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将倾,尘土飞扬,地动山摇。 涟绛难以站稳,摇摇晃晃拖着悯心朝殿外走,纳闷地想:这人平日里看起来也不强壮,甚至有几分瘦弱,像个文雅书生似的,怎么这会儿竟然这么沉...... “死人最沉。” 识海中倏然冒出不知名的声音。 涟绛动作一顿,气喘吁吁地扭头看向自己半扛在肩上的人。 恰在此时,一道凌厉的扇风自身侧打过,涟绛瞳孔一缩,却再来不及彻底规避。他只感到脸上一痛,紧接着耳边便有挥拳的声音响起。 他再无时间思索,几乎是本能地躬身躲开这一拳,并反手擒住悯心胳膊:“悯心!” 大红盖头终于再挂不住,被疾风掀落在地,露出悯心惨白的脸,以及发紫的唇。 涟绛愕然睁大双眼—— 悯心竟然已经...... 春似旧当真杀了他。 而在涟绛愣神之际,春似旧勾唇一笑,不再执着于同府青纠缠,转而将手中铁扇朝着涟绛掷出。 铁质的扇子于半空中解体,眨眼间化作千千万万细小铁针,如细雨一般扎向涟绛。 府青反应迅速,当即将承妄剑扔出,青白剑光划过之处瞬时间撑出结界。 铁针前赴后继地撞向结界,见结界牢不可破后重新聚为扇形。 只听刺啦一声,锋利如刃的扇缘将结界一分为二。 涟绛回神。眼看着铁扇近在咫尺,即将割向脖颈,而他压根无法闪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灵机一动,抬掌抵上悯心后背将他推至身前。 春似旧眼皮一抬,果真在扇缘只离悯心分毫时及时收手。 铁扇回旋,春似旧一把抓住扇柄,神色阴翳:“小狐狸,我劝你最好不要掺和我们的事。” 涟绛瞟向他:“你这是强娶强嫁,悯心若还在世,绝不会原谅你。” “我不需要他的原谅,”春似旧紧盯着悯心死气沉沉的双眼,爱恨交织一处,“我只要他与我在一起。” 涟绛眉头紧皱,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尚未发出声音,便被府青猛地扑倒在地:“小心!” 沉甸甸的石柱轰然倒塌,砸入地砖荡起灰白尘埃。 “你、咳咳,怎......么、咳咳咳、样?”涟绛吃了满口灰,呛咳着爬起身,自顾不暇却依旧先问府青道。 府青抬袖掩住口鼻,顺便也帮涟绛挡住:“无碍。” 闻言,涟绛缓缓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飞扬的尘土挡住视线,他扬手挥开尘土,只见春似旧撑在断裂的玉石柱子下,被压弯的背脊半拱着,为身下的人挡出一小片天地。
第150章 起始(8) 在春似旧身下,悯心双眼半睁,瞳孔涣散。 石柱砸起的厚重的灰尘覆盖在他身上,惨白的石沫为大红嫁衣蒙上白布。 见此情形,涟绛不由得发怔。在剧烈的摇晃下他难以保持平衡,所幸府青牢牢抓着他,他才不至于跌倒。 殿堂崩塌在即,一块又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将地砖砸出裂纹。 “走。”府青一把拽住涟绛胳膊,紧接着飞身逃离这即将诞生的废墟。 承妄剑挥斩出青白光芒,接二连三掉落的房梁石块被这剑光劈开,碎石四处飞溅。 殿中木然旁观的仙神于这动静中惊醒,尚未弄清发生何事便只顾得上慌忙逃命,捏诀撑开一道又一道五光十色的结界屏障。 “师父!”殿外光熹闻讯匆忙赶来。他看见府青与涟绛飞身而出,而悯心不见踪影,连忙冲上前问:“我师父呢!?” 涟绛与府青沉默地望向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但就在这时,两人身后崩塌的废墟之中倏然传出怒吼声。 众神浑身一震,涟绛亦是一惊。 他回过头,见春似旧方才攥在手里的银铁扇从废墟之中疾速穿出,原先只有普通纸扇大小的扇面竟在刹那间变得巨大无比。 玄黑如墨的扇面上血光涌动,猩红光芒裹挟着狂风吞没天地,尤其显得在场众神渺小如蚁。 扇面溘然自高空砸下,好似阴雨天浓黑的云朵被人撕扯落地。 涟绛顶着疾风骤然睁大眼,眼看着扇面马上要压上头顶,而众神错愕惶恐,他立时喊道:“起阵!” 强烈而狂暴的风打在身上,几乎让人站不住脚跟。 饶是如此,诸神也在转眼间稳住心神,纷纷捏诀起阵做挡。 金灿灿的阵光与漆黑扇面遽然碰撞,凶猛的气浪迎面打来,震得五脏六腑都剧痛无比。 但此时竟无一人退缩。 沉重而冰冷的银铁扇上,春似旧抱着悯心尸身冷漠地俯视众神,身后十万妖兽法相咆哮狂吼,蠢蠢欲动。 “你毁了我的喜事,”他垂眸注视着涟绛,面无表情,“你想拿什么来还?” 涟绛仰头看向他,重压之下一呼一吸都挤得肺部疼痛不已。 “天界诸神,”春似旧眸光微动,轻瞟一眼扇下苦苦支撑着防御的众神,随后目光一转,落在府青身上,“还是阿青?” 涟绛咬牙咽下嗓子里的血,心知春似旧已然堕魔,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盯着春似旧,声音沙哑:“悯心对你无意,你又何苦强求?” 春似旧微微眯起眼,偏头将脸颊贴上悯心额头:“悯心哥哥最爱的人明明是我,是你们非要逼他弃我,逼他与旁人成亲。” “他从来都只当你是弟弟,”府青抬眸,眼底渗出几分杀意,“他教你仙法心术,教你处世之道,盼的是你有朝一日能化神成佛,造福三界。但你却为爱恨痴嗔所绊,负他、杀他,你心中可有半分愧疚!?” “愧疚!?”春似旧闻声仰头大笑,他眼中的泪和着脸上的血一道滑落,滴在悯心的眼尾,“要真算起来,心里有愧的应当是你!” 他一面说,一面迈步缓缓走向府青:“若不是你与悯心说,你不愿意做天帝,悯心便不会自荐为帝,更不会被整日囚禁在这冰冷的天宫里!” “愧疚,呵......”他极其短促地冷笑一声,“府青,你还不明白么?最该感到愧疚的是你,不是我。” 府青怔然。 年幼时悯心确实问过他要不要做天帝,他摇首拒绝,望着悯心道:“天帝一点都不自由,我以后只想行遍三界,斩妖除魔,为民除害,做一个无名的侠客。” 当时悯心是什么反应,府青已经没了印象。 后来伏羲与女娲避世不出,扶缈为天界择主。他原先定下的天帝之位该是由有吞天纳地之能的苍龙府青继承,但府青不愿,而悯心自告奋勇。 扶缈几经思量,终是将命簿上“天帝府青”四个金字划去,改为“天帝悯心”。 兴许从他落笔的那一刻起,往后诸多因果便已错位,再无人能参透。 “他说我若是成佛,他便会一直陪着我,我答应他了,”春似旧略低下头,凝望着悯心的目光温柔似水,“但他骗了我,”春似旧的双眸渐渐被恨意吞噬,“他背叛我......他竟然妄想丢弃我!” 春似旧像是疯了,抚摸着悯心冰冷的脸颊咧嘴笑起来,“我的好哥哥,你怎么舍得抛下我呢?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舍得让我难过?” 悯心半睁着眼,眼尾被春似旧的眼泪浸湿,看上去仿佛在哭。 “悯心哥哥,”春似旧抱着他轻轻地摇,轻柔地掸去他肩上发上的灰尘,“他们毁了我们的喜事,我让他们到死界再补一场给你好不好?到时候四海八荒的神仙、妖魔都来祝贺......” 春似旧停顿下来,俯身将耳朵贴近悯心乌紫的唇,像在听他说话。 须臾,春似旧抬起头,笑道:“好,哥哥想要凡人也来赴宴,那我便带他们一起。” 语罢,他身后十万妖兽遽然撕咬向扇下的仙神。 兽影如烈马奔腾,刹那间山崩地裂。 积蓄于人间的仇怨奔涌如河,尽数灌进大地龟裂的伤口,攀附于地底数万万游魂身上。 游魂因此躁动不安,吵闹着挤入人间,逢人便杀。 在这顷刻之间,血已染红土地。 而九重天也已沦陷,众神合力撑开的结界在妖兽猛烈的攻势之下慢慢长出裂纹,再难以支撑太久。 涟绛瞳孔骤缩,蓦地明白为何三界惧怕魔骨至此。 但此时他来不及细想这些。 结界蛛网似的一寸寸碎裂,有些修为较低的仙神已经无力支撑,呕血倒下时身体被闯入结界的妖兽拦腰咬断,魂飞魄散。 若再放任下去,三界势必毁于春似旧手中。 涟绛目光一沉,当即召出长弓。而府青同样意识到春似旧已毫无理智,再不做无谓的防守,转而举剑攻向春似旧。 春似旧安然不动,抱着悯心坐于妖兽背上,冷目看着底下众生挣扎求饶。 直到府青一路斩杀妖兽,浴血近身,承妄剑直指咽喉,他才稍微掀起眼皮睨府青一眼,双指相搭:“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巨大的蛇身法相便自他身前拔地而起,其上鳞片张合,满身朱红鲜花缠绕,宛若滴血。 府青挥剑斩向蛇身,手起刀落间身后金色龙影呼啸而出,锋利的龙爪刹那间将银铁扇撕成碎片。 巨蛇伏地闪避剑刃,蛇尾所过之处猩红黏液腐蚀一切。 它直勾勾地盯着府青,不同于寻常蛇类的眼睛里血红鲜花怒放。 府青略感吃惊——花相蟒。 花相蟒生来便是邪物,早在悯心担任天帝之职前伏羲便下令将花相蟒赶尽杀绝,以除后患。春似旧怎么会...... 巨蛇后缩,下一瞬竟如离弦之箭,疾速咬向龙影。 府青躲闪不及。他肩膀一痛,身上竟是多出两个血淋淋的窟窿来。 春似旧死咬着他不松口,身下朱红蛇尾疯狂甩动着,将琼楼玉宇都拍打成末。 府青额头渗出细汗,但却咬紧牙关未有半分示弱。 他举剑纵身扑向春似旧,身后高大巍峨的龙影也不甘示弱,扭身撕咬在巨蛇长尾之上。 两人争斗不休,难分伯仲。 见状,涟绛拉弓对准春似旧,身后九尾狐影替他挡住接二连三扑咬而来的妖兽,威武雄壮。 咻—— 长箭迅猛如雷电,以分毫之距穿过缠打在一处的蛇与龙,径直射向春似旧眉心。 春似旧扬手,衣袖卷住长箭,喀嚓一声将它搅成两半。 涟绛见状皱眉,挽弓再次射向春似旧。 后者不急不躁地抬手抵挡,饶是蛇身被咬穿,身上伤口毕现,也并不惧他与府青二人。 涟绛与府青相视一眼,继而合力攻向春似旧。 但春似旧修为高深,法术高强,二人始终难以伤其要害,反而险被他咬穿喉咙。 正当着僵持不下之际,混乱的人群中倏然有人高声大喊:“九尾狐尾所化之弓!狐尾所化之弓!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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