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见那盏乐器只觉得亲切,又见上面红红绿绿的图腾,十分喜爱,他笑道:“真好听!” 他们顺着人潮前行,一路上吐火、火舞表演层出不穷,三人惊叹连连。邱娥又买了一堆水城吃食给吴桐,轮椅边挂满了锦袋。 水城城中心有一个宽大的圆形广场,地面铺着碎石砖,摆出五色的图腾。广场上悬灯结彩,人声喧扰,水城人排成一条长龙围聚着篝火跳舞。 吴桐爱极了热闹的人间,大声喊邱娥:“邱姐姐,你和哥哥去跳舞吧,我就在这不动!” 邱娥和医师推着他转了一整晚,也想着放松一下,便将吴桐推到一个宽阔的地方,确认过他安全后才手挽手汇入人流跳舞。 吴桐看着他们笑容满面,就忍不住想起半月未见的凤凰,他很想凤凰,有多想,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回忆起吴栖山的怀抱又宽阔又炙热。 这时,他听见琴声。 都塔尔的声音实在明显,更别提弹奏的人故意加了灵力,一时间曲音飘荡在水城中,风中飘来妖娆的花香,就算是吴桐也听出那是一支欢愉又浪漫的情歌。 他的目光在广场上搜寻起来,见一处人潮围聚的地方,铺着一张石榴花纹的红色地毯,地毯上摆满了水果花卉,而他魂牵梦绕的凤凰正坐在中间弹奏都塔尔。 吴栖山将自己的头发化作了黑色,衣物也换成了水城的特色服饰,只是衣领敞开,能瞧见胸膛上金乌纹的一角。 他一条腿随意曲着,单手抱着一盏都塔尔,正在拨弄琴弦。吴栖山的四周围聚着怀抱不同乐器的乐师,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一齐演奏出巴扎晚宴的曲子,在他们的乐曲中,似乎有一对欢愉的恋人,他们在篝火前舞蹈,手牵着手行走在水城街头,他们在火光中拥吻…… 吴桐脸颊发烫,发现那是一首十分开放的情歌。他没想过凤凰居然会混在凡人中弹琴,并且弹的还是如此大胆的曲子。 可他的目光却凝在了吴栖山身上。 隔着人海茫茫,他遥遥地望着凤凰。 就像他化作人形的那一日,云台玲珑盛况空前,他仰望着凤凰,期望着凤凰能停栖在自己身上。 许是看他形单影只,有人来邀请吴桐跳舞,吴桐不好意思拒绝:“抱歉,我的腿不太方便。” 对方不依不饶,就要 伸手扶起他,手往吴桐的腰上落,吴桐捉住男人的手,鼓起勇气说:“我已经拒绝你了,我不跳舞。” 不知不觉,原本开阔的地方变得拥挤起来,有打着酥油火把的一行人准备去广场中心表演火舞,正巧从吴桐面前过,酥油火把烈火熊熊,他下意识偏过头,捂住自己的面颊。 “你在这做什么?” 是他梦中都记得的声音。 吴桐松开手,见刚刚不依不饶邀请他跳舞的人已经不在,而吴栖山立在他面前。 身侧人潮匆忙,好似河水分流而去,可吴栖山在他面前,就如同一座岿然不动的岛屿。他左手拎着那盏都塔尔的琴杆,长长的琴甚至没抵到他小腿。 吴栖山又问一遍:“怎么不在医馆养伤。” 吴桐五指紧握,揪住自己的衣袍下摆,仰着头,咽了一口唾沫,才小心翼翼地说:“邱……邱姐姐说,想带我出来转转,我来这么久,还没见过水城……” 吴栖山皱起眉:“他们人呢?” 吴桐怕他误会,焦急解释:“我让邱姐姐和医师哥哥去跳舞了,他们推我转了一晚,太辛苦了……”他见吴栖山面沉如水,声音低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出来的,你别怪他们……我、我这就回去。” 他实在太害怕吴栖山生气,转着轮椅就要往人流中挤。吴栖山不明白小妖为什么这么畏惧自己,手掌扣住他的轮椅。 吴桐正心中难受,忽然察觉到热源贴近,吴栖山的手臂穿过了他的腰,轻而易举将他揽抱起来,凤凰的另一只手提着都塔尔,不方便抱他,吴栖山便将都塔尔塞到吴桐手中:“抱着。” 吴桐红着一张脸,呆呆着抱着都塔尔,吴栖山便将他整个人抱坐在自己臂腕上。他原本就人高马大,吴桐坐在他手腕上,顿时比人海高出半个头。 吴桐一手抱着都塔尔,连忙用另一手抓着凤凰的肩臂。 “凤…凤凰儿,太高了,”热度攀升上来,他羞得脸颊通红,吴桐第一次俯视吴栖山,却只能见吴栖山刚毅的面部轮廓,他头晕目眩,“你放我下去……我坐轮椅……” 吴栖山没有理会,抱着他朝着地毯走去。 四周的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却见他腿上的夹板,知晓吴桐受了伤便不再多看。吴栖山抱着他分拨开人流,走到乐队地毯前,众人当即起哄,纷纷议论吴栖山怀里的漂亮青年是谁。 吴栖山将他放在地毯边,自己坐下来:“我弟弟,见笑。” 众人心会神明:“原来这就是栖山兄弟的那个受伤弟弟!” 吴桐以为结束了,正想松口气,可下一刻,他便被吴栖山抱着腰坐在自己怀里,背后贴着凤凰炙热的胸膛,吴桐坐在凤凰硬实的大腿上,还能感觉到凤凰紧实的肌肉,他的耳朵红得滴血,垂着头,死死抱着都塔尔,明显被凤凰的举动惊吓得六神无主。 吴栖山抽不出都塔尔,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腕:“松手。” 吴桐噢了一几声,松开手,吴栖山的另一只手便环过他的身前,落到都塔尔的琴弦上,他的另一只手捧着琴杆。 因为姿势,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凤凰囚在怀里。 “弟弟的脸怎么这么红!” 吴桐慢吞吞地啊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极了,可他觉得没有吴栖山体温高,凤凰好似一团火炙烤着他的脊背,就连已经有了知觉的双腿也感受到了那些温度。 他捂着脸,摇头:“我……我……” 吴栖山拨动着琴弦:“他胆小,不经逗。”随后轻描淡写地掠过话题,“弹什么?” 乐师们便不再多问,只报了一个曲名,吴栖山点头,拨动琴弦起了头,那是一首轻快的曲子,众人便寻着节拍换了舞姿,四周响起富有韵律的手鼓声,随后汇入了音色明亮的卡龙琴,当曲调一转,花盆鼓被敲响。 火舞当空,人龙穿行,乐师们全心全意为晚宴奏乐,人群欢声笑语,篝火照亮了水城上方天宇。遥远的水城外,群星垂象。 歌声、琴声、人声、笑声……世间万物之声,仿佛皆在此刻,杂糅在一起,飞往千里之外。 这是吴桐从没见过的人间景象。 他的两只手缓缓落下,轻轻搭在吴栖山的手臂上,他望着人间,那么陌生,又那么美好,大约是他作为种子孤独度过百年后的至高奖赏。 吴桐落下两行泪,轻声说:“谢谢你,凤凰儿。” 吴栖山抽空揉了揉他的脑袋,那顶插有凤凰金翎的帽子便落在地毯上,他余光瞥见吴桐的脸,有些无奈:“怎么又哭了。” 吴桐一边流泪,一边笑:“没有哭,没有哭,我好高兴的,凤凰儿。” 可他又因为凤凰极高的体温忍不住动了动,吴栖山凝了一下眉头,拍了一下他的腰,漫不经心地说:“别乱动。” 被吴桐打扰了弹琴,吴栖山索性中断了演出,问吴桐:“会弹吗。” 吴桐自然不会,摇了摇头,吴栖山便拉着他的手落到都塔尔琴弦上:“我教你。” 吴桐在他的鼓励下拨动了琴弦,吴栖山嗯了一声:“继续。” 他学着吴桐弹琴拨动琴弦,弹奏出几个不成曲调的琴音,旁边的乐师频频看了他们几眼,最后只得背过身,专心投入演出。 吴桐断断续续地拨动琴弦,这时他听见吴栖山有些困惑的声音:“啧,抱了,琴弹了,还哭吗?” “什、什么?” “你在梦里,边哭,边求我抱一抱你。”吴栖山说,“求我不要赶你走。你喜欢的都塔尔也让你弹了……为什么还哭?我该怎么让你不哭,或者说,该怎么样才能让你不害怕我,见到我时,像见到你的邱姐姐那样笑。” 吴桐猛地缩回了手。 他听见了什么。 吴栖山似乎在认真考虑:“曾经在妖族,神鸟们总想着让我亲吻一下他们的羽毛,他们将其视为赐福,我不答应,可他们看上去总是很高兴。”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压在吴桐的心头:“吴桐,若是我给予你赐福,你会高兴吗?” 若是凤凰给予他赐福,他会高兴吗? 赐福,其实就是凤凰儿的吻。 吴桐在他怀里扭过身体,扬起头,吴栖山同时低下了头,他嗅到来自梧桐木的香气,又与吴桐对视,鬼使神差又问了一遍,试图追逐到如愿的答复。 “若我吻你,你会高兴吗?” 吴桐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得揪住他的衣领,刚好的双腿努力用力,他挺直身体,朝着吴栖山贴上去,吻到他的下唇。 估计是因为太用力,他的牙关一下子撞到了吴栖山,吴桐疼得眼泪汪汪的,却还是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勾着他,攀着他,努力吻他。 他不懂如何亲吻,但他渴望凤凰儿的赐福。 哪怕吴栖山是滚烫的烈火,他也要去淌火,去吻火,在火中求得赐福。 哪怕被烧得灰飞烟灭。 无论天长地久,直至衰亡。 吴栖山便扶着他的脊背,抬高他的身体,闭上眼。 他们在巴扎晚宴中旁若无人的拥吻,好在舞乐正至高潮,热情告白的恋人比比皆是。他们不过是众多陷入情网的凡人而已,不值一提。
第九十二章 吴山神木(四) 吴桐听见身侧有人笑起来, 他猛然回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吻了凤凰,埋在凤凰颈窝, 手指抓着对方的衣袍,动也不敢动, 小声问:“凤凰儿, 他们在笑什么?” 吴栖山拍了拍吴桐的脊背全当做安抚,却故意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在笑你放浪形骸,投怀送抱。” “啊?” 他仰头去看吴栖山的神情,却见对方双眸在灯火中带着隐秘的金色, 好似霞光吐露, 他怔怔地, 居然忘记了害臊。 吴桐一直记得吴栖山本体的模样,凤凰拥有金红色羽翼, 金翎如同鱼鳞排列, 当双翼张开时几乎遮天蔽日。 他知道,无论妖族, 还是九州,总有无数树妖期望着凤凰能栖息在自己枝头。 可唯独他得了凤凰垂怜。 吴桐周身热潮涌动,却听旁边的琴师惊诧道:“啊!小兄弟你头发起火了!” 吴桐转过头,见自己的发尾因为挨着吴栖山, 已经燃起一簇火苗,他顿时眼前一黑, 慌张地往吴栖山怀外爬。 凤凰的手臂环过他的脖颈,将人捞回来, 又捡起吴桐的长辫,那簇火焰好似听从他的号令, 逐渐熄灭,吴栖山端详着那段被烧焦的发尾,闻到了梧桐木的香,他挑了一下眉:“你这样……抱一下就脸红,吻一下就起火,怎么敢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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