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许无涯的面上便已是殷红一片,叶长岐一愣,当即劝路和风:“和风,快松手!” 路和风一怔,闻言松了手,许无涯就从流光剑上摔到了叶长岐所立的山崖上,这一下摔得挺狠。就连叶长岐也皱起了眉,快步扶起许无涯。 路和风欲言又止。 但下一刻九头相柳的吼叫声惊醒了三人。他们望向那妖兽。 “咳咳,这东西怎么了?”许无涯抚了抚脖颈,一面将衣袍快速整理了,一面询问叶长岐。 面前的上古妖兽居然有一颗蛇头撞向了缠在石柱山上的蛇头,似乎正在内部斗殴。 “大约它的九颗头颅意见不合,有两颗不愿来追我,所以正在打架。”叶长岐揣摩道。 “这怎么行!”许无涯皱眉,“它现在打架,那我们之前努力不是白费了!” 叶长岐说:“不对劲,我们动静这般大,燕似虞如果在附近,早该现身了,师尊也该找到人了,为何到现在师尊都没有回音?” 他话音刚落,三人身侧忽然开启一个移山填海阵,却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叶长岐持剑靠近,一道银光从阵中抛出,他眼疾手快接下,定睛一看,居然是人间鬼师谢婉宁失去的那枚通灵明镜! 移山填海阵的那面难道是师尊? “师尊?”叶长岐朝着那裂口试探地唤了一声,却无人应答,并且阵法逆转,裂口极快合上。 忽而地动山摇,天门山擂台方向的半壁天宇上无数流星冲向天门峡谷,竟是参加天门问道的修士们直直朝着九头相柳而来! 今夜的九头相柳太过狂躁,难免会有修士前来一探究竟。不曾想来的并不仅是两三位修士,夜空中各种浮空道法、御风阵法五光十色,宛如炫彩焰火齐绽,居然多达数百人。 “这么多人,怕是参加天门问道的大部分修士都来了。”许无涯说。 路和风也困惑无比:“这么多人,不是更叫燕似虞这魔修身处劣势吗?” 最先抵达的是钟山剑宗,白日里上罗浮山宗擂台挑战的那位剑修也在,主要是他背负着藏龙百瀑匣实在太过瞩目,路和风的注意力直接就被吸引过去了。 那剑修在附近的石柱山上落下,看也不看罗浮山宗的三人,只望向正在混战的九头相柳,神色严肃地说:“九头相柳封印破了!” 钟山剑宗其余人也乘鹤而来:“不央!可看出是谁破了封印!” 楼不央适才望向罗浮山宗的三人,虽然不言不语,目光却有些古怪,似乎在说这里除了罗浮山宗的人还有别人吗? 路和风皱着眉,大声问他:“你什么意思?” 楼不央冷哼一声:“你们罗浮山宗剑修白日里不摆擂台挑战,大半夜跑来天门峡谷找九头相柳,你问我什么意思?怎么不问问你们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随后又有十余位身穿天仙洞衣、头戴冠巾的道修抵达。天仙洞衣为一种对襟长袍,上用金丝银线绣有八卦、麒麟等道家吉祥图案,外披一件色近似茶色的鹤氅。这群道修手持尘拂,或持五雷天圆地方令,或持紫金葫芦……法器种类繁多,不一而足。 不过有趣的是,他们虽然同属雍州钟山剑宗,却并没有同楼不央为首的剑修一道,一剑一道似有分足鼎立之势。 在罗浮山宗另一面,翼州天宫院阵修开阵抵达,早先带领叶长岐他们去寻良云生的阵修还乐呵地同他们打了招呼。紧接着是身穿绛红僧袍的佛修踏金莲而来。 “兖州雨花寺、荆州青城派、青州终南紫府,”许无涯一一数过去,唯独不见扬州蓬莱仙阁与徐州云顶仙宫,“蓬莱仙阁多为舞修,她们不来我倒理解,云顶仙宫怎么也没来人?” 路和风还在打量楼不央,头也不回地问:“云顶仙宫不是多为乐修,他们来天门问道做什么?找打?” 许无涯见到他便想着自己饱受折磨的咽喉,心中颇为复杂,又见路和风双目澄然,全然不懂方才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危险。 “云顶仙宫来不了。他们的乐修大能夜见城出了事,可还记得那把涎玉风雷琴?那盏琴中剑便是夜见城所有。”叶长岐见许无涯迟迟不回复,主动代替师弟回答,又走到路和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路和风愣了愣,却没说话,只从袖里乾坤里摸出一条冰冷的丝带扔给许无涯。 “当我赔给你的。”路和风瞪他一眼。 许无涯握着那段触感丝滑的冰蚕丝,目光流转。 冰蚕丝有个奇特的功效,刀枪不入、水火不破,多用于女修士保护娇嫩双手。 许无涯一改沉默,笑吟吟地靠过去,臂膀挨着路和风抱剑的臂膀:“噢,那我就谢谢和风弟弟的赔礼了!” 他也不嘴欠说路和风是专门买来送他的,万一惹恼师弟又将礼物抢回去,说不定还要挨对方一顿揍,自己将冰蚕丝系在脖颈上,保护好音修脆 弱的咽喉。 许无涯一抬下巴,如同花枝招展的孔雀:“好看吗?” 路和风瞄了一眼:“丑死了。” 叶长岐越过路和风认真看了看,点头:“好看。” 或许也就他们三人是人群中最为轻松的,不慌不忙,其中一人甚至还要在战前系一段娇贵的冰蚕丝。 “娇气!”楼不央愤愤地说。 许无涯轻轻地一抽鼻腔:“大师兄,师弟,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啊?” 叶长岐神色不变:“闻到了,酸味。” 不过他们也不全是冷静自若的,毕竟开枢星君还未回来,而良云生也不知去向。百余位修士齐聚天门峡谷,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三十五章 九头相柳(一) 叶长岐提着将倾剑按兵不动, 许无涯已经将灭声收起来,手里持着沧海,忽然又疑惑地说:“还漏了一州, 豫州也没来人!” 九州十一宗,豫州唯独例外。其余各州内只有一个管辖宗门, 豫州却由三个道门同时管辖。 浮屠东登天江楼, 拔刀问斩十三州。 “浮屠门的刀修与体修也是一等一的修士,天水门的驯兽师更是手段强势,不来人也太过可惜。”叶长岐说。 剩下一个玉江门,名声并不如前二者响亮, 却也能同两大门平起平坐, 只因玉江门是专供九州飞升无望的大能隐居的宗门, 有无数大能修士坐镇其中,他们并不一心求道, 只期望如同凡人那般归隐山林, 寄情山水间。 叶长岐更觉得今日之事,颇为蹊跷。 就在此时, 九头相柳的两颗蛇头再一次撞碎了临近的石柱山,两颗蛇头呈八字扭打在一处,长满青翠枝蔓的石块四处飞溅,各处修士停留的山石动摇。 巨大的石块直直地朝着叶长岐三人飞来! 持剑的手一翻, 将倾剑的剑身在黑夜中泛着月色般清冷的光,叶长岐还未出剑, 只听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 那道声音落下,叶长岐等人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座金光大佛, 佛像为身披袈裟的玄生立像,法相金身, 慈悲肃穆。玄生宝相手结莲花印,面对飞来的巨石也一动不动,如磐石定立。 砰! 巨石撞到了金光大佛的身上,玄生的宝相四周荡起金波,梵音阵阵,紧接着消散在天地中,那石块也随之滚落进天门峡谷深处。 叶长岐身后剑灵散去,诧异地望向雨花寺方向。 只见森绿山崖,玄生着一身绛红色的僧袍,左手在胸前立掌,微微颔首作礼。他面容白净,唯独额心有一抹金色的莲花印记,宁静而圣洁。他右手举着一柄锡杖,锡杖高达眉毛,杖头有身坐莲花台的佛像,像上坠有锡环,震动时可鸣响发声。 叶长岐抱剑谢过玄生。 倒是许无涯在一侧轻声说:“大师兄,瞧见他额间那朵金莲吗?是不是南桥居士分散的金莲意识?” 叶长岐点点头:“据说居士难得未用一枝春绘金莲,而是捧银碗盛水,用孔雀羽毛沾湿后,在玄生额上轻轻绘成。” 玄生作为佛修大能,拥有南桥居士的金莲意识,又在第一时间向罗浮山宗递出了橄榄枝。与罗浮山宗素来不合的钟山剑宗自然是不愿看见,楼不斩当即将藏龙百瀑匣取下,重重地砸到地上。 路和风皱起眉。 玄生耳力极佳,听见了两人悄声交流,却只垂眸,好似佛祖捻花一般,慈悲而淡泊地说:“各位施主,九头相柳为上古妖兽,绝非善类,出世以来,吞食生灵、残害修士,闹得四海鼎沸,被封印于天门峡谷。如今妖兽封印已破,当务之急,是齐心协力困住相柳,让其无力逃出,为祸世间。” 玄生作为九州佛修大能,楼不央还没狂妄到敢同他呛声,只问他:“噢!以大师所见,该如何封印?” 玄生说:“阿弥陀佛,在场尚有天宫院的小友,不若各位施主施展神通降伏九头相柳,再由诸位小友封印妖兽。” 楼不央闻言看了天宫院方向一眼,见到都是清一色着弟子服饰的阵修,不由得皱起眉,轻蔑地说:“大师,九头相柳为上古妖兽,您让天宫院一众弟子去封印,是不是太高估了他们?” 玄生无悲无喜:“施主有何高见?” 楼不央说:“我倒有位推荐的人选,定比这些弟子强百倍不止。” 司空远便是白日里领叶长岐等人去寻人的阵修,他听楼不央如此质疑天宫院诸位修士能力,当即冷着一张脸,一甩衣袖,怒火中烧地说:“楼不央!我天宫院与你钟山剑宗无冤无仇,你平白无故恶言相向,欺人太甚!” 下一刻,他面前开启一道移山填海阵,阵法另一端出现在钟山剑宗附近,司空远如同一只速度极快的雨燕转瞬出现在楼不央面前,他掌心有个翼宿星宿凝结的阵法,上有朱雀星象,环绕着烈烈焰火。 楼不央的反应也并不慢,当即一拍藏龙百瀑匣,近人高的剑匣从正中呈扇形打开,数把争鸣宝剑插在剑匣中。 楼不央随手拔出一把长剑,手挽剑花,干净利落地迎面朝着司空远的阵法刺去! 就在这时,二人之中忽然又开启一个移山填海阵! 从阵法中伸出一只手,手上戴着黑金色的手套,手套上镶嵌着细碎的五色石。那只手在电光火石间扣住了司空远的手腕,猛地拖向移山填海阵。 司空远面色一变。 移山填海阵只容施法者本人通过,若真将他拖进去,司空远的手必被移山填海阵绞断!阵中人正是知晓其中道理,所以用这种办法逼他收手! 司空远顿时萌生退意,但那只手的主人却没有松手,而是继续将他往移山填海阵中拽,且力道极大,掌中灵力涌动,比在场阵修子弟实力更为强大。 司空远刹那间想起了司空长卿,只有天宫院的尊上曾带给他这般恐怖的震慑力! 只听锡杖铛的一声杵在地上,带有梵音的金波猛地荡开,石柱山剧烈振动,楼不央为了稳住身形,一剑刺偏。而移山填海阵中的不知名阵修也适时松开了司空远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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