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橘瞪着他。不过不是要打小惜,只是问:‘你把围巾给我,你不冷吗?’ “小惜回答:‘我可以用火柴生火。可以把扫帚烧掉,路上也捡了些树枝。’原来他追赶白狐,手里的杂物都没有扔下。他从小就很珍惜身边的物资。小惜还带了饭盒:‘中午的饭没有吃完,现在刚好能垫垫肚子。——还有上次你给的酱汁,还剩了一点——’福橘瞪得更厉害了:‘都放这么久了还没扔??’小惜辩解:‘酱汁盐分很足,天气这么冷,不会坏的!——而且有吃的就不错了,不要笑嘛。’福橘自知理亏:她平日锦衣玉食,不懂穷人家的艰苦,遭遇困境还这么挑剔。两人果然靠剩饭和酱汁补充了体力。没有吃坏肚子,虽然福橘觉得,酱汁味道有一点奇怪。 “也是依靠柴火的烟雾,他们被搜寻的人发现,在第二天清晨获救。一开始,树枝没法点燃,福橘很着急,小惜于是讲故事让她放松。他说自己小时候扫雪,拿着扫帚和十只雪鸮打群架。福橘都快疯了:‘你还有心情讲这些??!’小惜继续说:他打不过雪鸮,于是运用奸计,以拖鞋为诱饵(拖鞋和旅鼠有点像。雪鸮吃旅鼠),成功把雪鸮骗进了肥料堆里。福橘忍不住笑瘫了。等她把嘴擦干(这是银发人讲故事的恶趣味。而且银发人也故意没讲,他去福橘家那天,梳着裤筒式超低双马尾。所以被当成双尾狐妖),发现小惜面前,木柴上已经有红红的火苗升起来。 “他们还聊起别的事。学校里躲着学生开唱歌比赛的老师。还有他们布置的糟心作业。福橘发现,小惜的功课比她好多了,待人处事也周全许多。等他们被救起来,福橘一抬眼,看到人群后有两条飘动的白尾。她激动地又想去看,是小惜拉住她,轻声说:‘快和人们去医院,检查身体有没有异样。 “‘恢复过后,还要好好谢谢大家。’ “他们各自回了家去。但那时,两人已经不愿意分别了。 “他们开始经常待在一起。放学后也常常见面。后来,家里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福橘的父母过世了,哥哥姐姐都很宠她:‘她喜欢谁,就顺她的意吧。小惜挺懂事的,能照顾好妹妹。’小惜那边,家人们有些惊讶:‘对方条件那么好啊!不过,像是通情达理的人,相处应该没有问题?’也算十分支持了。两人订婚时,有远道而来的友人表示担心:‘小惜自幼清贫,不会是贪图福橘家的钱财吧?’或者:‘福橘向来养尊处优,真的能接受小惜?’‘小惜不觉得差距太大吗,不会自卑吗?’家里人会帮两个孩子说话:‘他们是过命的交情呢。又是单纯的小孩,情真意切,家境什么的早就包容不计了。’ “婚礼安排在半年后。小惜想订制一面门帘,帘布绣上白色的双尾狐狸。 “正是因为双尾白狐,他们才得以了解对方。算是他们的信物吧。 “可是这么有灵性的东西,福橘现在,却想要囚禁它。还要剥下它的皮,施加巫术。 “因为,小惜失踪了。福橘想用巫术唤他回来。 “就在婚礼前不久,福橘和小惜在布置新居。小惜先一步去打理,福橘留在原来的家,给小惜准备饭菜。忽然她看见,窗外跑过一只双尾的狐狸。福橘很感动,心想这是好运,上天要祝福这对新人。她立刻去把这事告诉小惜,可是,不知为什么,小惜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福橘跑遍了所有地方。还有积雪里的捕兽陷阱。都没有。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难道,小惜被双尾白狐带走了。 “可周围人都说,从没有遇到双尾狐。也让她不要担心。 “福橘见不到小惜,崩溃得离家出走,一个人躲进雪原深处。在那之后,她时常遇见双尾狐出没;福橘想上前对峙,要回小惜,但又害怕双尾狐的神力。她听说,可以用狐皮制作鼓,唤回走失的人。又遇到白狐化作的妖怪——也就是我,虽然我不是白狐妖怪——于是把我绑起来,准备开启巫术。 “但我当然没同意。 “告诉她说,这不是我出现的真正原因。 “我去见福橘,是因为她的感官被篡改了。她身边,并没有出现双尾白狐。在她眼中,近日里出现的狐狸,其实是一个人, “也就是小惜。”
第36章 7 “她把小惜看作白狐,而且和小惜有关的事,也一并听不到了。 “家人们很诧异:‘你说小惜不见了?他就在旁边啊,不是你一直躲着?’也有人怀疑:‘婚礼快到了,新娘是要唱哪出?难道和小惜闹出什么嫌隙,不想结婚了吗?’可不管怎么说,怎么问,福橘都不回应,仍然惊慌地到处寻找小惜。家人想带她看医生,福橘却逃了。一个人躲进山林,成日疯癫,人们也不敢再靠近。 “现在她遇见我,我把真相告诉了她。 “我说:世间有一种邪术,潜伏在人心里,会趁他们遭受压力时扭曲感官。我预测她很难相信,心想,直接击破她的幻象吧。但福橘突然回答:‘我明白了。我知道你说的遭受压力,是什么意思。我不敢面对小惜,不确定还能不能和他在一起。 “‘我们的确有嫌隙了, “‘因为我不知道,彼此间的差距,我们是不是能够克服。’” 银发人说道,手指微微一蜷。 他回溯着福橘的告白:“起因很简单。那天小惜去布置新家,福橘想给他送饭,看见装饭盒的布袋里有一只白瓶。饭盒是小惜上学用的那只,很旧了;多出的白瓶,表面有很多细小的纹路。福橘记不起白瓶从哪里来的:‘是我买的?不对,瓶子都摔碎了,又是小惜随手捡来的吧。’她有些想笑:马上要入赘富裕的人家,小惜却还是那么节省,见到路边的杂物也忍不住去翻看。福橘想:这样也挺可爱的,但就是那一瞬间,她忽然愣住,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恐惧。 “福橘发现,除了觉得可爱,她还有一丝无法否认的恼怒。 “不至于反感,但总想埋怨:这习惯怎么还不改?又不是缺钱。 “她发觉自己还有些怀疑:会不会一直不改?自己会不会无法忍受,和他暴发争吵?又或者,那个受不了的人是小惜?福橘想起朋友们的话:小惜会很自卑吧。福橘笑他节俭,小惜会不会,也暗中觉得受伤呢?他会不会也积攒怨气,不再觉得福橘可爱,转而开始记恨她?小惜会不会想夺走她的钱财?福橘一直记得,小惜在新家里,布置了一面华贵的双尾狐门帘。还未成家,就这么奢侈了吗?真是矛盾、令人捉摸不透,难道朋友们的警告,渐渐都会成真吗? “这是一瞬间乍现的思绪。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但思绪产生的破坏力,让福橘看不到小惜了。 “‘是潜意识在告诉我,要冷静一段时间,暂且不去见他吧。’ “我提醒她:‘可你并非真的看不见,是把小惜当成了双尾白狐。而双尾狐在你眼里,是带来幸福的图腾啊。 “‘你的潜意识,真正想要暗示的,到底是什么呢。’” 银发人闭上眼睛。嘴角一动,露出一个淡漠的笑容。 “这就是福橘和小惜的故事。 “我也不清楚结局是怎样。 “和福橘说话的时候,屋子被撞开,有人闯进来把福橘抱开了去。是小惜,一直躲在门外,以为我进屋要伤害福橘。我没有做出解释,也没出手修理她的感官。当时,福橘站起身拍了拍小惜,对他说:‘抱歉。我们出去走走吧,好久没有一起走路了。’两人走出了屋子。至于最后,福橘看到的是人还是狐,我就不知道了。” 银发人没有透露,那只白瓶是怎么到福橘家的。是否真的由小惜捡到,或者小惜是不是也产生了幻觉。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早就忘记了。为什么说起厨师小姑娘,总忍不住要回想呢。” 银发人低下头。长发垂落,被他像驱散雾气般拨开。他也像吹散雾气一样结束这个故事,可这时,身旁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哥哥你不要装了。你这么冷冰冰、满不在乎的样子, “手里却抓着我不放,紧紧的,像要借我的力气站稳呢。” 栀子说。阴阳怪气,扭了扭微微泛红的手背。 银发人一顿。转过头,冰一样的眼睛直直瞪着他。 他看着这个可爱动人、金色眼睛能将人心吞噬的小孩。看着他鲜红嘴角下甜蜜的森白小犬牙。 “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子。” 银发人被戳穿,用冻死苍生的音色说道。 “这么小一只,吸血都吸不够两口,我要你有何用……” 他忽然一抽手,压在小男孩的头上。哗啦啦揉乱栀子的头发,把他衣领翻起来,又把他的小手帕抢走、系上一串小疙瘩。银发人打乱栀子整洁的外表、让这个强迫症患者疯狂不已: “你不要闹了。我是来做正事的,知不知道??” 》》》 仙山山谷,连绵芦花浮动,像一潭仙池中飘起蒙蒙的白雾。芦苇间有一片缓坡,两个年轻人坐在坡上,从芦花的缝隙仰头看天空。 其中一个是厨师小姑娘。二十岁年纪,能干又古灵精怪。可总是独来独往,没有恋人,朋友也很少。她抬起手,指了指被芦苇分割的细细风景:“看见山谷对面了吗?我的家就在那里。 “其实不远。但芦苇很密,容易迷失方向。 “芦苇丛里也有好看的东西。有一片红色叶子的花园,旁边修了座粉红色小屋。不过你别去凑热闹。”小姑娘由远及近一一指点过来。身旁的人转动视线,听她讲着,时不时讷讷地点一点头。 他思索一会儿,忽然问:“你和我说这些,请我看山景——为什么?”小姑娘瞥他一眼:“那你说,先前我在酒肆里,你向我招手,还给我指酒肆的后院,为什么?”原来一旁这人,正是小姑娘先前遇到、行迹诡谲的那个男孩子。小姑娘去酒肆买酒,善良的老板给她打折,男孩子却莫名朝她摇了摇头。两人互不认识,不知怎的,男孩子却总出现在她身边。“还有,你上一次来仙山,捡到我掉在地上的两个萝卜。你没还我,自顾自拿走了——这又是为什么?”男孩看着她,片刻后慢慢张嘴:“因为这些事情,你把我叫过来?我不讲,你就不带我看风景了?”“不对。”小姑娘打断他。“我带你来,因为我心里有一些感想。”她啧了啧嘴,看着男孩子的脸,“我最近听到了一则奇闻,是山上那个修行诗人说的:如果出现幻觉,会有一个银头发的人跑来,把幻觉抹杀掉。他有一把奇得不能再奇的刀。 “这事儿,我遇到了。” 小姑娘转开脸,望着身旁飘飘曳曳的芦花。 “那个银头发的人,不知用什么法力,把我推进了一片白色的地方。好像也是芦苇丛,但那个芦苇,一碰就碎掉了。有点像炖萝卜,浸在汤里,周围有很轻的一圈圈涟漪。这个时候,我听到叮铃铃像是铁链一样的声音。我一下反应过来:他的刀——银发人要抽刀折腾我了。可四周白蒙蒙什么都没有,我转来转去,一眨眼,旁边多出来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布兔子,一动不动像在那里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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