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向他,他的身体和脸在我面前都变成了道道重影。 脑袋好似有千斤重,我托着我不听使唤要往地下坠的头,摇摇头。一摇,妈的,更晕了。 他急忙道歉:“抱歉,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 不怪你,我也没想到。 我的脸没一会儿就烧了起来,难受得不行,随手拿过空了的玻璃杯贴在自己面颊上,冰冷的杯壁短暂缓解了两秒,随后就被我脸上的温度烘热,再没用处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贴在了我的脸上,比玻璃杯还要舒服许多,我便无意识地往那物体上面蹭了蹭。 软软的。 “还好吗?” 梁枝庭的声音突然变得好近,我一睁眼,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对面位子上起身,坐在了我旁边,而贴在我脸上降温的东西不是其他,是他的手掌。 我的脸更热了。 “没……没事。”酒精发挥着作用,我的舌头也大了。 他的手掌又大又软,贴心地在我左面脸颊降了会儿温,又换到右边。 “你醉了,这样也不能去上班了,下午我帮你请假吧,你回家休息一下。” 我的脑子已经开始停转了,闻言点了头,现在梁枝庭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听他的。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的天……他要送我回家…… 我迷迷糊糊兴奋不已,刚要报出家里地址,又突然想到家里那些不能见光的东西。不行……不能告诉他,会被发现的。 虽然很想他送我回去,但现实不允许。 我只能十分遗憾地道:“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行。”我半睁着眼,强打起精神去看他,“谢谢你。” 我的眼睛睁不开了,脑袋全靠他的手掌托着才没耷拉下来。 “南藜。” “嗯?” 他似乎拨开了我垂落在额前的头发,细心地帮我打理着,声音很低:“你这样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梁枝庭真的太温柔了,为什么要用这种嗓音和我说话,我要忍不下去了。不行,不行,要坚持住。我咬了口舌尖试图用痛保持清醒:“不,不行的,至少今天……今天不行。” 如果非要来我家,至少也得让我把屋里的那些东西收拾好才行。 脸上的手指像虫子一样,扫的我好痒。 眼睫被虫子咬了一口,好麻,我伸手去拨那只虫子,虫子没摸到,触到了梁枝庭的指节,他问:“南藜,要去我家吗?” 我被这句话惊回了点神志。 去他的家,这是,什么意思…… 但就一秒,酒精又灌上了我的血管,我没力气思考。混蛋,不行了,头好痒,要长脑子了。 “来,我扶你。” 我被他轻轻松松捞起了身,他似乎要带我去哪里,是去他的家吗? 我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哐当一声,有什么碎裂声在面前炸响。 地上多了一滩热腾腾的饭菜,以及一些瓷碗碎片。 “对不起,对不起!” 撞到梁枝庭的服务员惊慌不安一个劲地道歉,手忙脚乱想用东西来帮梁枝庭擦。 我看到梁枝庭的白衬衫上沾了一片褐色的饭菜汤汁。 弄脏了。 服务员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很年轻,很害怕,我想这有什么好怕的,她撞到的是梁枝庭,梁枝庭不会生气的,他很温柔的。 我去看梁枝庭的脸,却罕见地发现他眉头皱了起来,眉心有一道深深的沟壑。这是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色。 怎么说呢,这个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的脸好像不太好看了。 我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梁枝庭明明是一副温柔像,他对着服务员说:“没关系,我自己清理就好,你忙去吧。” 我想,酒精真是个坏东西,居然让我的眼睛出了毛病。 我被他安置在位子上,他独自去了卫生间。 趴在桌上醒了会儿神,没那么晕了,梁枝庭还没回来,我就起身去卫生间找他。 走到卫生间门口,梁枝庭背对着我站在洗手台前,水龙头哗哗流淌,他在清洗衣服上的污渍。洗了很久,衣服上还是有一大片很明显的颜色。 看来是洗不掉了。 “啧。” 我刚要进去,听见梁枝庭嘴里发出一声轻啧声,水声都掩盖不住。 那道熟悉的纹路又出现在他眉心中间。 我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迈不过去。 酒精又在我的眼睛里作祟了。 我取下眼镜使劲开始揉眼睛,想把干扰我视线的东西赶出去。 梁枝庭先发现了我,关了水龙头,问我:“你怎么过来了?” 我放下手,眼前雾蒙蒙的,我想戴上眼镜,又担心戴上眼镜就会看到那道纹路出现在他脸上,便没有动作,把眼镜紧紧握在手里。 “你很久……没回来。” 我只能看到他一个模糊的影子立在水池边上,仰着脸对着他的方向回话。 “这汤渍有些难洗,这件衣服我看是报废啦。”他停了一会儿,往我这儿走来,我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不过看那个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算了。” 他走到我面前,双手捧住我的脸抬起,道:“你好些了吗?” 被他一摸,我的手指抖了抖,脸又烫了,说道:“好多了,没那么晕了。” “那行,正好我也得回家换身衣服,你……” 叮铃铃,他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接起来,我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声。 “我到家啦,给你带了礼物,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勉强听到这么一句话。 然后梁枝庭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好,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梁枝庭对我说:“抱歉,我得先走啦。我帮你叫车,你坐车回去吧。” 他是要回去和他的未婚妻见面,她在家里等他。 虽然嫉妒得抓狂,想不管不顾拉着梁枝庭不让他走,但我更怕我的死缠烂打和不知趣会让他讨厌我,于是装作体贴地拒绝了:“不用的,我自己就行。” “好。那我先走了,再见,南藜。” 每次离开,他都好好和我道别。 我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浅香离我远去,鬼使神差喊住他:“等……等一下。” “怎么了?” 我咬着下嘴唇,鼓起勇气问道:“你的香水,是什么牌子的?” 得到他钟爱的香水品牌,我和公司请了假,提前回了家。 钥匙转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以为会面对空荡荡的玄关,没想到门一推开,就看到了门后乖乖站着的人偶,它在等我回家。 我大吃一惊。 我每天下班六点,回家的时候都是晚上了,今天事出突然提前回来,现在不过才是下午两点,它居然也提前等在门口,是听到我上楼的脚步声吗?这么聪明了吗? 我受宠若惊,蹬掉鞋,扑上去挂住它的脖子亲了一口。 亲了会儿,忽然发现它现在站着的位置和早上送我出门时的位置完全一致。心里蹦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家伙,该不会从我早上出门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站在门口吧?一整天,从早到晚,都在等我回来? 这个猜测很离谱,但极有可能。 我愈发怜爱它了。 喝了酒的缘故,我晕乎乎地往床上一倒想睡一觉,人偶照常躺在我旁边,环住我的腰。 我开了电视,放起又一部爱情电影。 在大胆暧昧的台词声中,我的瞌睡又没了,既然睡不着,就絮絮叨叨着和它讲述今天我和梁枝庭发生的事。 讲到最后分别,我捧着它的脸颊说道:“我会给你买香水的。买和他一样的香水,这样你就会染上他的味道,和他更像了,” 嘴唇磨过它的耳廓,我喃声承诺,低低细语,“我也会更加爱你。” 我低下头吻他,亲着亲着,它环在我腰上的手臂突然毫无征兆地收紧了,像铁箍似的越环越紧,极力挤压着我胸腔里的空气,勒得我有些呼吸困难。 我不得不仰起脖子用来呼吸,反手去掰扯它的手臂,斥道:“你又哪里出毛病了?松开一点。” 它压根没有放松一点力气,我慌了。 我怕自己被他勒成两截直接拦腰死在床上。 “操!松手!” 我用尽全力挣扎试图挣脱,可是它的手臂纹丝不动,腰部的痛感愈发强烈,快要逼出我的眼泪,我惊恐地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力气竟然不敌它。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话! 我伸手摸向它耳后,想去按下它的开关关掉它,但不知是不是巧合,它在我手指碰到之前脑袋往后一仰,直接退到了我手指碰不到的距离。 这下我彻底走投无路,我没有时间去猜测它是故意还是无意,只想着尽快脱困。惊慌无措间,不管怎么对它命令也无丝毫效用,我背上急出了汗,喊它:“阿庭!” 我听见我的声音在颤抖。 没用,还是没用。怎么办,怎么办…… 电影里男女主腻歪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灵光一闪,哑着声音喊它:“老公。”喊完不算,又去亲它的脸,亲它的嘴,不停求饶,“好痛,你松开我一点好不好,我好痛。” 我以为没有效果,下一秒,桎梏我腰部的手臂竟真的松开了些许,我能正常喘息了。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想赶紧从它怀里出来时,一声怪异低沉的嗓音突兀响起,像是被揉皱的砂纸,生硬粗糙,却字字分明,响彻耳畔:“宝贝。” 一股寒气从我脚心直蹿天灵盖,我汗毛倒竖,鸡皮疙瘩暴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置信地望向面前的人偶,它嘴唇开合,玻璃珠似的瞳孔里倒映着我惨白如纸的五官。 它凑过来,亲昵地和我脸贴脸,幅度很小地蹭着,它又叫了我一声,音调比刚才还要清晰: “宝贝。”
第11章 “你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它在说话。 我保持着一个僵硬在它怀中的姿势,进不是,退也不是。 心中骇然,呼吸屏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圆瞪着两只眼睛,见鬼似的看着它。 它的脸颊冰凉,蹭过我的皮肤时,我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即将被捕食的青蛙,下一秒就会被不知名的野兽吞吃进腹。 我不是没有幻想过它说话的场景。 从人偶师那里得到它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无数次期盼它能在某天口吐人言,当得知它的芯片中有一个语言功能后,我篡改程序捣鼓半天仍一无所获,我便以为这只是我的痴心妄想。一道无用的程序,不可能改变这只死板朽木。 ……原来是我错了。 它真的能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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