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是遇到了海底烟囱[1],真是太……太不小心了。”金蛭川最终说, “不过还好,小吉是为了科学献身,他的死亡值得庆祝。” 艾萨克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说: “你简直是个冷血动物。” “小吉是金博士的助手,”蓝允涟在他们再次争吵之前开口,说, “后事就交给金博士。” 金蛭川扯下眼镜,烦躁地原地踱步。 “我那里没有冷冻柜也没有足够的福尔马林,”他说, “裂缝计划没有规定期限,时间一久,尸体就会发臭生虫。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扔下船舷。” “在这里?”技术人员担心地说, “恐怕会招来鲨鱼吧?” “我们怕鲨鱼吗?”金蛭川不客气地反问, “钢牙号怕鲨鱼吗?” 艾萨克皱着眉,忽然问: “后厨里的冷冻柜呢?” 蓝允涟和仁心同时侧目,看了这位年轻的牧师一眼。 “那里面现在都是牛排和冰激凌,把他放进去,食物怎么办?”技术人员不同意, “而且我们还要用餐的,你不觉得……” 金蛭川说: “确实很恶心,”他失去了耐心, “所以请大家停止争论,就按照我说的,扔下去吧。” “要不然开着皮筏艇,到远一点的地方,”技术人员提议, “再扔?” “苍天啊。”仁心终于忍无可忍, “难道我们已经忘记了,这是一条才刚逝去的生命吗?” 现场安静片刻,艾萨克说: “我没忘,所以才不同意将他送进鲨鱼口中。” 仁心沉默了挺久,最后冷笑一声,转身走了。蓝允涟向几位颔额,也不再留。 她在船尾甲板上叫住仁心。 “对不起,蓝小姐,”仁心以为她要是说刚才的事, “我实在无法直视那几个披着文明外皮的野蛮人。” 然而蓝允涟蹙着眉心,问: “你看到屠渊殿下了吗?” “没有,”仁心也皱眉, “我也想问您……” 内燃机发动声打断了对话,快艇已经驶向远方。 “屠渊殿下?冥,冥王!”仁心从船舷探出身去,抬起手使劲挥,扯着嗓子喊, “冥王,请您回来!您做什么去?冥……” 蓝允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蓝小姐,这不行啊,这不对啊!”仁心说, “屠渊殿下是要……抛弃钢牙号吗?” “嗯,”蓝允涟抿着好看的唇,露出了微笑,问, “为什么不行呢?” “他担心蓝刺,想去找,我知道。”仁心圆圆的脸上冒出了汗, “那也需要报备行程,尤舰长知道吗?” 蓝允涟示意仁心,顺着她指尖的方向,金帆和石棋正无语望天。 “连他们都被震惊到了,仁医生,你在期待什么?屠渊殿下的事,我们本就无权干涉。”蓝允涟轻声细语, “你真的觉得屠渊殿下最在乎的是钢牙号吗?” “那,”仁心擦了擦鼻尖上的汗,问, “现在怎么办?” 波浪不断地拍打船身,蓝允涟望着海面,在粼粼波光中闭了闭眼。 “一切照旧运转,”她说, “继续协助海底战士们进行勘探,等待冥王和蓝刺归队。快艇上都有定位仪,如果他们傍晚还不回来的话,就派搜寻艇跟过去。” 仁心沉默稍许,问: “他们会主动回来吗?” 蓝允涟说: “我不知道。” *** 夜里风浪大了起来,快艇剧烈摇晃。今晚没有星和月,天下海上一片漆黑,屠渊仿佛身处远古混沌。 他已经脱离钢牙号一天一夜了。 屠渊站在整艘船的最前端,再次说: “小鱼。” 等待他的只有咸湿的气息和猎响的海风,水天一色,黑得像是纵横无垠的深渊。小艇起伏在这里,被无懈可击的漆暗完全包裹住了。涛声不息,屠渊觉得自己陷入了海浪的圈套,他感受不到任何温暖,也没有希望,他仿佛回到了灯塔监狱。 他其实没有摆脱过去七年里的那个屠渊,他还是一样无能,自私,浑身是伤。海洋就是他的玻璃牢笼,他不知道爱人在哪儿,他无法成为太阳,失去了他的小鱼。 屠渊不笑的时候像石雕,屠渊和沧余分开的时候像尸体。 在极远的地方,海天交接处,一条犹如裂缝的光正在出现。 黎明就要到了。 屠渊逐渐能看清大海,水面颜色凝重,像是存放着久远的岁月。大海仍然在酣眠,鼾声如雷。风像是收到的光的刺激,越来越大,巨浪撼晃着小艇,冰冷的海水扑上甲板,打湿了屠渊。 再赌一次。 屠渊想。 就一次。 他像是被蛊惑得欲罢不能的病人。 “你说我是你的太阳,你还说海底没有光。”屠渊扯动着已经喊哑了的嗓子,他说: “我来了,小鱼。” 他矫健地翻过栏杆,纵身跃入大海。他游出一段距离,然后放弃了动作,任由自己沉向海底。 海水的蓝来自天空的颜色,下沉一段时候后,迎面而来的只有泼天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屠渊觉得自己正在和这片海融为一体。这是一种宁静的吞噬,残忍的包容。 屠渊仍在向下沉,他要窒息了。 柔软的双手托住他的身体,深海的水波推在颊面,那是沧余的气息。 “不要挣扎,”沧余在屠渊耳边说, “放轻松。” “感受你的身体,它正在浮起来。在海洋中漂浮……这是人鱼才有的快\\感。不要试图反抗,把你的身体交给大海,压在你身上的沉重海水会变得奇异的舒适。拥抱这样的大海,它会带你去有空气的地方。” “越是靠近水面,光芒就越耀眼。不要着急,你要做的,就是一动不动地眺望在水中摇荡的太阳。” 原来水底的世界并不黑暗。 像是隔着琉璃,或者某种光屏,蓝,白,黑,光,影,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这里既不晴朗也不阴郁,因为这是一个摆脱了所有修饰的世界。在这里,黎明可以永恒,傍晚也永恒,取决于你怎么看它,或者想要什么。陆地上的一切都已经逝去,融入幻觉,让身体飞起来,这就是潜在海中的过程。 在这里,所有的色彩和形态都会产生变化。人类的法律,约束,道德在这里不起作用,人类的贪婪,凶狠,科技在这里也无从发挥。没什么能带走,也没什么可坚守。海底是一个善恶交融的世界,一切的悲哀,痛苦,坚强,回忆,在皮肤被完全浸湿的那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本性从胸中涌出,屠渊努力感受。 屠渊感到很快乐。 他伸出手,拥抱住沧余。 “恭喜你,”沧余反握住他,说, “你已经回归最原始的状态。” 两个人破出海面,屠渊大口喘\\息,沧余一直没放开手。被深蓝的世界包围着,他们静静地相拥。 在广阔,苍茫的海面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透彻的阳光正在扩散,肌肉里涌动着欢喜和自由,让人情不自禁地在大海中雀跃。 他们狠狠地亲吻在一起。 — [1]:海底烟囱通常位于海洋的中脊系统,形成于海底火山活动,在海底喷发热水和矿物质,可达到数百摄氏度。 明天请小伙伴们关注下微博吧。 感谢观阅。
第37章 海爱 屠渊的双唇很凉,带着海水的苦涩微咸,紧紧地覆住了沧余的嘴唇。而屠渊的双臂和他的亲吻一样有力,沧余觉得自己快要被勒得窒息了。 但沧余没有推开屠渊,反而稍微歪头,和屠渊吻得更深。 海水推涌,他们一起沉浮。屠渊的舌滑进沧余的口腔,和浪涛的节奏相辅相成。 “屠渊,”沧余终于找到喘息的时机,颤抖着声音说, “屠渊……” 他不断地叫屠渊的名字,而屠渊用鼻尖蹭着他,一边细碎地吻着他的面颊,一边模糊低沉地声声回应。 他们湿身紧拥,海风掀起沧余浸水后沉重的发,像是张网,闪闪发光地笼着两个人,连屠渊的指尖都绕住了。他们感受到彼此的柔软,闻到彼此的馨香,如同正受着对方爱\抚一样,两颗心脏都在发颤。 明明在海里,沧余却觉得好热,他被这一吻唤醒了潜藏心底的渴求。他犹如一滴游离在外的水珠,在茫茫大海中寻找归宿,他规避日光,以为太阳会将它晒得蒸发。 却在某一刻蓦然发觉,只有在阳光下,他才会光芒万丈。 对未来寄予厚望,从过去品尝痛苦,都是错误的方式。沉湎于规则,沉湎于戒备,都不如沉湎于此刻,沉湎于悸动,沉湎于欲\\望。 探寻回家的路,不如探寻彼此。屠渊的身体和灵魂,沧余都要。 海洋彻底苏醒了,水面被晨光染红,风浪丝毫不歇。海水汹涌起伏,但沉浮其中的两个人丝毫不怕。大浪袭来,他们旋转下沉,被无情吞没,复又出现。沧余笑了起来。他抱着屠渊,痛快地仰起脖颈,露出了他的狂热。 两个人在海中纵情拥吻,唇间含着,舔着是的刚浮出海洋的太阳。曙光蔓延开来,为天空倾倒烂漫的色彩,再轻柔地涂抹在水面。海上仿佛盛开了万顷鲜花,涟漪被染得像彩虹,它们簇拥着沧余和屠渊,让两个人成为这片海域的王与后。 沧余抚摸着屠渊的脸庞,有种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错觉。 仿佛他已经回到了家。 仿佛大海正在催人动情。 仿佛世间不再有任何苦难。 沧余笑起来,月牙形状的蓝眼睛此刻充满了柔软甜腻的情感。也许他就是魔法本身,能让风浪逐渐停息,大海恢复沉静。 水变得明亮温暖,朝阳融入屠渊的眼,温柔得令人难以招架。 “我的,”沧余呢喃, “我的太阳。” 他们爬上甲板的时候都已经筋疲力尽并肩,紧挨着躺下来,一起喘\\息。天空一片苍蓝,质地像丝绒,令人目眩。 “你为什么来这里?”沧余侧过脸望着屠渊,还带着点喘声,问, “为什么跳进大海?” “怕你不回来,”屠渊用他深邃又潮湿的眼回望沧余,低声说, “我来找我的小鱼。” 沧余听出屠渊声音沙哑,问: “如果我不出现呢?”他变得有点生气, “你会死的!” 屠渊的苍白面孔上逐渐生出暖色,荒萧的双眼也浮起了奇异的光亮。 屠渊笑着说: “不会。” “……别这样看着我,”沧余噘了下嘴,说, “我只是不想你就这么死了。我说了,会陪你到白雾。” 屠渊意味深长地问: “是吗?” “事实上,我刚才已经接触过白雾。”沧余闭上眼,慢慢地说, “已经很近了,我游进去,停留了一小会儿……那里什么也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的裂缝计划,我想,会顺利的。” 屠渊轻轻地应声。 “到了白雾,”沧余睁开蔚蓝的眼,说, “就是尽头。”
55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