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管楼中,疲惫的女孩们纷纷抬起头来,祝铃扶着窗户站起,听着回荡在学校里的音符。在过去的十年间,她们会在每一次的起床、午餐和入睡之前听到这首歌。 这首歌和幸福有关,和安全有关。和入学时许下的愿望有关。和长大之后我将成为什么样的人有关。 这首歌,写着她们的未来。 眼泪划过脸颊,掉在了支离破碎的废墟宿舍:“这是我们的……” “我们的校歌啊。”她哽咽道。
第70章 树高女中30 一天前,月河边。 苍白的霜雪映出祝铃和江月鹿的影子,她慢慢听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你专门来找我,不是为了告诉我,我们即将会得到救赎吧?” 江月鹿看了看她,“你从前对历史很在意的。”可是在他讲述十年前的过去时,祝铃没有过多的反应。她和梨花敲开教室的门,说想要去图书馆看一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才是前几天发生的事,却好像过了几个月。 祝铃很平静地说道:“历史不一定是真的啊,老师。” “就包括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的记忆有没有遭到过清洗。我的记忆最初是什么样呢?此刻的我还是十年前的我吗?既然不确定,又为什么要在意那段历史。” “比起这些,我更想保护好身边的人。她们才是实实在在的。对了,鹿月老师。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谢谢你救了小春。” 江月鹿忽然道:“其实我不叫鹿月。” 祝铃愕然:“……嗯?” “我的真名叫做江月鹿,我是个男人。改名换姓是为了方便入校。” 祝铃有点惊讶,但还是点头道:“这样是会方便一些……但你为什么要来女校呢?而且……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江月鹿:“因为我发现了,你更在意明白的、毫不糊弄的真相。所以我打算对你全盘托出,这有利于我接下来要进行的计划。” 祝铃懵道:“……计划?” 江月鹿告诉了祝铃他对司祭所谓【天书计划】的怀疑,“司祭说要带你们走,可我找遍各地,也没有后续的措施。对于今晚,他制定了严密的计划,可是对于离开,他却没有一点吩咐,这不太正常。” “再来是考虑到他对你们的态度,随便就能洗去记忆,随便又带人去林子里当祭品。他说这是为了保住更多人付出的小小代价……虽然也能解释,但我总觉得和他本人的个性不符。” “他挺会表演的,最开始像个文雅善意的长者,很少动气,也很少发怒,和老师开会时会拿出商量的和善态度。” 所以他的动气和发怒才显得弥足珍贵,能从那一瞬间的情绪爆发窥伺到他隐藏在表演人格下的真实心灵。司祭唯一一次被激怒,是听到他将树人族和他们相提并论。 当时江月鹿直面了他高涨澎湃的怒潮,如果支撑着潮水升起的,是司祭内心未能掩盖的恨意,那他的仇恨得有多磅礴可怕。而且他还能藏得非常好,这就更可怕了。 种种矛盾之下,才让江月鹿决定找到祝铃,开始为另一条路提前铺垫,“如果今晚无事发生当然很好,我很高兴看到你们得救。但是我们也不能忽视掉另一种可能,如果他采取了极端的方式去复仇——甚至说,极端到可以牺牲掉你们所有人呢?” 祝铃像被人掐住了嗓子,“司祭他会这么做吗……” 他会的。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回答道。 他能不顾你们的感受反复清洗记忆,还间接杀了麦冬……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祝铃在江月鹿安定的眼神中慢慢醒悟,她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我明白了。我需要做什么?” “尽可能将所有学生聚在一起,有必要的话把我的话也告诉小春,她可以成为你今晚的助力。” “然后?” “没有然后了。” 祝铃难以置信:“决战啊……就只是这些?” 江月鹿拍了拍她的头,“我也不知道剧本怎么写的啊,小姑娘,你得对我有点耐心。” 祝铃没什么底气地垂下了头,“好,我会有信心。” 她不言不语。接连而来的变故让她有点麻木了,在被江月鹿叫到这里之前,她想的还是今晚和梨花吃什么这种小事——她后知后觉,这其实是一种逃避做法。她不想参与庞大的计划,也不想被卷入混乱,她的脑子经不起折腾了。 既然有人像提线的大师一般操控她们的生死,那玩偶就该找到自己的位置,她不挣扎了,她会好好当一个提线木偶的。 可是。 可是……好难过,好不甘心啊。 江月鹿叹了口气,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她很不明白,象征着公平的造物主为何能给他这样一双不曾黯淡的双眼,无论是何绝境,他似乎都有办法解决。 “祝铃。今晚的记忆是你能去创造,并能永远留下的。”他说道:“它会久久地刻在你的脑子里,别人带不走,也洗不去。” 她咬住了嘴唇,咬出一条深刻的梦寐以求的痕迹。 江月鹿问道:“现在有信心和我一起创造今晚的计划吗?” 祝铃顿了顿,毅然抬头,“有。” - “孩子啊,你将与冷漠的世俗争斗。” “孩子啊,你将与惨厉的恶鬼争斗。” …… 悠扬的歌声传遍了校园。 祝铃低声道:“很早之前我们不明白……校歌里为什么会出现恶鬼这种字眼。现在看来,您还是对我们留存了一丝善意的,在很早之前的一首歌里就已经写下来了今天的结局。” “我们不是傻子,我们也会迷茫,我们会从破碎里的记忆中看见矛盾的碎片,但却很难怀疑照顾我们的司祭本人。您和所有老师一样,是教我们课程,为我们做饭,让我们成长的前辈和长者。” “可是,是长辈就要骗我们吗?” “课是假的,考试也是假的。你们教的东西根本不是我们需要的。我从画本里看过其他地方的学校,他们的老师会教历史,让她们认清时光中的真相;会教语言,让她们掌握和外面交流的技巧;会教地理,让她们看清楚大世界的每一块版图,告诉他们,这些地方,你们早晚会去的。哪怕是在很远很远的未来,你们也会长大成人,实现自己的理想。老师啊,您有教过我们这些吗?” “您教了我们一堆没用的知识,用不到的技能,其实是在说,我们根本不用有未来。因为早晚我们都会迎来这一天。”祝铃抬起头来,“但我要感谢您,司祭大人。” 远处的月坛明了又暗,苍老的声音透过暗夜传来:“感谢我什么?” “因为您也算教了一点有用的,就是让我们学着去使用月力。” 司祭失笑道:“别开玩笑了,祝铃。你们的月力来自于脖子上的日石圈,你们和我同属一族,我像清楚我的身体一样清楚你们的身体底子。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神那里拿到了月力,为此我付出了多大代价……你根本不明白。” 祝铃:“我明白的。” “我知道你的代价。你去投靠了仇人的神明——树神,对吗?你供奉了最恨的人——他们的神明!” 月坛狰狞地亮了起来:“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也想过啊!”祝铃怒吼道:“在我痛恨自己是个普通人的时候,我也想过怎么做才能改变我无力的命运,去找树神,我也想过!我像你了解我一样了解你,因为我们是同族!” 她粗重地喘了口气,慢慢平静了下来:“但是我不会去做的,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 司祭冷漠道:“不愧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我该赞赏你的底线,但是很遗憾,你很快就要没命了。” “我不会的。” 祝铃一字一顿道:“我有我的神明。” 说完话,祝铃闭上了眼睛,跟随她一起的还有身后千名学生。 不远之外的教学楼顶,小春的双眼满怀恨意与杀气。跟在她身后的女生不安问道:“小春……你不害怕吗?我们是在和司祭大人作对啊。” “害怕?”她哼了一声,“我早就不怕了。” 从我在墓园的树洞看见被撕碎的麦冬时,我就一点也不害怕了。 “我不相信你们的记忆里没出现过奇怪的人。奇怪的想不起来的人。想起来会高兴又会难过的人。”小春说道:“为了她们,也为了我们不成为她们,现在跟着我来吧。” 说完后,她也闭上了双眼。 司祭看到她们全体闭上了双眼,虽然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但感觉非常不妙,“你们……你们要做什么……你们真是反了天了,你们这是在逆天而行!” 江月鹿在月坛听到他的话,冷笑道:“逆天而行,谁是天,你吗?我看你——” 嗡嗡!剧痛忽然来袭! 江月鹿面色惨白,按住了太阳穴,那里仿佛同时有几千根针扎进来。是司祭的袭击吗?不。不是他。 脑子像被绞在一起,他疼得冷汗淋漓,一阵头晕目眩过后,又干呕了起来。他这番突然发作,吓了周围人一大跳,“喂,喂!你没事吧?!” 江月鹿已经呕得说不出来话,他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眼前还出现了幻觉。 他竟然看见了月坛之外的画面,连续的画面跳跃让他又一阵恶心,最终定格在祝铃虔诚的面孔上,他听到她没有开口的祈祷心语:“神啊,如果有神明在这里,希望你可以收我们为信徒……” 好家伙! 他忘记自己在信仰上填了“考神”! 陈川当时开玩笑说要做他的信徒,他压根没当真,人怎么能成神啊?但是……他现在真的听到了所谓“信徒”的许愿声——她们在恳求神明现身,求祂来救自己,为此她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性命也不在话下…… 你们找错人了啊……江月鹿痛得苦笑。 你们求的这个“神”,现在因为头痛寸步难行。光是听一听祷告声都疼死了,如果真答应她们,接受了近千人的信徒……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呜……啊……” 他呕出一滩鲜血,翻过身用力将头撞向地面,“砰!砰!砰!”三声过后,他感觉额角流下温热的液体。两种疼痛对冲用力之后,得到了一个短暂的平衡。他立刻抓住这个瞬间,答应道:“好。我答应你们!” 谢小雅感觉到一股无形而又强大的力量从她们身侧奔涌而过,那力量的压迫感让她们下意识就想要跪在地上,丑陋的、不可直视的、恐怖的力量……朝着阁管楼的战场轰轰烈烈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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