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马戏团有什么特殊?”另一名少女脖子上戴着名贵的翡翠饰品,她抱着手臂,看着马戏团的人忙进忙出,问: “凭什么他们能进中心宫殿?” 少男说: “他们有人鱼,听说还不止一条,而且都特别漂亮!元首大人喜欢人鱼,你难道不清楚吗?” “人鱼怎么了?元首大人不是七年前就吃过人鱼肉了吗?那些东西长着鱼尾巴,又不能弄到床上去。”戴翡翠的少女压低声音, “我也见过人鱼,在展览馆里,它们都病怏怏的,要不连眼睛不睁,要不就拿头撞墙。有什么稀奇的?” “因为有科学家预测说,之后出海没那么容易了。”长发少男侧身靠着树,遗憾地说, “海上起了点儿雾,你们听说了吗?” 少女耸了耸肩。 “还有人说是因为咱们抓人鱼,”另一名少男说, “遭到了来自上帝的谴责!” “别它妈放屁了!”穿彩色衬衫的笑出来, “不过是天气原因,渔民翻船是常有的事。是谁那么迷信?起雾有什么了不起?过几天就散了,和人鱼或者上帝有什么关系?” “没错,上帝才不管人鱼如何呢。”翡翠少女也笑了,说, “自从第一条人鱼被咱们抓上岸,已经七年了。上帝还真坐得住呀!” 几个人笑成一团,终于有人回头,看到了抱着小海蚌的少年。 翡翠少女问: “要不要过去打招呼?” “不用,因为就算你过去,他也不会和你说话的。”彩色衬衫说, “虽然他父亲很了不起,但他是个怪胎。” “你还不知道吗,他从小就过于有人情味。”长发少男说, “非常有教养,每天都读书,所以多愁善感。他的灵魂早就被弥赛亚\\情\\结占领了[1],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还能拯救其他生命,甚至在学校的演讲会上提倡人鱼与人类平权。” 娃娃头少女瞪大了眼睛,问: “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元首大人赶出了宫殿,”少男笑着说, “在街头露宿了一星期。” 少年听到了这些讽刺,但他没有露出一丝不高兴。他身上完全没有同龄人的莽撞或者叛逆,他异常冷静,甚至到了淡漠的程度。他从几个人身边走过去,甚至朝他们彬彬有礼地点了一下头。 驿荡的风将他的额发拂在额前,露出少年漆黑深邃的眼。他长得非常英俊,苍白轻薄的皮肤和充盈血色的双唇让他看起来像个年轻的吸血鬼。他的身体挺拔单薄,但是腰窄腿长,已经能看出蕴藏在瘦削后的力量。 少年进入马戏团的杂物间,想要寻找传说中的人鱼。帐篷中央有个盖着天鹅绒布料的长方体,少年缓缓地靠近,伸手掀开了绒布。 绒布下是个玻璃箱,而箱子里蜷缩着一个男孩。 他们猛然四目相对,彼此都吓了一跳。 男孩拥有一双大海一般的蓝色眼睛。 此时那双眼微微睁大,眼底浮动着泪意似的光芒,看向少年的眼神是那样惶恐无助又异常明亮。 男孩的上身不着寸缕,被长长的银发胡乱地盖着。而此时他正不安地后退,在慌乱间露出了胸膛。 洁白如初雪的身体上布满鞭痕,甚至还有血珠挂在裂口之上。 这是一只被抓进虎穴的羔羊,被无情碾碎的珍珠。 少年还在愣神,男孩已经颤抖着浅色的长睫毛,低下了头。 但清澈的海水已经映进了少年心底。 “别怕,我,我只是在找人鱼……我不会伤害你的。”少年伸出手,贴在玻璃上。男孩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不回应他。 “我叫屠渊……”少年轻声说, “我会——” 少年想说什么,但马戏团的老板走了进来。 少年被好声好气地请了出去,片刻后,帐篷中传来老板的怒骂,和踢踹玻璃的声音。帐篷外面,少年抱着小海蚌,良久地伫立在花园里,一直盯着玻璃箱所在的位置。 名叫屠渊的少年忘不了刚才的惊鸿一瞥,那名美丽动人又楚楚可怜的男孩如同大海,填满了他的双眼和心田。 “……我会,”屠渊低声说, “保护你。” — [1]:弥赛亚\\情\\结/The Messiah Complex:一种精神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一个人相信自己是弥赛亚或先知,并将通过宗教努力救赎人们。也可以表示一个人相信自己有责任拯救或帮助他人的一种心态。 感谢观阅。
第30章 温柔 沧余觉得太阳穴很痛。 他抬手挡住眼睛,不让自己看光。他在昏暗里休整片刻,又慢慢地坐直了。 “那个把屠渊关在这里折磨的监狱长,”沧余问, “已经死了吗?” “是的,”武岩毫不避讳地回答, “他死了,屠渊殿下亲手杀了他。” 沧余笑了,双眼变成了一对蓝色的小月牙。他总是这样,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他都能抓住那一点点令他愉快的信息,并且露出最无忧无虑的笑容。 屠渊的影子在灯下静静延伸,他想:多么纯粹而美好的存在。 “请不要觉得屠渊殿下残忍,沧余先生。”武岩还怕沧余对屠渊产生负面想法, “是死者罪有应得。” 武岩解释说: “那个监狱长和这世界上的很多人一样,拥有了一点点权力就将其滥用。他以为没有人会反抗,囚犯们迫不得已的服从成了他为所欲为的理由。他对灯塔里的每个人都手段残忍,他高高在上,拒绝与任何人平视。” “他曾一度让屠渊殿下陷入绝望,屠渊殿下一直以来坚守的信条都被他打破了,那真的是一段黑暗的日子。”武岩对屠渊颔首, “当初您离开的时候,我还担心……” 话题蓦然僵住,武岩转而说: “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沧余站起了身,深深地看着屠渊,认真地问: “你为什么会被关进这里?” 屠渊露出了一瞬间的悲伤,然后他垂下眼睫,说: “因为我弄丢了一条鱼,”他轻轻地扯动嘴角, “所以我被送进灯塔监狱,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事实上,直到此刻,我依然在接受惩罚。” “所以,你的苦难之源就是那条鱼。”沧余抿了抿嘴, “这样看,你应该憎恨它。” “不,”屠渊温和地纠正他, “是我的希望之源。” 沧余睁着一双明亮胜过夜星的眼睛,长久地注视着屠渊。 从遇见的那一刻到现在,沧余听到了太多有关屠渊的信息和传闻,来自屠渊的同僚,屠渊的敌人,屠渊的部下。他们眼中的屠渊充满智慧,洞察并玩\弄人心。屠渊还很冷酷,他是那种会面带微笑杀死敌人的人,他喜欢心理折磨,狩猎时的无尽蛰伏对他来说是种享受。 但是在沧余看来,屠渊最大的特点是温柔。 并非滥情,而是独一无二的舒缓和纵容。 都给沧余一个人。 大部分时间,无论沧余说什么,做什么,屠渊都投以真诚和赞许的微笑,他看向沧余的目光永远深沉,仿佛在观赏某件珍宝。两个人有时也会将危险和暧\\昧混为一谈,可沧余从来没有过真正的落败,哪怕是在屠渊占据上风的时刻,沧余也只是觉得很有乐趣。 当然,屠渊的温柔也充满变数,沧余永远意料不到他的下一步。和屠渊在一起,沧余总是同时感到兴奋和疑惑。 所以啊,屠渊是无法拒绝的饵,明明看不透,却想要义无反顾地靠近。屠渊是峻拔的山,他是一个沧余从未接触过的世界,猛然出现,强势地拦住了沧余。 每次沧余抬头去看屠渊,都有种自己无法离开的错觉。 屠渊唤醒他,说: “小鱼?” “原来你……”沧余想了想,轻声说, “还是个小可怜。” 说着,他踮起脚,够到了屠渊的发顶。他学着屠渊平时抚摸他的样子,轻轻地把屠渊的黑发揉乱一点。 “你带我来这里,告诉我这些,”沧余双手下滑,落在了屠渊肩头, “为什么?” 坦白自己痛苦的过去,这举动和将自己的心脏割剖没什么区别,完全不符合自然界的规律。 “这个问题,”屠渊拂开沧余的额发,俯首迫近了,说, “我想听你说,小鱼。” 沧余当即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说: “因为我长得好看?” 屠渊愣了一下,也笑了。 武岩想要说什么,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打断。 因为屠渊和沧余已经处于一个类似拥抱的姿势,耳鬓相触。在这个玻璃房子里,他们像两条相缠旋绕的鱼。 沧余将下巴放上屠渊的肩膀,闻着屠渊身上熟悉的味道,想。 其实不是的。 屠渊带他深入灯塔之下,不是因为屠渊被他魅惑到了,而是因为他也经历过那种渴望自由而不得的痛苦。他们与对方感同身受,他们殊途同归,就像鱼鳞和鱼刺,一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灵魂里仅剩的那点骄傲。 沧余这么想着,一时间没忍住,偏过头嘟起嘴,亲了一下屠渊的脸颊。 *** 暗色的大海激\\情翻滚,仿佛正在沸腾。屠渊扶着露台边的栏杆,袖口蹭到了上面的血迹。 武岩低声问: “为什么没有清理干净?” “晚上太黑,溅到了。”金帆低声回答,然后立正对屠渊颔首, “对不起,屠渊殿下。” 屠渊没有挪开手掌,说: “没关系。” 百米之下,沧余独自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愉快地晃着小腿。他甚至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只大海螺,放到耳边听了听,大概是没有浪涛声,于是又将海螺的尖端含入口中,试图吹响。 “武先生,您说您在我离开的时候有过担心,”屠渊稍微侧脸,问武岩, “您担心什么?” “我亲眼目睹了您在灯塔里的变化,屠渊殿下。”武岩说, “您曾经心怀希望,想要阻止这世上所有可怕的事。可是后来,您的仁爱渐渐消失了,您的眼睛黯淡下去,皮肤变得苍白,血液似乎都被冰冻起来了。您离开这里的时候,已经和七年前的那个少年判若两人。” 屠渊沉默地点燃香烟。 “可是今天,我与您见面时,我几乎感到恍惚。”武岩微笑起来,继续说, “您和沧余先生并肩走过来,您在微笑,您在交谈。也许您自己尚未察觉,但现在的您充满力量……生命的力量。” 烟在屠渊的两指间静静燃烧。 武岩也看向海岸,浪花冲上岩石,覆盖住沧余的身体,又褪下去。沧余变得湿漉漉的,高兴地仰躺下去。 “我现在明白了,您的希望从来并没有消失,只是在过去的七年里,被迫与您分离。”武岩缓声说。 “我们,”屠渊的侧脸被烟雾模糊了一点,他哑声说, “不会再分开。” 武岩说: “我完全相信。” 屠渊的烟燃到了底,他把它碾灭在栏杆上,更加直接地望向海边的沧余。躺在浅海中的小鱼快乐又迷人,他的生命像春天一样充满活力。
55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