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画不作辩驳,累极了似的趴在他的肩头,“爹爹说得都对。” 姚天保此次来虽然没甚么好事,说话还很难听,但锦画知道,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姚天保抚摸着他的发,说:“好儿子,别再做那些虚无缥缈的春秋大梦了。你就踏踏实实为南馆调教新的舞妓,你是爹爹继珠碧之后最看重的孩子,爹爹肯定拼尽全力也会为你留一条安稳的后路。你老老实实地,为南馆做事,千万不要得罪诚王,踏上珠儿的老路啊——” 锦画抿了抿唇,笑了。他对姚天保的话一向一个字都不相信。 说甚么拼尽全力保护,更是笑话。 珠碧哪里得罪萧启了?从头到尾珠碧哪一次不是夹着尾巴臣服在他身下一忍再忍?是他心里变态,珠碧变成如今这样,都是他一步一步逼出来的。 忍,在他那样的人面前,光忍有用吗?他想要谁死谁就得死,难道忍就有用? 但这些话,锦画却无法说出口,除了逢场作戏地应,哭哭啼啼地感恩戴德,其他的他甚么也做不了,更说不出口。 锦画在那一夜哭够了,将小盒子收起来,落上锁,叫小六将它丢了,再也不见。从今天起,他要忘了赵景行。再也不做那虚无缥缈的春秋大梦。 小六捧盒应声而去,来到松涛水榭的湖边正要用力往湖心里丢,却又被匆匆追来的锦画拦住。 “留下罢,还是留下罢……”劈手夺过小盒子,连带着里头的信,赵景行送他的戒指和其他小玩意儿都紧紧抱在怀里,“留下做个念想……” 小六看他抱着盒子,失魂落魄,转身欲走。 “可是相公,是你自己说的,赵老板不会再回来了!”小六看他这样,心里也难受得不得了,劝道,“你日日看着,岂不是徒增难过吗?听小六的,还是扔了罢。不看着它,咱把他忘了罢,行吗?” 锦画不再言语,将小盒子抱得更紧了些,沉默许久,撇撇嘴说:“我只是随口说说,我还是相信他会来的……他答应过我的。” “若是知道我把它丢了,他会生气的。” “……”锦画拿了小盒子回去,又不想看见它,可是放在房间里,他又总是克制不住自己去想,去看,于是便让小六在屋外挖个深深的坑,埋进去,不要告诉他坑挖哪儿了,这样他知道那盒子还在身边,心安些,但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可终归人非草木,想念又岂能说忘就忘? 某一日清晨,小六被一阵阵锄地声吵醒,他循声找出来,一踏出房门,傻愣愣呆在了原地:“相公——” 地上斑斑驳驳全是被翻出的新土,这里一个坑,那里一个坑。 锦画举着一把锄头闻声回过头来,额上淋漓着大汗:“……” 他要哭不哭的,双脚踩在乱糟糟的土里,缩着被花藤刺破的脚趾:“小六,我……我忘不了……” “你埋在哪儿了?”锦画朝他走来,一步一个血脚印,他递上锄头,蹲下身紧紧箍住他的双臂,“挖出来,给我。” 作者有话说: 你们是信方兰庭画的大饼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怕大家忘了方兰庭是谁,这里再说一下,他是赵老板的秘书。
第88章 音书难寄 “奇也,怪也。” 赵景行在引领自家商队出发前往大宛国前,也没有收到萨曼的回信。 他已在几次托人带回去的信中写明了自己此次将去大宛国的消息,要他的曼曼放宽心,乖乖在馆里等他。这一次生意谈成,满载而归,他就倾尽半壁琉璃阁,回来赎他。 要他保重自己,不要太挂念于自己。 短则四月,多则半年,他一定会回来赎他。 但这样的信前前后后去了三四封,他都没有得到一封从南馆出来的,萨曼的回信。此次一去大宛,遥遥千万里,相隔何止天涯海角?踏上了着西出的漫漫黄沙路,那就真是鸿雁难往,音书不可寄了。 赵景行浩浩荡荡的商队此时已行至中原苍莽的边境线上,这里平沙莽莽,残阳如血。最后一处可供传信的驿站就在这里,离开这里,前往大宛国,他就再也收不到中原来的任何信件了。 方兰庭打理好了一应细务,过来汇报:“老板,一切都打点好了,可以出发了。” 赵景行犹自失落,疑惑问道:“这些日子,当真没有从南馆来的信?好几月了,萨曼他……不可能不写信给我啊。” 方兰庭平静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当真没有。” 便有了开头赵景行那一句疑惑。 “老板还信不过我么?”方兰庭笑说,“我也多次去看过他,萨曼公子过得挺好,他说汉字太难写,自己写不来,不想让您笑话,所以只让我口头转告您,说他很好,您不必挂怀。您的每封信他都有看,会好好等您回来的。” “这样啊。”赵景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到他笨拙提笔写汉字的模样确实有些冷俊不禁,“那我便放心了,走吧。” 他一向很信任方兰庭,这么多年东拼西打,从无到有,方兰庭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长长一行商队在莽莽的黄沙之中一路西出,这一去,遥遥就是半年。 这一次大宛国之行虽路途遥远,但赵景行带回了价值连城的珠宝,数不清的财富落入他的口袋,这一去,更加牢牢坐实了他在商界中的地位。 名利双收,美哉快哉。 从大宛国回程时已是次年二月,满载而归的商队行在无边无际的黄沙之中,赵景行的心情很好,这一次,他可以回去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曼曼了。 方兰庭与他同坐一车,似笑非笑地问他:“老板当真决定一掷万金,将萨曼公子赎出来?您可想清楚了,咱们此番大费心力前往大宛国,劳心劳力所赚的这些财富,真换算成黄金,扣去人力、路上的消耗成本,拢共还凑不到一万两。您,当真舍得?” “……”赵景行呼吸一滞,挑开车帘向后看去,黄沙之中是长长的队伍,里头装满了财富、珠宝,但方兰庭所言不错,一万两黄金,确实太大太大了。 赵景行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地答了句:“要的。” 方兰庭笑了笑,答:“老板当真是个痴情种,但不太像个商人。” 大宛国距中原遥遥岂止万里,回程又是两月,这两月,足以发生很多很多事。 后院柴房里那个疯子的大名传遍了整座南馆,在众人心中,是比鬼窟还要恐怖惊骇的存在。 有妓子被丢进去杀鸡儆猴几次,出来的时候因受到过度惊吓而丢了好久的魂,大家看在眼里都吓得半死,渐渐地就再也没有人敢犯错了。 因而渐渐地那里就再也没有人去了,除了隔上十天半个月提着满满一桶潲水把里头的空桶换出来的杂役,那里再无人问津,变成了名副其实无人敢靠近的鬼窟。 其实连十天半个月送一次“饭”的杂役们都对那处避之唯恐不及,每每不得不去了,都会推搡过来推搡过去,极尽推诿,为了躲避这一苦差,真真是甚么方法都用上了。 就算能趁着那疯子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进去,只是换个桶的功夫就能出来,但那柴房简直已经不能用脏乱臭来形容,什么词语在那种情景之下都显得太过苍白。 满地蟑螂老鼠不说,床上新粪陈尿堆成小山,那人就躺在上面,不断造新的,一轮新的盖住旧的,堆不下了都流下来,满地浊黄,根本就是无从下脚,他们又要把潲水桶放在他能够得到的地方,就不得不越过那一地蝇飞蛆爬的湿滑地面。那个场面,见一次半个月都要吃不下饭了!更不肖说若是不小心发生点动静吵醒了那疯子,那浑身黑洞的恐怖疯子突然跳起来吓人一跳,且恶作剧般朝他们大笑扔屎,那才真是要命了。 有一倒霉的杂役就被这么捉弄过,被吓得直接摔趴在屎尿泥泞的地上,手上一大桶馊掉的潲水也倒了,泼了自己一身,别提有多惨了。他那一个月吃甚么吐甚么,整个人瘦得皮包骨,跟鬼一样。 看这些人越狼狈,那疯子越高兴,拍手高兴得哈哈大笑,捏屎团砸他,阿哦阿哦地大笑,把人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呜……”人被吓走了,他又没有乐子了,肚子饿了,吃着桶里连猪也不吃的潲水,不知道在想甚么。 事实上他的脑子已经很难再去思考甚么东西,铺天盖地的痛苦从不曾停下折磨他的脚步,早已将他的神智蚕食殆尽。 作者有话说: 哎……其实,赵董还是……哎。 要怪就怪方兰庭吧,他才是那个眼中只有利益,完全莫得感情的商人,若非如此,只怕赵董的生意也做不了这么大。
第89章 有瑕之宝 三年了,萧启的日子过得愈发滋润了。 朝堂中事尽在掌控,小皇帝也很听话,就连谢寻这两三年都搬进了自己的王府,与自己同吃同住,乃至同被而眠。这样的日子不要太美妙了。 追求了这么多年,用尽了手段花尽了心思,谢寻那座洁白的雪山终于融化在自己的胸膛里,这些年,萧启过得很快乐,渐渐地就忘记了南馆后院那个疯子,也不在乎他死没死,“大发慈悲”地,不再搭理、过问,以及折磨了。 谢寻同意与他在一起生活之后,他也就不再来南馆狎妓了,他得把满腔的爱意和精力都留给谢寻一个人。但不论如何,南馆依旧是他名下产业,作为幕后的老板,他就算不狎妓,也会时常来看看最近的近况。 他似乎真的把南馆后院那个人忘了,也不知道他死没死,他不理不睬,自然也没有人会不知死活地在他跟前提起这档子事。 前段时间的某一天夜里,他又来了。 姚天保将近期调教的一个不错的小舞妓召到他跟前来,让他过目过目,还有意无意地往他身边推:“王爷看看?新调教的孩子,腰肢都不错的,神韵也有,跳起舞来我看着有那么点儿锦画的味道哩。我让他跳一段给您看看?” 萧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年少貌美的少年,皮肤白皙,竟真有几份风情和胆识在的。 他的手中抓着一面花纹繁复的铃鼓,头一回见到这让人闻风丧胆的萧启,竟也没有过多的害怕,勾起了萧启的兴趣,便懒洋洋道:“那就跳一段罢。” 少年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只是锦画教他时告诉过他,越害怕一个人时越要端着,不然下场只会更惨。他听进去了,并且真的做得到。 他是锦画教出来的舞妓,身段神韵自然都有七八分他的影子,一曲毕,铃鼓收,少年安安静静垂眸立在原地,默不作声地揪着自己的舞衣,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爷看着,怎么样?”姚天保亦是小心翼翼地看向萧启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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