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时机到来,只管收束起铺张开的网,将他轻而易举地拢于掌心。 “想来楼主尚在月仙楼时,也感觉到了他们时刻的瞩目。” 时雁一的注意从眼前的景色上挪开,聚到黎孟夜身上,“黎少主不如说些我不知道的。” “路霜寒那会给你看的是关于黎家的旧事吧。” 黎孟夜话头转得突然。 时雁一顿了半秒才跟上思绪,不等他开口,对方接着道,“我是突然想起,一直以来楼主都是通过旧事重现知晓的他人过往,虽然直观,未免过分身临其境了些。” “所以?” “楼主好奇当年,黎家究竟发生过什么吗?” 黎孟夜不答反问,提起黎家时带着纯粹的漠然,好似他并非黎家人,那些回忆里的种种皆与他无关。 时雁一对他人的旧事没有那么浓烈的探究欲,但想到路霜寒过分刻意地给他展示了这么一段记忆,加之不久后彼此间即将发展而成的利用关系。 他突然觉得,适当的好奇未尝不可。 “愿闻其详。”
第二十一章 “说话便说话,上手算什么?” 江湖人说得不错,百年前还未有黎氏存在。 后来曾在江湖掀起一番风浪的黎家主,彼时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愣头青,一腔热血无处挥洒。 但凭借着热血闯江湖,很容易招来事端。 黎瞻远不认可世人的道,坚信己念,可惜并未遂意。 不久后他便为人陷害,险些毙命。 鬼门关走一遭,心性大改,他意识到滥好人与莽撞无异,他要在这片江湖留有一席之地,令当日害他之人百倍千倍地偿还。 绝境不止改变了黎瞻远的心性,也让他发现了自身血脉的特殊。他本就在契印方面颇具天赋,无意中发现取自己一滴心头血,他绘出的契印所能维持的时间变长半柱香的时间。 如果是别人的心头血呢?抱着这样的念头,在重创找上门来的修士后,取用了一点血。 意想不到的结果。 黎瞻远能操纵对方行动,虽然不可控其心智,却实在地掌控住了对方,令其不能忤逆。在随后的试验里,他摸索到了契印能达到的最大效果。 只要他愿意,可以进到被契印锁定之人的识海,意志越不坚定,进入的范围越深,但同时,此类修士的识海并无多少可用的情报价值。 黎瞻远退而求其次,只控制修士行动,让他们听其指令,并以此扩建了自己的势力。他给这样的能力取名为主仆契印,以后起之秀跻身江湖势力,与当时的两大门派齐平。 可惜好景不长,黎瞻远的手段受尽微辞,久不过问江湖事的玉晏阁出面,特派阁使请黎瞻远入阁一叙。 江湖人不知当时谈话的具体,只知回去后的黎瞻远再度转变了行事的风格。 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他的名字几乎被更新迭代迅猛的江湖人遗忘。 再次听闻这个名字,已是黎瞻远育有一子,而正被号称魔界第一美人路薇疯狂追求。 “路薇?” 时雁一掠过黎氏的发家史,抓住关键反问黎孟夜,“路霜寒实际和你有血缘关系……?” 黎孟夜有一瞬被打断讲述的哀怨,更多的是听闻对方猜测后升起的恶寒。 “你怎么会这么想。” “当然不是,我父亲虽然混账,但确实不曾背叛母亲,我只有黎与一位亲生妹妹。” 时雁一摆手以示打扰了,继续听黎孟夜娓娓道来。 奈何黎孟夜没有再往下说的欲望。 “那日在梦里你看到了什么?” 黎孟夜侧过头,视线扫过时雁一的侧颜。 起初他没有在意,纵使那会时雁一的情绪起伏不可谓不大,只要黎孟夜愿意,完全可以趁着对方心神不稳之际强行窥探梦境所述。 那便也没有了现如今心平气和的对谈。 “重要吗?” “看情况,”黎孟夜语焉不详,“若是不利于我,又和事实相去甚远,我有必要道明真相啊。” 时雁一轻哼一声。 “黎家不招揽异姓弟子,是为了确保血脉的纯正,也是黎家主为实现自己夙愿的前提,他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弑兄杀妻,薄情寡信,为榨取亲生骨肉的利用价值,无所不用其极,而第一个被施术的对象,是他的长子也即你——黎孟夜。” 时雁一语速微快,讲了个与梦境所见毫无关系的故事。 或者说,是基于他对黎孟夜本人浅显的了解,推出了这么一个能让父子最终反目的可能。 他看向黎孟夜,补全了后半句话。 “所以你在毁去他将成大业后,当着你妹妹的面,手刃血亲。” “精彩,真精彩,”黎孟夜连连称赞,甚至配合地击掌,“我向来不啻以最坏的心思揣度路霜寒,没想到这人曲解真相至此。倒是楼主,虽说眼见为实,你当真信了他构筑的梦。” 怎么可能。 时雁一在心底否定了对方猜测,但并不打算说实话。 他迎上黎孟夜的打量,说道:“为何不信?我胆小如鼠、怯弱怕事,在月仙楼是个隐形人,想起我来可打骂随心拉我背锅,想不起来我生死亦无人在意。” 时雁一自嘲地笑起来,眼底浮动着十足的冷意,冰冷而危险。 “有人愿意同我分享过往,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去怀疑它的真假。” “楼主谦虚了,你口中所述听着像是别人,与我所见的实在无法视为一人。” 黎孟夜话音刚落,脑中倏然闪过旁的画面。 千人阵前,时雁一神色癫狂,半点没有平日的情不外露,黑色的蛇形花纹自脖颈一路攀至面上,直至占据左半张脸。 他张口欲言,却在同时被阵中窜起的炼气钉穿手臂,颤抖着举起手中匕首,蓄力掷出。 画面消散。 黎孟夜如存实感地体会到心脏被刺中的锐痛。 他笑容收敛,想起了那日接收的记忆里关于时雁一最后的下场。 时雁一不知黎孟夜此刻所想,当日初见时对方一语道破他的身份后,他便没想要隐瞒。 扮猪吃虎的精髓在于后半,被错认为猪和变成猪是两码事。 “这话对黎少主而言同样适用。” 时雁一见他心思不在对谈上,转身便走。 后一秒被猝不及防地勾住了腰封,后腰隔着布料感受到他人身体的温度。 时雁一几乎要奓,他腰间素来敏感,其余地方碰就碰了,绝不会有如此大动静。 “说话便说话,上手算什么?” 时雁一折身挡开对方的手,神情带上了未曾见过的恼羞成怒。 “抱歉,着急。” 黎孟夜垂下手,隐入袖中的手指轻晃。 从他手的落点——手指卡进了封带与衣服间,牵住时雁一动作后也没有第一时间松开,便知他是有意如此,并非为了拦住人而仓促间误扯。 “走神了望楼主见谅,”黎孟夜说,“还是希望你听我接下去所言,事关路霜寒。” 时雁一面上的潮色退去,闻言更是收敛多余的情绪静候。 “我不知你们具体约定事项,但此人擅长催眠,他的能力并非寻常修士所能理解,都得益于他的身世。” “魔?” “对,当年路薇钦慕黎瞻远不得,为报复不惜动用魔族秘术,后又与父亲兄长苟合生下一个非人非魔之物,便是路霜寒。”
第二十二章 富贵险中求 非人非魔,不在江湖人的认知范畴中,路霜寒的能力与修士截然不同,意味着不容小觑。 “黎少主和他斗了这么些年,有找到破除催眠的法子吗?” 时雁一回想起当日初入梦境、及至后来脱离梦境后的直观感觉。 很是疲累,几乎到了想要一了百了的地步,对方的手段直击识海,简直是针对修士而生的能力。 不过想来也是,路薇当年为了报复,不惜启用魔族秘术,确实有很大可能专为黎瞻远而设。 只是父辈的恩怨了矣,路霜寒为生存显然做出了抉择,继续保留了这个能力。 黎孟夜沉吟片刻,敛下眼皮看向时雁一。 “方法其实很简单,唯心智坚定者不可摧。” 时雁一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啊,难办。” 像他这样的,实在没法抵抗别人针对精神的攻击啊。 时雁一在这方面菜得很坦荡,反正这点黎孟夜早就知道。 说来也怪,跟在对方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找他麻烦。 “即使如此,楼主也定然不打算改变此前的决定吧。” “确实。” 时雁一站得有些累了,他绕过黎孟夜,登上了戍湖的台阶,在一侧的美人靠上坐下。 “什么样的事,能让你明知是个陷阱,依旧巴巴地往里踩。” 黎孟夜跟着走过去,倚着廊柱真心求教。 衣袖曳过靠背,时雁一半身重量都压在上边,脸颊埋进衣袍堆起的褶皱。 “凡事富贵险中求,若成功了,保我这辈子衣食无忧,不必再东躲西藏了。” “口是心非惯了吧,我怎么瞧着都是个必死的局。” 黎孟夜手指勾着袖口的细纹,话锋一转,“我事事想的都是楼主,反观现下,真有这般的好事情,楼主却不考虑带我一起玩吗?” 时雁一仅露着的双眼斜斜地望过来,声音被衣服遮去半数,有些沉闷地传过来。 “是我不想吗,是不能。” 时雁一意有所指,“黎少主目前自身都难保,我当然得优先为自己另做打算。” “盟友在精不在多,对方未必比得了我贴心。” “少主是个可心人,奈何光有体贴留不住人。” 黎孟夜不说话了,本来也没想单凭三言两语说服人。时雁一想要的东西他确实给不了,但路霜寒自然也不行,这次注定是竹篮打水。 不过时雁一和路霜寒凑一起,黎孟夜当然选择帮时雁一,起码不能让人输太惨。 他们之间的生死契,经黎与之手这么一搅和,必然有哪里和最初缔结时不同,可惜即使是他,也不得而知。 他得事先留一手,以备不时之需。 黎孟夜从袖中拿出一件东西。 “什么?” 时雁一垂眼看过递到面前的储物袋,不解其意地仰头看他。 “一些常用的丹丸,知道楼主厉害,靠自己就能止血,但适当借助外物也未尝不可。” 时雁一没拒绝,道过谢默默伸手。 “真不带我一起去吗?” 黎孟夜提留着储物袋的系绳,见对方碰触到袋子,也没故意为难地松了手。 入手的储物袋些许沉,时雁一知他是玩笑话,不以为意地点头。 “那下次见面我们或许就是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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