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换来的得道升仙,他不屑要! 顶着苍穹下的万道惊雷,庄弗槿开口,字字句句无比清晰:“我是庄理,没死,当初无常骗了你,作为你我换命的惩罚。” “这一世是天道的最后一次考验,拿你来考验我……” “你讲什么?”沈怀珵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把你的狠心薄幸都推脱到怪力乱神的事上吗?” “山神庙,我们为什么没死?”庄弗槿的神魂被更高等的力量压制,皮肤之下产生五内俱焚的灼烧感,血水滴答从唇角淌出时,他继续说,“因为山神娘娘看出我的仙骨,给了我一个保全你的机会。” 车身一甩,在积水的路面上不可失控地打滑。 司机的声音很惊恐:“这条路……回家的路走了这么多次,不可能走错……但路边……” 沈怀珵循声看去,本该高楼林立的街道变为荒草蔓生的远郊。 他立刻提醒庄弗槿:“不敢高声语。” 庄弗槿却透着诡异的平静,甚至有种夙愿得偿的放松感,说:“天相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司机忽而仰面晕厥在驾驶位,汽车随着惯性漫无目的地朝一个方向奔去,几秒之内,竟丝毫不减速度,仿若悬在半空。 目的地是罗刹地狱吗? 沈怀珵心头迷茫地想着。 庄弗槿无比温柔地牵过他冰冷的手,借着不知从哪透来的冷白光束,沈怀珵看清他一晃而过的清俊面容,柔和坚韧,磊落君子。 “庄延雨……”他迷恋地唤了声。 开关一般的几个字。 庄弗槿目光如水:“我们共死在今天,也算殉情。” 又把沈怀珵拉进怀里,喟叹,“可小狐狸,你应该长命百岁,你值得长命百岁。”
第181章 完结章 我好爱您 殉情是有情之人才能做的事。 我们也可以吗? 用我过去已经被埋葬的爱意,和你迟来的悔恨吗? 可当你用庄延雨的性格面对我的时候,我总狠不下心。 沈怀珵心中起伏不定,但身体的第一反应是说出一句:“不许提死。” 车头像长了眼睛,精准地停在一棵大树前。 雷声随之而来,将树干劈成几截焦黑。 沈怀珵的耳膜被震得发疼,折损殆尽的灵气显然抵抗不住杀气腾腾的天劫。 超脱自然的力量压制住他全身每一寸经脉,要把他像条羔羊一样生吞活剥。 他勉力挣扎了几秒,五脏六腑受到的压迫却越来越重。 “罢了,”他睁开被冷汗浸湿的眼皮,又留恋地窥了庄弗槿一眼,“希望折磨不会太久。” “恩公,到奈何桥头,你牵着我。” “生死的路,你从没带我一起走过。” 陪伴你死亡的过程,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百年前留你在北境独自赴死,这次,你可以倒在我的怀里。 雷声隆隆,雨势潇潇。 沈怀珵眼角开始淌血的最后一眼,刺目的红里,他双手护住庄弗槿的后脑,狐狸认主般呢喃:“我好爱您。” *** 暴雨后的京城,天气极快地进展到秋天。 地面的水分蒸发到半空,秋日高悬,一切澄明朗润。 庭院内被打落的横七竖八的枝杈刚被扫净,沈雪时在新扎的秋千上玩,每晃几下视线就要往楼上瞟。 家里进进出出全是医生。 日头将要把他的影子在身下缩成一个小点时,后门被打开,白衣如雪的单薄身影倚门静静看他。 沈雪时跳下来,“哒哒”跑过去:“妈妈。” “吃饭了吗?”那人蹲下来,摸摸他有些消瘦下去的脸蛋。 “吃了阿姨做的,”沈雪时推着他进门,往餐厅走,“妈妈也吃。” 室内的人却远比沈雪时想象中要多。 穿过正厅的时候,严肃的氛围拖慢了小孩的脚步。 他立刻被妈妈护在身后,听妈妈说:“您怎么来了?” 沈雪时的视线越过妈妈的袖口,看到沙发上端坐着的老人——黑衫黑裤,紧握着拐杖,五官僵硬。 “我的孙子躺在这里,我不能来?” 沈雪时目光缓缓扫过一圈,见着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其中二伯庄亦樨笑着朝他招手:“小时,来这。” 沈雪时没有应声。 庄冶鹤的表情便更加难看:“都翻了天了,从父到子,个个胳膊肘往外拐!” 老爷子口中的“外”指的是谁,自然再明显不过。 一屋子庄冶鹤带来的人屏息凝神,如恭顺的柳枝般弯下身去,又听得老爷子说:“如果弗槿醒不来……” “庄弗槿不是孑然一身了吗?”只一人冒大不韪打断他,道,“前些日子庄家登报声明,把他逐出门了。” 厅内静了几秒,庄亦樨急忙闪身挡在二人中间打圆场。 “三弟妹伤心过度,失言了。”他说,“其实我们这些留在这里的人,都希望三弟能平安醒过来。爷爷您先宽心……” “他伤心?”庄冶鹤吊着一把苍老的嗓音,苦涩而尖刻,“从弗槿出事,第几天了?你可见过这没心肝的流一滴泪?” “你偏说弗槿孑然一身,是不是想要独吞他的遗产?”庄冶鹤冷笑,“放心,他早立了遗嘱把一切都给你,你不用担心我们‘前’家人来横插一脚。” 说到激动时,庄冶鹤站起身,指着对方,“庄弗槿当时如何浑身浴血把你从街口拖出来的,若没有他,你今日怎么能囫囵个地站在这……你要还有半点良心,就该明白自己是祸水,只能害了他。” “你走吧,寻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别再出现。” 沈雪时猛地扑在妈妈腿上,双手抱住他小腿:“妈妈不走。” “我现在不会走,”沈怀珵对庄冶鹤说,“倘若他醒不过来,我还要安葬他的骨灰。” 楼上主卧,数台机器发出有规律的响声,偌大的空间因为机械冰冷的运行而显得寂寥。 沈怀珵拧了一节毛巾,为病人擦拭刚输完液的手掌。 手是冰冷的,且有些水肿,沈怀珵避开密集的针孔,用热毛巾捂了一会儿,坐在椅子上的脊背愈发俯得低了,嘴唇几乎触上病人的鬓发,与他耳语道:“你家里的人刚刚来了,又被我打发走,他们骂我没良心……” “也许他们说的都对……”沈怀珵用脸颊贴了贴男人的手背,“我只想一个人陪你,无关的人都不能见你。” 芸芸众生,只我一人与你有关。 “若醒不过来,要葬你在哪里呢?”沈怀珵眼珠转动,平静地说,“雾山旧塔吧,谁让你曾说它从前是庄理的埋骨地。” “暑假要结束了,雪时很快要回幼儿园上课,要换我接送他了吗?我们的孩子……” 沈怀珵顿了顿,说,“把他养大?我没有信心撑下去,我想跟着你,我撒在塔下的海水里,可以吗?永远随着潮汐拱卫你。” “我做不了好母亲,没有你,什么都没意义了。” 医生说庄弗槿的状况很复杂,一身外伤并不致命,唯独脑部有受到重击的痕迹,随时有脑死亡的可能。 医生眼中,庄弗槿家中人员稀少,只有一位前妻名不正言不顺地照料他。 在几年前,他们是娱乐圈很有名的一对情侣。 不知如何散了,尘缘譬如日下朝露。 他每次来替昏迷的庄弗槿看诊,都会遇到美得不似凡俗中人的长发男人。 带着点阴森森的秾丽,仿佛无悲喜的山鬼。 沈怀珵从不哭,和医生先前见过的病人家属都不同。 “李医生,你也在京都医院高就?” 沈怀珵在客厅里,捧着一只褐色的骨灰盒,用绢子细细擦拭。 李恤泽答:“是。”又添半句,“我曾和陆铎辰陆医生有几面之交。” 沈怀珵一笑:“我未有与你打听他的意思,”他知道陆铎辰如今被江彦接回了美国照看,“只是看诊过程漫长无聊,和你说些闲话。” 李恤泽神情放松几分,又说:“你不该这么早准备后事。” “是么?可仿佛你一直再把庄弗槿的病情往轻了说。” “我现在不为他做点什么,怕以后都没机会了。” 李恤泽:“来向我询问庄少爷情况的人很多,甚至有些人的身份高到我无法探听的程度。” “他是京城里不可缺失的一根顶梁柱,很多人盼着他死,很多人舍不得他死。好像只有你,对他的生死持无所谓的态度。” “我吗?”沈怀珵擦好了木盒,放回玻璃橱窗里,说,“天道无常,我窥不透,便不猜了。” “明天我要去挑些衣服,劳烦李医生明天都守在这里。” 李恤泽应了,而后目光停留在玻璃罩子上。 那里存放的两只木盒,一棕一白,分明是一对的。 原来有人不漏声色,是因为下定了以死明志的决心。 *** 沈雪时最近都待在二伯那儿,庄亦樨总与他嘻嘻哈哈,带他吃和玩,可沈雪时聪慧,觉得妈妈隐约又抛下他的意思。 这日他背着二伯,偷偷缠着司机,跑回了自己的家。 庭院寂静,金鱼在水中悠游来去,西斜的日光洒遍枝头。 沈雪时的视角很低,当他踏过院门微抬起头时,恰好见廊下坐着一人。 男人双手放在膝上,见到他时微微探身,唤他:“小时。” “爸爸在等谁?”沈雪时凑到庄弗槿身边,却不往他怀里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爸爸苍白的手背。 几片早落的秋叶飘飘悠悠地从二人面前晃过,掉在秋千上。 沈雪时的话语里夹了些哭腔,坐也坐不稳,抹掉一把眼泪就要冲出去:“不要再这里干等了,我去找妈妈!” 天空渺远高阔,极深,永远看不到尽头。 京城不过穹顶下的一点,沈雪时奔跑的身影更是只有蝼蚁般大小。 三两人的悲欢极渺小,却是被天道在夹缝中允准的安乐。 人生百年,他们总算能走完百年阴差阳错的歧路,安稳地度过相携到老的一生。 后来沈怀珵常常回想这次秋日傍晚,当沈雪时在距家百米的路边撞在他身上时,自己的胸腔之下鼓噪异常。 他手里还提着两件同样的寿衣,所有人遇到他都以为他在孝期。 可沈雪时仰头对他说:“爸爸醒了。” 明媚的秋景,万物结果的时候,他收到怀里的终究不是一颗苦果。 他们从天道的惩治下逃脱,成为两只漏网的小鱼。 “众生攘攘,我们当然是微不足道的两个。”冬天他们坐在窗台边看雪景,沈怀珵望着飘雪,说。 “与天地而言是的,”庄弗槿张开身上的家居服,把还穿一身薄睡衣的沈怀珵罩进怀里,“但对我来说不是,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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