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鹿嗤之以鼻,“乌家人很牛吗?” “我也是听我爹我娘说的,乌家一族对神怀有深刻信念,族人又是在当年处理江家那件事上付出最多的,所以他们的地位才——哎,你掐我做什么?”鸡冠头扭头,诧异地看着连连咳嗽的羽毛哥,忽然明白了,连连摆手。 “月鹿兄,啊啊,咱们就不提这些啦,说说你们家吧,你们家供着哪位神啊?” 不光他们两个好奇,其他人都很好奇。 人人都说江家犯了大事,但他们家如今还有江日虎和江月鹿两个人,且后者天分相当不错。这一切都看得出来,江家后面还是有靠山的。 何况江月鹿还被送进学校,不日就要参加考试。过了考,他就是一名正式的巫师了,可以从神那里借取力量。 巫师们都知道一个道理,倘若一个家族完全灭绝了,才说明家里的族神彻底死亡。 江家肯定是有一位神的,但谁也不知道祂长什么样。不像其他家有着塑像和长长的传书供族人诵读,江家的神悄无声息,和死了一般没有动静。 “我们家的神啊……”江月鹿拉长了尾音,其他二人都坐直了身,不自觉朝他倾斜,想要将接下来的话听得更清楚。 “嘿——以后再说吧!” 丢下这句话便麻溜滚了,留下二人目瞪口呆,看着江月鹿匆匆离去的背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头顶的阴影遮住。 一根棍子瞬间就打了下来。 “先、先生!” “啊啊啊——别打,别打了先生!” 江月鹿的笑声远远在墙外响起,先生们听了,差点又被气得撅过去,“姓江的小儿,你给我等着——!我早晚要把你丢出去,不让你这死孩子败坏我百年校风——” “风——” “风——” 江月鹿乘着风声余音打道回府,到家门口看见江日虎时,不自觉脑袋嗡嗡。 “回来了?”看起来还不知道他被先生赶回来的事。 一天两次犯事,饶是混世魔王江月鹿都有些心虚,他哥说什么便做什么,还很自觉地把那堆木头雕花收了起来,吃饭的时候也很乖觉。 “看起来早上摔的那跤是爹娘托梦天助我也,你要是早这么听话该多好。” 趁着他哥心情不错,江月鹿赶紧提问,“哥,我们家供哪位神仙啊?” 江日虎的筷子一顿,很快又刨起饭来,“你问这个干吗?” “好奇啊。他们家里都有族神,族神还有雕像,可咱们家供的是谁,长什么样,你统统不告诉我。”江月鹿埋怨道:“这样我可是没法通过考试的啊。” 江日虎:“你们要考这个?” 他哪知道要考什么,他最讨厌读书了。江月鹿的谎话那是心还想着话就到了嘴边,“是啊,老师给那几个漏题来着,说有这些考点。” 哪几个? 江日虎眼前浮现出几张讨人厌的小孩脸,哦了一声,“你们这些老师,多少年了还一个德行,又在歧视人呢吧?” 他虽然这么说,却滴水不漏,还是没透半个字。江月鹿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从后院地窖里翻出一坛酒,悄悄放到了桌上。 江日虎此人唯爱钱和酒,闻着酒味便走不动道,一晚上就将这坛子酒喝了个精光。 等他呼呼睡起,江月鹿才猫着腰靠过来,将他推来晃去,“哥,哥,咱们家到底供着哪尊神哪?” 他哥醉醺醺道:“不就在那吗?” “哪啊?” 他指着楼上,“就在……阁楼呢,你自己……嗝……自己瞧去吧……”
第192章 凡人终有一死14 阁楼年久失修,踩上去不断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听得久了,竟觉得像是沙哑至极的痛呼。 窗户皆被木板封死,一丝光都照不进来,但现在是夜里,冷黑的夜幕却似乎能穿过缝隙,将这个暗沉沉的屋子衬得更黑,迷迷怔怔似罩了一层不透光的黑雾。 夜风哀恸,在屋外哭得声嘶力竭。 就算在屋内站着,也能感觉到阴森入骨的寒意。 他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几乎想转身下去,不再纠结神不神的东西。哥哥既然避犹不及,就说明他们江家的神果真有些问题。 不然为何不被记载下来,又没有任何塑像留下? 还不保护江家人,让他们家人丁寥落,仅剩了哥哥和自己两个。 “哼。装神弄鬼来吓小爷我。”到底是少年心性,江月鹿想到明天要跟伙伴们插科打诨,万万不能没有这段奇遇,于是硬着头皮留下,壮胆摸黑在阁楼里找了起来,哼着轻歌为自己打气。 少年清亮的音色回荡小小的阁楼,这经年黑暗、无人造访之地因此有了一点人气,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阴森了。 没哼几句,江月鹿疑惑嗯了一声,“这里也太破败了。” 和其他家族的神龛殿宇不一样,这间据说存放着自家神明的阁楼狭窄昏暗,木板都腐朽泛黑,江月鹿转了一圈,连根香火都没见着,更不消说有流动的神仙气泽,不禁怀疑起江日虎的话来。 他试图通神感应,也没有丝毫回应。 “我们家的神明真在这儿吗?不会是他撒酒疯骗我吧?” 他泄气至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想到,这一坐,倒看出点不一样。 远远的,隔着倒塌的木架草篓,透出微弱的一点光来。 身在暗室,这样一束光格外显眼,想来是在角落,又被破破烂烂一堆东西挡住,他刚才站着寻找,才没瞧见。 不顾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江月鹿附身贴在地板上,隔着木架拼命往里看去,一个黑乎乎的洞藏在墙角,不注意看还真发觉不了。 他有些失望:“就一个老鼠洞啊。” 但老鼠洞是怎么有光的? 想到这儿,又添了一些信心,手脚麻利挪开障碍物,蹲在洞口看了起来。 原以为会跑出来几只耗子,可是他看啊看,洞口偶尔却会浮起光来。在这小小的暗暗的空间里,微弱的光点像是萤火虫,他伸手去捉,明明看到握在了手心,但拿回眼下,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片空空,什么都没有。 他不死心,埋伏在洞口,等那光点再次闪耀,又伸手一捉。 “嘿!” 还是没有。 “哪里逃!” 一来二去,江月鹿有点上头,摩拳擦掌自言自语,“我就不信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耍我?”竟然是不到手不罢休了。 那光点一闪一闪,像是眨眼一般笑话他,大喇喇就要飘进洞里,江月鹿眼疾手快,一声“想跑?”骤然伸手进洞,摸索了半晌忽然停住,噗嗤一声笑了。 “我这是在干吗?” 一粒光而已,怎么能被抓到?刚才在洞外就被它几次三番逃了,现在看不见了更无从找起。自己和米粒大点的光芒玩捉迷藏,说出去都怕被人笑话。 想到这儿,他便要起身,这洞里一股难闻的气味,刚才在兴头上还不觉得,现在凑近了简直难以忍受。 但是往外撤的时候,他的手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嗯?”他掏出来一看。 竟然是一块黑漆漆的木头。 “不。这不是普通的木头。”他马上就否定了。 手里的触感温润平滑,弧度平整精致,一看就是被人细心打磨过。江月鹿拿起袖子擦了擦,露出半张俊俏小脸来。 手里慢了一拍,然后又更小心地擦拭起来。 这竟然是一尊神像! 就是不知为何残缺了一半,还被扔在臭气熏天的老鼠洞里。江月鹿出神望着。 这尊神像雕好的一半明明精致非常,当年塑造他的人一定怀着很崇敬的心思,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最后没能完整成形。 他的手在小小的神像上滑过。 这是一个长相格外秀美的神明,五官和脸庞都很秀气,也因此少了一些神性,多了几分稚拙的气质。江月鹿见过其他神龛庙宇里供奉的神像,觉得它们都距离遥远,贵气逼人,无法生出敬爱的心思。 平时挂在口上的大逆不道之语也是——“神不理我,我便不理他。” 不看我的神,为什么我要憧憬敬拜呢? 却被先生们拿着板子抽过来,“你是个什么东西,能和神平起平坐了!” 但他就是没法爱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今晚乍见这个气质与众不同的神像,倒觉得十分接地气,就像认识了一个有缘的朋友。 “我嘛,特别爱交朋友。各式各样的人,我都爱和他们打交道。但我还没有过神明朋友呢。” 他刚要把神像放在地上,忽然停住,“不行,这里太脏了,对不住我的好朋友。” 于是下楼,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将神像清洗干净,又绕回后院的木头堆,找出工具将残缺的部分给补好了。 他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甚至突发奇想给神明的衣裳雕出一缕缕细花,最后放在月光下一看,连连点头。 “嗯,完美至极!” 第二天一早,江日虎被头顶哐哐啷啷的声音吵醒,捂着头出来一瞧,“江月鹿,你不上学又在干吗?” 他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头顶的响声倒是更大了。衣服裤子都来不及穿,江日虎随手扯了根棍子就要上房揍弟,可楼梯刚爬一半,就见他弟灰头土脸的下来了。 “你……你在拆家吗?!” 江月鹿忙活一早上,累得半死,还没吃饭,早就饿得眼盲金星,顾不上跟他哥说话就飘下楼梯,垫巴了几口才活过来,“累死我了……” 江日虎越觉可疑,“你又在干什么?” “我在……”江月鹿心想,这事可不能明说,得拐着弯打听。 “我在大扫除啊。” 江日虎怎么会信,“你小子平时懒得出奇,我叫你去砍些木头都推三阻四的,是不是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快说。” “我确实在打扫啊,楼上太脏了。对了哥,我在上面找到一个神像,怎么安排啊,是不是得找个桌子供起来?” 江日虎很吃惊,“什么?阁楼上有一个神像?” “……” 江月鹿都要为自家神明感到一丢丢不值得。 这一家不孝子孙把他丢到老鼠洞,跟臭气熏天的垃圾畜生一待就是好些年,最后甚至忘了这回事。 想到别人家的神像受着香火供奉、族人赞誉待在金碧辉煌的殿宇里,再想到自己家的神连尊完整的塑像都没有,江月鹿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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