了一次林知落水, 自己又切实地遭遇了一次,心理阴影应当被激发至了最严重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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