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错……那你知道,他是犯了什么错?” “……” 阿眠窘迫,村里人人都说江家犯了大错才会被放逐,可细究起来,到底是什么错误,却没人能说个明白。 他隐隐感觉,这个错误不能公开为外人道也。甚至巫师的自己人,也不能知晓情况。 这个错误,或许接近巫师家族保存最久的秘密。 可是他的老师笑意盈盈,正等着他的答案,阿眠只得硬着头皮道:“因为……因为他对神明不敬?” 老师笑了笑,隔着山风远远望着飘摇如鬼影的树林。 “不是的。” “江家之所以满门皆死,无一能活,是因为他们偷了神的东西。”
第180章 凡人终有一死02 据说在很久以前,有一片土地丰饶,无论种下什么种子,都能开花结果。 这在千年以前的农耕时代,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有人说,这片土壤之所以富饶,是因为谷神死后安葬于此。谷神为生养之神,绵绵无存,无穷无尽,祂的血肉永生不灭,时时刻刻都在土壤中死而复生。借由祂的赐福,长于此地的生灵亦能长生不尽。 这片富饶的土地,就是都广之野。 若是觉得不熟,那提起另一件事,各位巫师想必就会非常熟悉了。 都广之野中,还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树木——建木。 据说建木是连结天地之间的天梯,使得诸神能够上下来往于天地。你在树下大声呼喊,声音会被即刻吞没,在那一片浓密如巨影的树荫之下,听不到一丝回响……建木,各位都未曾见过,但却都听说过,因为它对于巫师实在太过重要。 甚至我们的学院在开院之际,就将入口定在了“日中无影”处。 “日中无影”说的是什么,各位知道吗? 这就不得不先提一件陈年往事了。 要知道,巫师的地位是在绝地天通之后越加拔高的,其中的理由诸位都清楚。 神明远去,回归了祂的世界,唯独你我的声音能够上达天听,祂的话语尽管让我们痛苦,但却是不可舍弃的真理明悟。 那么我们与他们,究竟有何不同? 我们又为何能成为特殊的人类,被祂们选中…… …… “唔……” 江月鹿吃力地睁开眼,刚一起身,大脑就一片钝痛,“嘶……” 他不得不坐下,闭上眼缓一会。 刚才的梦…… 有一个自始至终都存在的声音,直到此刻,还像尚未断开的音频间断地响在脑海。人声变得格外悠远,像是被人拉长了的影片结尾,每个字眼都不再清晰,直到最终消失。 这个时候,他的脑袋也没有那么痛了。 “……各位巫师?” 江月鹿想起这一说辞,在梦中视角,他似乎是一个旁听声音的第三人。 不。不对。 不止三个人,他的身边,好像坐满了人。 他似乎是在一个格外广阔平坦的场所,在一片昏暗的光里听到了这段长篇大论。这个场合让他想起了现代的演讲,他们都是坐在台下聆听的观众。 或者不是观众,任何一个能够讲演的场合都能与之吻合。 ……演讲者本人提到了一个词——“学院”。那么,他能不能理解成,这段话是在学院开学的某个时刻发生的呢? 问题又来了。 他为什么也会坐在台下……那明明是师生也就是巫术生。他为何会融入其中,而且没有任何差别? 还有一件事他也很在意。 虽然梦中的光很昏暗,可他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些人和这个地方都不是如今的时代,距今恐怕有很长一段时期。向天起誓,他并没有当过巫师。接触到学院,也是从收到那封录取通知书开始…… 那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呃啊……”江月鹿想得头痛,不如不想,晃了晃脑袋,打算思考些别的。 ……夏翼。 名字跳入脑海,仿若春雷温柔坠落。 江月鹿呆了一呆,忽地站了起来,也不顾眼前还冒着金星,就想推门而出。 坏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也太赶了! 冷问寒看出他记忆力出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快被神思控制身体了。到后来直接被替代,即便他有心也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却无法阻止。 去牢狱救人,到孔院长赶来,再去到巫之门……这期间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每次都是在关键时候。 若说带来了什么好处,那也是有的。 那缕神思与他共享身体的同时,也让他的精神无比强大,通感提升到了极致。 打个比方来说,原本只能触摸到绿洲的边界,但这一次却可以跨越绿洲,直接摸到了沙漠的边缘。 而他,就在那些边界的裂缝里看见了一些常人不及的碎片……那次醒来以后,他记得,是对夏翼说了一些话的。 江月鹿的头又开始剧痛。 他说了一些很重要的话……一定非常重要。不然夏翼不会露出那种表情……他现在在哪? 他这边急着出门,却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江月鹿并非体弱男子,但架不住对方身板实在过硬,再加上本就头晕眼花,忽地一下就跌到了地上去,闷闷哼了一声。 撞了他的人却比他反应还要厉害,“小主人……你没事吧?!” “哎呀我的天,你没吃饭怎么还乱动呢,我我我把你撞疼了吧,还站得起来吗?”江月疲惫地挥了挥手。 顶着一脑门金星心想。 原来不是头疼,是饿得发晕。 “小主人……先吃点饭菜吧……你瞧瞧,鸡汤还热着呢。” 不用他说,江月鹿也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对于饿到发昏的人来说,这味道霸道至极,直接占据了他的鼻腔,令人垂涎三尺,胃口大开。 但他还是按住了食欲,转过头,看着这个陌生人。 确定了几遍,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个看起来热情满满又小心翼翼的老人,才问道:“你叫我什么……小主人?” 江老头忽然犹豫起来,“你姓什么?” “江月鹿。” 眼瞅着是更激动了,江老头一拍大腿,热泪盈眶道:“是啊,你姓江,和我家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可不就是我的小主人吗?” 看来是个疯子。 江月鹿按兵不动,不承认也不拆穿,岔开了这一话题,“这是哪?” 闭眼之前还在学院,眼下却不知道到了何处。江月鹿一路走走看看,那江老头一直跟在身后,热情地介绍着。 “房间是破了些,不过江家老宅里的东西,我都在阁楼上面好好保存着呢,小主人要上去看看吗?” 江月鹿一边应声,一边观察着这个院宅。 房屋有些破旧,桌椅板凳都不配套,倒像是从各处搜集来凑在了一起。屋子的光照很差,还一股发霉的味道,在里面坐一会就有些胸闷气短。 院子倒是挺大,但是大部分地面都被杂草占据,沿着墙角旺盛生长,几乎和边墙一样高了。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宜居之地。 “小主人,不上来吗?” 一张老脸从昏暗的楼梯口露出来,关切地望着他。 正是这种关切让江月鹿分外警惕,他考虑了几秒,要不要跟着老人上去二楼。那碗来路不明的鸡汤并没有进他肚子,他现在仍然有些头晕眼花。 这人虽年纪大了,可刚才那一撞分明看得出体格强健,平日多有锻炼。 倘若动起手来,此刻他并不能敌手。 “我就不……”刚要开口婉拒,却怔怔望向了一个地方。 “小主人,怎么啦?” 江月鹿定定看着脚下的阶梯,过目不忘的他几乎瞬间就认了出来,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 刚才没有注意,是因为这里还有人气。 虽然房屋旧了些,连带着木梯也咯吱作响,不太美观,可是有人生活过的屋舍和荒废的宅邸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此刻,于江月鹿的眼前,又微微晃出了当日的涟漪。 他已分不清是自己饿得发晕,还是因为别的,此刻的阶梯和回过头看到的一楼,都和过去重叠了起来。站在二楼拐角关切看着他的老人,也因为面容模糊,相叠成了另一个绯衣鲜亮、眸子深深的少年。 夏翼。 他带他来过这里。 “小主人,你到底怎么了啊?” 江老头看他脸色发白,急急忙忙走了下来,围着他打转却又不敢上前。他对他关心非常,但却还有种畏惧。 “没……没什么。这里……只有你在住吗?” “是啊。这么多年都是我在住。”江老头眼圈微红,他显然不擅长掩饰,语速夸张地快了起来,“但没关系,小主人你不是回来了吗?从今往后,江家,江家还是后继有人了……老天开眼啊。” 他此时已不觉得这是疯话了,“这里是江家?” “对。你……”江老头犹疑地看他。 是了。 既然自己是这里的主人,那么这就是他的家。有谁会不认识自己的家呢?江月鹿自知失言,也不再多说,径直上楼。 越往上走,当初夏翼带他走过的回忆就越是鲜明。 他甚至产生错觉。 如同走在过去和未来折叠而起的中间,那是一条如白纸相折出现的黑色细缝。在身临此地的现实里,他能清晰看到过去的夏翼和自己,是如何沿着楼梯走至二楼,又是怎么来到了那扇门前。 他站定,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当年小姐住的房间了,你还认得哪?”说着,江老头将门缓缓推开,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和这个最重要的房间面对面再见。 “……” “怎么了,小主人?” “没事……” 江月鹿走进空空的房间,其实它不算空,该有的陈设都有,甚至要比楼下整洁许多,但是因为缺少了他最注意的某样东西,所以他觉得很空旷。 “这里原本就是这样么?” “是的,小姐去世之后,还维持着当初的样子。”江老头诧异道:“小主人,你在找什么东西?” “一个雕像,大概这么长。”江月鹿比划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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