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见状轻吸一口气,定下心神恭敬道:“付大人说叫婢子引大人去寻他们。” 听到她的话,钟幸利落起身,他的袖摆随着他的动作卷了一下,又直直垂落,随清风摇晃。 她看见那位大人和她说:“劳烦。”
她匆匆垂下头,遮掩自己的情绪,用公式化的语气说:“婢子不敢,请大人跟上。” 一路无话,在将钟幸带到地点后,婢女仍旧没有抬头,只是曲下腰身:“便是此处,婢子告退。”说完,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后退,直到退到钟幸身后才抬起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钟幸,然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钟幸进屋前敲了敲门,推开门就看见三个人都板着个脸看向自己。他略一挑眉,江朝和谢微白这样正常,但是付推可从来没对谢微白冷过脸,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来了。”谢微白先开口,在声音里不复刚才的冰冷,充斥着温柔。在看到钟幸的一瞬间,谢微白他周身板着的气质都消散,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那双眼轻微地弯着,眉眼间冰雪皆消散。
付推在他身后将这变化看的真切,心中原本那些模糊的点都明晰了起来,于是不免苦笑。他不想让谢微白以身犯险,可是如果不让他去,会连自己喜欢的人最后一眼都见不到吧。 他的视线重新落到刚进门的钟幸身上,钟幸随手带上门,然后用一种戏谑地语气打趣:“看起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江朝看了一眼付推道:“怎么会,你怎么不算来的刚好?”
钟幸:“生明啊,你这样的语气倒是让我更觉自己时候来的不对。”配着这几句话好歹是让原本几乎将至冰点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付推盯着钟幸的眼睛说:“你来了才好。一条路平稳康庄,一条路崎岖险峻你觉得该选哪条?”
钟幸听到付推的形容大概猜到了他意所指,他已经走近了,谢微白伸手抓住了他衣摆下边轻微摇了摇。但钟幸没看他。 他只是看着付推,语气未有半分改变,仍旧带着笑意:“这种问题得分人啊。可是你说,如果众人都走在康庄大道上,会不会这条道路会越来越小,上面的人也在路上被挤掉下去。”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你此时看此路崎岖险峻,可是走的人多了,它未尝不会是一条新的康庄大道。”
付推的声音沉了下来:“可是要很多人踏平它的崎岖,前人为什么要为后人乘凉呢?” 钟幸没忍住笑了声:“付大人的话真有意思,何为国之所基?高堂之上所谓天子不是,凌越于百姓之上的世家也不是。国本在于民,分明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世家、宗室都是从百姓中所处,那些在忍受饥寒的百姓在崎岖上步履维艰是他们活该吗?付大人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不是吗?那条崎岖的路你走过,你走完了,如今就在这里。”
付推没有辩驳,他只是说:“是,因为我走过。”正是因为他走过,所以他不愿让谢微白走上一遭。是他的私心,他不想让她的孩子去走一遭艰难,何况这条路不仅艰难,而且那片崎岖会要了他的命。 他点明了说:“他和我不一样,和你们也不一样。我所行之路看得见最后,我看见了光。可是他要和你们走上那条路,前路只有一片黑暗,我看不见半点光亮。” 他的声音罕见的带上了些哑意:“他只有死路一条。” ----
第86章 第 86 章
钟幸目光灼灼:“若是他不去我所行必败呢?” 付推闭眼躲开钟幸视线:“那就败,总比客死他乡要好。”
“付大人,何必如此?”谢微白将手往上探,握住了钟幸的手腕,“吾心安处是吾乡,何晓他乡何处?”谢微白说话的时候眉目微敛,钟幸居高临下,清楚看着他那藏在眼皮里的小痣,随着他抬眼收眼忽隐忽现。 那颗痣忽而消失不见,钟幸有所感地往下看便和那双眼对视。它的主人将它弯了起来,里头眼波流转,是万雪消融的初春。
谢微白对钟幸笑的温柔,嘴里对付推说的话语气也消融了不少:“付大人不要过于困囿于昨日旧事,这也不是旧人所想。”他还是搬出了他的母亲。 付推看着钟幸探出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反握住谢微白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他们之间有一股他人都无法融入的气氛。他刚才确定是一回事,真在自己眼前亮出来了是另一回事。 钟幸将谢微白揽住,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借着这个谢微白看不见他脸的动作他对付推说了一句唇语:我不会让他出事。
而后他松开桎梏谢微白后脑的手,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谢微白看着钟幸也笑。 他松口了,还在他们走之前写了本调任的文书盖了自己的私章给了谢微白。说:“张侍郎那边我今日便会差遣人去给他消息,你现下便回家收拾物什,准备两日后同殷识疑一道去川坨吧。”在私下,他都已经懒得给殷识疑敬称,直呼他的姓名。
而后付推他满眼复杂地看向钟幸,但他看不透钟幸所想,只看见一双满含笑意的眼。他继续道:“你的调任我已经拟好了,西南巡抚。” 钟幸笑道:“太高了吧,这可不方便我办事。”
“总不好你未犯错就将你调离定都还降职。”付推有些无奈,最后他和钟幸说道,“你以前从未失约。”
钟幸从善如流:“当然,我今后也不会失约。只是时间匆忙,我们便不久留,我等便先一步告退。” 付推没有拦他们,他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三人离去,很久以后才低声自语:“我这样……对吗?”像是在问谁,但无他人可知。
江朝见两人语笑晏晏,相谈甚欢,想到自己几乎为零的进度,心口不免染上些许酸意。在出了付府后他主动和两人告别:“我还约了他人,便不与你们一道了。” “再见。”钟幸和江朝笑着点头致意,谢微白在他旁边被他拽了一下手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再见。 江朝转身,留给他们一个肃然飘摇的背影。谢微白拽了拽钟幸的袖边,提醒道:“好了,走了。”两人比肩离开,与江朝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钟幸和谢微白聊笑一路,他们先去了谢微白那间小屋,那两个童子见到谢微白和钟幸立马笔直站好,齐声道:“大人好!” 钟幸故作惊讶,往后头退了一步,谢微白习惯性地伸手拦在钟幸后腰处,声音里带着笑:“当心些,不要摔了。”
钟幸很自然拎起谢微白后头那只手,边往前走边反驳:“哪里会,逗人呢。”在经过两童子的时候还顺手揉了一下他们的头。 两人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均瞪大了眼看向眼前的人。钟幸看他们这反应笑的更开心了,他偏头问谢微白:“和你小时候是不同的反应呢。”
谢微白加快了脚步:“哪有。”话是这么说,但是他耳后却蒸了一片绯红。 钟幸也加快脚步,抓住了前人的手。他们的声音离童子越来越远,他们没看见袖摆交叠处两人执手交握,还有钟幸那句轻佻的“谢小郎君害羞了啊”。 他们认认真真站在门口守门,忽然两人一对视电光火石间,他们想起了些什么,他们两个都站在这儿,谁站在谢大人身边侍奉!
高个的反应的快些,提起脚就往里头跑,矮点的那个错失良机,只得留在原地愤愤坐下,在心里吐槽怎么腿长些站起来的也快些。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高个才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他看着高个有些讪讪的模样,直接开腔:“怎么了,跑的这么快也没赶上啊。”
阴阳怪气不过如此,高个斜睨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比不上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你,我出来只是两位大人不需要服侍罢了,大人可是好声好气笑着让我出来顺便和你说件事——”说到这儿,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然后停下不肯继续向下说。 这下子给矮个弄不会了,他直接放下阴阳怪气的时候腔调,谄媚地询问高个:“哎呦,我们两啥关系,哥啊刚才是我的不对,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你就别卖关子了,两位大人说什么事啊?”他边说着边绕着高个走,嘴里不停念叨“求你了,求你了……”。
刚开始高个还挺受用的,但是这事儿久了折磨的就是自己了。高个拦住了继续转的矮个:“停停停——” 在让矮个停下后,他拍了拍脑袋,低声咕哝了句:“把我转晕了,这还得是我自己受罪。”
然后他就和矮个说了钟幸说的话,听到一把矮个啊了一声,和镇定自如的高个不同,他明显带上了些慌乱。他询问:“那……那这样的话,大人不带上我们,要是他留在川坨了,我们俩怎么算?” 高个翻了个白眼:“你又不听我讲完,一个人瞎猜啥。别说话,听我说。”说着,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钟大人说了谢大人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会叫人收留我们,不会叫我们去要饭。”
“那我们走了,这屋子……”矮个打量院子一眼,犹在担心。
高个直接就是给他头上来了个栗子:“这不是你我管的事。”他话这么说,但是声音明显小了很多,神情也不太自然。 比之屋外兀自忧心的两人,屋内的两人半点紧张的气氛都没有。钟幸捏着谢微白桌上的信件笑:“哎呀,看来小郎君是大忙人呢,要早知道你这么忙我可不敢来寻你呢,我可不敢当误国殃民的妖妃。”
谢微白笑着从他手里抽出信件打开,边看边和他聊:“哪里比得上钟大人,日理万机毫不在意我这个……君王。” 钟幸看到谢微白回应更进一步:“哪有你这样的君王,谁都可以欺负。”
谢微白看完了信,用两指夹着纸将它架在火上烧了,在快烧到自己手的时候他松手,剩下的余烬都落入灯盏里,很快都付作灰烬一捧。他听钟幸的话加上今日早上发生的事他大抵猜到钟幸所指。
他觉得这事是真荒唐,那些人不会胆子大到去问钟幸了吧?他这样想了,自然也问出了口。 钟幸听到谢微白的回答看到他犹存余悸的神情不禁挑眉:“真是没想到刑部上下一心啊。” 看到钟幸的反应他觉得不该如此,他就问:“那么你遇到的是谁?” 钟幸顿了顿:“张侍郎。”
听到这个答案谢微白觉得合情合理,他的那些便宜同僚可不敢主动跑到和他们不相熟的上级那里撒野。不过……他想到早上张侍郎为了套他的话和他东扯西扯半天,其实张侍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 他将思绪抛出脑海:“那你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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