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只能勉强找了个还算隐蔽的地方把包袱藏了起来,又翻出那长命锁重新给小团子戴上。 “我就不该贪你那长命锁。”他嘀咕了两句,打算先把这惹事精送回灵渊仙人处,择日再逃。 小团子爬上他单薄贫瘠的背,在他背上摆弄那长命锁。他身材消瘦,又正是抽条的时候,脊背上的骨头应当硌得小团子不太舒服,小团子便始终在他背上不安地扭动。 他心想,活该,都怪这蠢货坏了他的好事。 两人不好再从狗洞钻回去,他便只好绕了一大圈,把小团子背了回去。小团子的手不安分地动了动,最后不知怎么的,把那长命锁的璎珞圈套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有些烦躁,语气很是糟糕:“你动什么?我一会儿就把你丢下去。” “爹爹说,这长命锁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小团子说得奶声奶气。 “哦,所以呢?值多少银子?” 小团子没理会他,自顾自接着道:“爹爹说,娘亲希望我一辈子都能幸福快乐,所以将长命锁给了我。我希望师兄也能幸福快乐,所以,我也要把它分给你。” 顿了顿,小团子趴在他肩头,凑近他的耳朵,像说小秘密似的小小声道:“师兄,你好像总是很不开心。” 他那一瞬间的感觉,便像是被人当街抽了几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心中的难堪和自卑都被人翻了出来,整条街的人都能看见。 他更恨了:“轮得到你可怜我?” 现下正是日落时分,橘色的日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盯着地上的影子,低低怒骂了几句脏话,才想起来问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蠢货。” 他记性不错,先前不记得小团子的名字,是因为他压根没费心去记。 但小团子很显然没放在心上,他安安静静地趴着,一字一句:“我叫路见秋喔,爹爹说,娘亲生我时正是夏末秋初,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好蠢。” “师兄的名字呢?” 他的名字哪有什么含义,正巧不过行七,便像狗似的随意领了个数。至于“沈今潮”这名字,本也不是他的,他不识字,更说不出来什么含义。 他哼了一声:“说了你也不懂。” 这一日,他没走成。 往后的每一日,仿佛泥沼似的,他一点点沉溺于此,就再也走不成了。 沈今潮已经很久没想起从前的事情了,这时候突然冒出来的糟糕回忆,似乎也在嘲讽他的自不量力。 他将手里的大氅披到了路见秋身上,捂了捂师弟冰冷的手。 “夜里风冷,下回记得早些回来。” 路见秋瞪大了眼睛,问道:“师兄,你不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沈今潮笑笑。 江邃的目光与他交锋,也看出了他眼中的警告与讥讽。两人对视了两秒,彼此都很快厌恶地移开了眼。 “倒是你,江邃,还带他下山吹了半夜冷风。” 江邃抿了抿唇,似乎想反驳,但最终辩无可辩:“不会有下一次。” “江师弟不必放在心上,”沈今潮的唇角勾出一抹敷衍的淡笑,“你也只是不太了解小师弟,不知道他体弱罢了。” 路见秋:…… “师兄,我有些困了。”他扯了扯沈今潮的袖口,怕江邃被刺激得要当场吐血。 “那我们先行告辞,江师弟也请早些回去歇息吧。” 路见秋也朝他仓促道了个别,便跟上了前边走得有些急的沈今潮。沈今潮放慢了点脚步,与他并肩走着,一高一矮,穿着相似的白袍,看着倒是好不相配。 江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捻了捻,上头还残留着几分路见秋的热意。 —·— 苍蘅派弟子一年到头能干的事情屈指可数,除了精进剑术和功法,以及时不时到山下历练,便是每月四次到慕师叔的讲经堂里听他讲经。 路见秋疲于练功,上讲经课便更是灾难,每每听不到半刻钟便要昏昏欲睡。先前沈今潮与他一同上课,他还会稍微收敛一些,后来沈今潮忙于下山历练,他便彻底从头睡到尾。 后来胆子大了,他还跃跃欲试想要逃课,谁知便那么被江邃穿了小鞋。 转眼小半月过去了,又到了慕师叔讲经课的日子。 这段日子路见秋过上了白日与江邃一同练功,夜里被师兄指导功法的日子,累得两眼发黑,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盼望慕师叔的讲经课,好让自己能喘上一口气。 他晕乎乎地尾随着江邃进了讲经堂,被江邃安置在最前排的中间处,登时瞪大了眼睛:“江师兄。” 江邃垂眸看着他,他便小声道:“坐得离慕师叔太近了。” “有些弟子,我不说是谁,平日里偷懒不练功不说,上回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课。”慕师叔将经书重重地拍在书案上,瞪着路见秋,“你给我好好地坐在这里。江邃,看好他!” 这下好了,座位换不成了不说,他还成了慕师叔的特别关照对象。 路见秋半眯着眼睛,饱含怨念地看着江邃,江邃便很是生涩地在书案下探过来一只手,握紧了路见秋的手。
第14章 “抱歉,我下回不会了。”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才的睡意彻底消散了。他抽回了手,讪讪地笑了两声。 “无碍!江师兄不必道歉。” 路见秋下意识在讲经堂内环顾了一圈,没有见到沈今潮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但这动作很显然是多此一举,因为灵渊仙人给的红线,他们能在彼此靠近时有所感知。 明明他与江邃之间没有任何暧昧,可他却总是怕沈今潮看见,也许是因为那一夜在三生石上看到的场景,让他有些许不安了。 他对师兄的的确确一往情深,他半点也不希望那三生石应验。 总而言之,待三个月过去,江邃恢复正常,他便要远离江邃,让一切回到原本的模样。 就在路见秋发呆的当口,他兜里的传讯玉简便震动起来,上头浮现了沈今潮柔和的字迹: 师尊命我下山,今夜晚归,你不必再来。勿念。 传讯玉简静了一阵子,才缓缓地、一字字地又浮起几个字眼: 远离江邃。 路见秋几乎能想象到师兄传讯时那温和下藏着点恼意的神情,他一定很不愿意看到自己与江邃亲近。 这算是话本中所说的“吃醋”吗? 在幽山那日沈今潮说过的话,路见秋午夜梦回时常常能听见,那能算是向来内敛温和的师兄委婉的剖白吗? 他故意传讯回去,写道: 与江师兄一同上讲经课,勿忧。 想了想,他又补充: 注意安全。 路见秋几乎掩饰不住唇角的笑意,再抬起头时,便发现慕师叔那双愤怒的眼睛都快瞪到他脑门上来了。 慕师叔用戒尺猛拍了一下书案,把后头睡觉的弟子都惊醒了好几个。 “看来我方才讲的内容很有趣,路见秋,让你笑得这么高兴。你说说,我都讲了些什么?” 路见秋夹紧了尾巴,低下头认错:“我错了,慕师叔。” 他看了同桌的江邃一眼,江邃老神在在地坐着,半点帮他的意思都没有。 “你看江邃做什么?”慕师叔气不打一处来,“行了,你给我出去……” 在路见秋希冀的目光下,慕师叔把剩下的话说完整了:“你给我出去门外站着听,不准早退。” 他随手从桌上捞了本经书便走出了门,靠着墙听着。 与练习剑术比起来,罚站连个开胃小菜都比不上,路见秋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站着补一觉。 日色渐渐深了,路见秋被晒得浑身暖洋洋的,便把手里的经书打开,盖到了脑袋上。 谁知经书打开,他便发现自己错拿了江邃的那本。 他的书向来干干净净,听了半年讲经课,却连个名字还没往上头写过,反倒是因为被他几次用来垫桌角,沾了不少灰。 而江邃的经书,便同他本人一样整洁干净……无趣。路见秋随手翻了几页,发现都写了满满当当的笔记,翻到后头,字迹渐渐少了,画却渐渐多了。 ……果然啊,哪怕是一本正经的江邃,听这无趣的讲经课也会走神。 这画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年或颦或笑的神情,在这严肃的经书上显得格外灵动。 但这些画虽好,但却没有任何一张正脸的,视角都更偏向于偷看,想必画中人极少正眼瞧江邃。 路见秋仔细瞧了瞧,这般年纪的少年,在苍蘅派应当很多,只基本都在外门,他也见不着。 他想起来,他自始至终都在苦恼江邃横插在他与师兄之间,却没想过江邃原本有没有心上人,是不是也因为这蛇毒而遭殃了。 若是这般,他觉得他便很有责任帮江邃抱得美人归。 ——绝不是因为他想看热闹! 不知道江邃何时会发现自己拿错了书,路见秋便很心虚地将书合上,放到了一边的窗台上,假装自己不曾看过。 隔着窗口,他看到了坐在堂中鹤立鸡群的江邃。他很快便收回了眼神,便也没发觉江邃回望的那一眼。 讲经课很快便结束了,江邃只像是没发觉路见秋拿错了书,半点也没提,淡色的眸光投射在他身上,解释道: “先前我在复习上一堂课学的内容,未曾发觉慕师叔已经到了,没来得及提醒你。” ——这是假的,江邃只是看他偷偷与师兄传讯,气得昏了头。 “方才慕师叔又太生气,我不好帮你,才让你受罚。” ——这还是假的,江邃只是怒不可遏,想让他吃点教训。 路见秋为人也迟钝,唯有在与师兄有关的事情上有八百个心眼子,听他这么一说便信了,摆摆手:“无碍,江师兄不必放在心上。” 说是迟钝,但其实恐怕也只是因为路见秋对除了沈今潮以外的其他人都不在乎,既然不在乎,便不必费心去了解。 路见秋此人看着多情,实则很是无情。 江邃明明清楚这一点,却还是忍不住朝他靠近。有些人仅只是存在,便足以让他念念不忘了。 讲经课结束了,许多弟子便各自散去,有的回卧房休息,有的便到练功场修习剑法,不多时周围便冷冷清清的了。 “江师兄,今日便先让我休息一下吧。我忙碌了一段日子,实在是太累了。”路见秋打了个哈欠,几乎睁不开眼睛。 见他不说话,路见秋便朝他挥挥手,转身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路见秋。”江邃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路见秋没回头,不知有没有听见。 江邃的睫毛微颤,他几步上前,克制而小心地从身后将路见秋抱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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