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的对视终究以宋怀顾目光的别开而结束,裴辞冰压抑住那股翻滚的火气,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同床异梦。宋怀顾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词。 他们会在一起撕咬,恨不得把对方咬得血肉模糊,可真提起要将对方置于死地,又会生出一股彻头彻尾的悲凉和难过,那感觉像是三九天的冰雪,一寸一寸地将血脉冻住,遍体生寒,只留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辛酸。 他之前就说过,他和裴辞冰之间是笔烂账,当都动了真情的时候,这笔账就彻底算不明白了。 次日清晨,宋怀顾醒来的时候裴辞冰已经走了,这次这人没有大清早上起来闹他,非要在他唇角咬一口再走,于是宋怀顾难得有个好眠。 吃过早饭,于闻洲来了。 “宋公子。”于闻洲在天水台的地位仅次于裴辞冰和林故渊,就算现在裴辞冰对谁都带了几分防备和疏离,但于闻洲一直是他最能放心的那一个,毕竟是打小长起来的交情,是以一路过来没有人敢拦着他。 “昨晚连夜送到万妖城,这是唐梨姑娘的回信,没敢耽误,给你送过来了。”于闻洲将传音符交给他,“还有,捕捉妖灵那边最近仿佛是出了些问题,我看宗主的打算,一连几日都是带着几个跟惯了他的小弟子去处理。” 宋怀顾将传音符点在耳畔,脸上没什么表情:“这几天都是吗?” “都是,只是宋公子,你最好还是跟我商量商量。我昨天去找唐梨姑娘的时候,听她说,你最近的身子不大好。既然如此,更不要和宗主硬碰硬。”于闻洲压低了嗓音,“宗主应该已经破了金丹后期了。” 传音符做了秘文,仅宋怀顾一人能听见,是以于闻洲也不知道唐梨跟他说了些什么,只见他眉宇间的阴翳散去了些许,随即抬眸。 “金丹后期?” 于闻洲点点头:“嗯。” 当年为了救他,裴辞冰顺嘴诓那狼妖的,居然真的成了真。 宋怀顾漫不经心地想着,用手拍了拍于闻洲的肩膀:“今天你没跟我说什么,我们没见过。” 于闻洲当即明白:“宋公子……” “你不用管了。” 话音未落,只见宋怀顾双手结出一道复杂的印记,再度张开,一把赫赫长.枪跃然握于掌心,他足尖一点,一道清丽的紫色流光瞬间划过天水台的苍穹,登时引起了不小的惊呼。 “什么东西?!” “那不是宗主房间的方向吗?!” “是……是宗主说要看住的那个人,快!拦住他!” 凌寒在他掌心划过一道弧线,强悍的灵力场逼退了带着缚灵绳想冲上来的小弟子,宋怀顾略略扫过,都是脸生的面孔,他旋身一跃,凌寒枪在阳光下泛着冻人的冷光。 “告诉你们裴宗主,宋某从来不是池中物。”宋怀顾背过身的那只手快速变换着结印,他的灵力迅速消耗,但想要冲出去,势必不能漏一点破绽,“今次,我要走,谁都拦不住。” “结阵!!” “快!你们几个去找宗主!!” 偌大的法阵瞬间凝成,六个小弟子便能够结起一个能够捆缚邪祟的简易阵法,宋怀顾毫不恋战,转身便走,又被堵在前面的弟子手持长剑逼回来。 那小弟子剑势勇猛,虽然灵力不高,但每一下都是奔着要命去的,他们都不知道宋怀顾和裴辞冰到底是什么关系,只知道这个人今天一旦出了天水台,他们就都没好日子过,所以宁可留下一具尸体,都不能让他走出去一步。 宋怀顾知道这一点。 凌寒枪威风凛凛格挡,他左手一抖,几张符箓落在掌心,看都没看便猛地往后一甩,瞬间将那即将凝结成型、劈头盖脸砸他一身的法阵炸了个灰飞烟灭。 “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天水台都抖了三抖。 眼前那名小弟子逼得愈发紧,那长剑简直挥出了残影,宋怀顾忙不迭破招,又得留神自己的灵力残余是否能撑着自己从天水台逃出去,后续赶来支援的人也愈发多。 “怀顾!” 耳畔尚未消耗殆尽的传音符中响起唐梨气喘吁吁的声音,他知道已经有人把这消息告诉了裴辞冰。 时机已至,宋怀顾猛地回撤,转守为攻,凌寒枪蓦地撞上闪躲不及的长剑,单薄的剑身微微打晃,然后瞬间分崩离析,碎成斑驳碎片,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那小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拿着残余的剑柄,脸上浮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宋怀顾已经管不得他,凌寒枪化为一道紫光,他一跃而上,踩着那灵光如离弦之箭一般,转瞬消失在了苍穹之中。 * 不能睡…… 不可以睡…… 荆州豫州交接处,苍茫巍峨的大山里,宋怀顾撑着凌寒枪走在崎岖的山道上,他唇色惨白,透支的灵核隐隐作痛。 方才为了造势逃出来用了太多灵力,如今是真的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要不是他本体尚且没有受损,他现在能不能维持人形还是个问题。 宋怀顾咬了咬牙,反手就要将凌寒枪往自己身上捅。 “宋怀顾!!!”唐梨看见时,那枪头距离他胳膊只有毫厘之距,吓得她险些尖叫出声,“你在做什么?!” 宋怀顾抬起迷茫的眼睛:“唐姐。” 他的眼神已经涣散,唐梨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点都不敢耽误,双手托在他后心,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他干枯的灵核里。 她托于闻洲带来的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传音符,而是通讯符,会让她与宋怀顾时刻保持联络。宋怀顾没有拜托她别的,只是说他逃出来估计灵力不够用,必要时,还请她来撑自己一把。 当宋怀顾的通讯符断掉时,她就意识到大事不好,怕是他的灵力彻底用光了。 “你的法子太冒险了。”唐梨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你?” “裴辞冰、裴辞冰现在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若来救我,他一定会狠狠记你一笔账。”宋怀顾缓过来了些,长长舒了一口气,“再者而言,有些话、有些事,我总想当面问问清楚。” “然后你就想出这个法子,让他知道你要跑,让他知道你要来,你在希冀什么呢?希冀他真的别有隐情吗?”唐梨开始为他梳理灵脉,“怀顾,你现在的情况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你但凡一句话说不好,他杀了你你都没有还手余地的。” “我起码、起码还是凝魄前期,”宋怀顾虚弱地笑笑,“对标他们修真界,那就是分神前期,比他金丹后期还高一些,不怕的。” 唐梨抿住唇:“你到底想怎么做?” “你放心,我自有数。”宋怀顾收起凌寒枪,让那些灵力在体内运转了一周,彻底觉得舒服多了,“只是唐姐,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答应我,别露面,别让裴辞冰知道我今次逃出来是你来接应了我,我怕你、怕闻洲,都逃不过裴辞冰追责。” 唐梨冷哼道:“我怕他?老娘扛着本体梨花树从梁州边界回万妖城的时候,见过多少地痞流氓,哪个不比裴辞冰凶狠。他起码还是能讲点儿道理的。” “是啊,他还是能讲道理的。”宋怀顾叹道,“所以,唐姐,一会儿就让我跟他讲讲道理吧,你别插手。” 唐梨没留神又钻进了宋怀顾给她的圈,登时气得脸都红了。 她本想狠狠一推宋怀顾,让他自生自灭算了,后来还是心疼,到底是把他掺了起来。 “我就在暗地里看着,但他若是要对你动手,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与此同时。 裴辞冰双腿交叠放在石桌上,嘴里叼着根草茎,一旁跟着他的小弟子们如同一只只小鹌鹑,愣是不敢多作声。 方才已经有人来告知了宋怀顾跑了的事,这些小弟子都是三年前那一批和裴辞冰一起长大的,是以对他们两个人的恩怨情仇了如指掌,他们眼瞧着裴辞冰的脸色变化,又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山雨欲来风满楼。 裴辞冰呸掉嘴里的草茎:“一个个低着头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都干什么呢?” 没人敢说话。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草丛中传来簌簌的声响,他眼前一亮,双腿放下,只见一个与他打交道多次的散修冒出头来,手里还抓着一条粗粗的缚灵绳,后面是一串瘦弱又可怜的小妖。 那散修摘了帽子,露出三年前被宋怀顾鞭打过后的那双眼睛,几近失明:“裴宗主久等。”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盆友们,嘿嘿嘿嘿嘿嘿~
第40章 诉衷情(二) ◎“可是我爱你啊。”◎ 裴辞冰的目光漫不经心从他面庞上扫过去:“都带来了?” “一个不少, 您点点数。”那散修一欠身,裴辞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一边揉着手腕走过来,一边慢条斯理地带上了手套。 那些小妖大半是草木类妖灵, 生得一双稚嫩的眼瞳, 浑身都发着草木清香, 间或有几只走兽化形的小妖,连形都有些没化完全,有几只头上还顶着长长的角。 裴辞冰伸手,轻轻扶住那因为灵力不足而没有褪干净的长角,迎来的是掌下小妖灵狠命地一挣。 尖锐的角划过他的手掌,一滴血珠落下来,裴辞冰“嘶”了一声, 像是吸了一口凉气。 他还没说什么,另一旁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散修就冲了上来, 一脚踹中那小妖的心窝, 这一下带了十成的力气, 一口血沫从小妖的嘴里喷出来,随即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裴辞冰“啧”了一口气:“你干什么?都这样了还怎么用?” 那散修乖觉道:“杀鸡儆猴罢了。” 好一个杀鸡儆猴,裴辞冰冷漠地瞟过他的面庞,示意一旁跟着自己的小弟子上来看看情况。 那小弟子半蹲下来探了探:“还能活,看着吓人而已。” “还算你有些分寸。”裴辞冰抽出手帕慢悠悠地擦干净了掌心的血痕, 那散修哈巴狗似的点着头,就被染了一抹血迹的手帕扔了一脸, “下次别有这种事, 晦气。” “是是是。您说了算, 是我没有眼力价儿。”散修抓下脸上的手帕, 恭恭敬敬地叠好了捧上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当然了,现在我是你上头的人,一旦事情败露,你大可以把脏水往我头上泼,灵戒仙宫顶多判你个从犯的罪名,你当然得好好巴结我,是吧。”裴辞冰嫌弃地看了一眼手帕,“脏了,扔了吧。” “哪里哪里,小的能有今日还是要多亏您。”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要不是您请郁馆主来救治,小的哪里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呢。就算有一万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出卖您。” “就像你现在依旧不肯告诉我,你在万妖城的内应到底是谁,一样。”裴辞冰阴阳怪气,看得那散修惊出了一身冷汗,“忠心耿耿,只是不知道是在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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