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时而汇聚,时而飘散,血腥味步步紧逼。他们现在看不见自己,待会可就不一定了。 江月鹿心中急速盘算:哪条路能出去,他们三人心里都没谱,既然如此,还不如先信了他。 他当机立断:“走!” 冷问寒跟在后,他飞驰在前。唯恐泄露身份,他们并不能使用巫术,因此只能依靠体能全速前进,连掏出火点亮前路的时间都没有。 不知跑了多久,黑雾逐渐散尽,一个幽深的巷道出现在眼前。 “滴滴、答答……”身后传来了滴水声。 冷问寒正要回头,却被江月鹿按住了肩膀,低声道:“他说过了,不能回头。”这种奇异的嘱咐,配上当下奇异的环境,就像身处阴曹地府冥间之路,深感诡异。 冷问寒:“阴间路上不能回头。否则就会被恶鬼缠身,逐渐取代,之后你死他生。” 江月鹿想了想,“骷髅头没追上来,说明这条路暂时走对了……继续吧。” 他抬起头看,这个镶嵌在归留居地下的深长洞穴,外围是木板构造,大部分都已腐烂发黑。 他们并没有跑出很远,应该还在幸福里的范围之内。 如果将幸福里看作是衔尾船的甲板,那此刻他们就位于船的舱室……难道这是用来连结各个舱室之间的走廊? 他对冷问寒一扬头,“你们先走。” 这段腐木长廊修建得很窄,建造者像是格外珍惜木料,只能容一人通过。冷问寒如此瘦削的身躯,背上童眠通过也十分吃力。 看着两人终于成功进入,江月鹿正要紧随在后,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虽然是地下,但不至于什么声音都没有。何况,后方一直隐约传来追击的地板震动声。但现在什么都没了。滴水声没了。他好像置身于一个绝对的真空。 在他和冷问寒交谈的短暂时间里,后方究竟有什么变化? 江月鹿竭力忍耐住想要回头的心情,一只手攀附在入口,全身紧绷起来,随时准备前跳奔跑。 然而,他的手刚接触到入口的木板,就像掏入了深暗的水潭,一圈圈的黑色粉尘像涟漪般荡开,他低叫一声,刚要迅速收回手来,后脖颈子上忽然传来丝丝凉意。 有人,正在摸他的脖子。 不像医生看病的手,也不像情人之间的抚摸,更像是猎食者在用寸骨判断和衡量他有没有被吃的价值。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摸过他的骨子…… 又沿着骨头摸上了发丝…… 江月鹿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用尽全身力气往前起跳,但在他看不见的脖子后方,他的皮肤忽然亮起光来,就好像他身体的一部分转化成了烙铁,那只冰冷的手被刺烫得朝后一缩,颤抖着大叫了起来,“呃啊啊啊啊……” 扭曲的叫声搅动起地下的风,江月鹿趁机跳上了长廊通道,快跑到了冷问寒身边。 他催促道:“快走!” 对方毫无反应。 江月鹿才发现他不太对劲,“……问寒?” 冷问寒不言不语,睁着一双黯淡的白瞳,幽幽望着他来时的方向。落阴官看到幽冥的能力是被动激发,就算他不想看,那些东西也会跑进他的视线。 江月鹿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只知道冷问寒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他面无表情,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无论他的眼睛通向了哪里,那一定是个很让人不愉快的地方。 得尽快把他带出去。 江月鹿试着摇晃他,“问寒?” “别碰他。” 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木头将坏未坏的气味。一个人影站在他们即将要去的尽头,上半身掩进暗处,一双靴子倒是看得清晰。 江月鹿注意到,那是一双很旧很旧的男士长靴,幸福里没有人穿这种廉价破旧的鞋子。 “幸福里。地上看着光鲜亮丽,大家人人都在追求幸福,多么美好的地方啊。谁能想到地下竟然有这样丑陋的欲望出现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江月鹿,“外地来的新人,你们在归留居惹出来的乱子不小啊,我在无望地都听到了。” 无望地?又是一个新名字。 走近以后,江月鹿才看清他的全身。 那是一个身材很好的男人,浑身拥有健硕的肌肉,但却穿着一件布满粉色爱心的背心,他的头发像是晴空中的烈日,泛着金色闪耀的光泽,却像被雷电劈过,刺拉拉朝向空中,额头还系了一条垂下来的荧光粉发带。 他蹲下身来,似乎要查看冷问寒的情况,但被江月鹿挡了下来。他做了一个向后退步的动作,举起手来,难以置信道:“哇哇哇哦,你是在怀疑我吗?” 江月鹿匪夷所思,“你和我们不认识。” “是啊。” “而且还是突然出现的。” “我知道啊。” 江月鹿:“所以怀疑你不是很正常的事?” 男人想了想,“确实哦。那好吧,先做个自我介绍好了。我叫德雷克,很早就死了。现在住在衔尾船的无望地。你呢?” 江月鹿答:“言江。” “好的言江。” 德雷克笑眯眯说完,又伸手去摸冷问寒的眼睛,再次被拦了下来。这回他有点生气了,“干嘛啊!我们不是已经成为了朋友吗?” 江月鹿:“……什么时候?” 德雷克:“刚刚啊!以免你忘记,我该提醒你一下,我们刚刚交换了彼此的姓名呢。” 江月鹿哑口无言,“是吗?德雷克。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以为我们刚刚是交换了戒指呢。” 没有听出他的嘲讽,德雷克居然自顾自思考起来,“戒指?你想的话倒也不是不……”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江月鹿不想再让他岔开话题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德雷克:“我说了!我都说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呢。我是从无望地过来的,你们在归留居惹出了麻烦,老爹都听说了——” 说到这里,德雷克忽然哑巴了。 江月鹿看着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又转绿,憋了半天才开口:“……完蛋了,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我是老爹的手下,我们是要推翻鬼王的反抗军。”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啊!他简直要咆哮了。 ……呃,等一等。 江月鹿:“你说什么……推翻什么的反抗军?”
第92章 衔尾船10 德雷克:“鬼王。你不会连鬼王是谁都没听说过吧?” 他摆了摆手,“算了,时间紧迫,边走边说。” 你也知道时间紧迫啊! 江月鹿还在担心冷问寒,“她到底怎么了?” “没事,不用管,等离开这鬼地方自然就好了。”德雷克愤愤道:“幸福里这种虚伪的地方,也只有办正事我才会过来,正常鬼谁来这儿啊!” 江月鹿半信半疑地背起了冷问寒,德雷克热情地扛起了童眠,一人一鬼很快走出了木头通道,来到了一处较为明亮的平台。 德雷克指着头顶,那里有三条横梁和三条竖木,交叉排布在一起,像是一个很精巧的支撑结构,和之前一整块连结的长木板不一样,这里的光线就是从交叉而出的空格中照进来的。凑近了看,还能望见远处的云岚。 江月鹿这才有了种“真在天空中”的实感。一直身处阴森窒息的鬼楼,他都忘记自己是在悬浮空中的飞岛了。 “很漂亮,对吧。”德雷克在他身后说:“但你很快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这是这个轻佻的男人在爬上地面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重新回到地上,回望四周,黑漆漆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察觉到有人从地下爬出来,一束强光扫射到了江月鹿的脸上,他闭上了眼,同时遮住了背上冷问寒的眼睛。 德雷克怪声怪调:“嘿嘿嘿,老兄,是我,你都不看人的吗?” 来人毫不客气地用亮光招呼了他,在德雷克暴跳如雷之前走上前来,江月鹿听着他们的对话,眯着眼打量对方的长相。 头发乌黑,眼睛乌黑,和德雷克不像一个人种。 如果说真有什么相像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衣服都像是陈年旧货,不像幸福里的人那么新潮奢华。 但是除了这些……江月鹿隐隐觉得,这里的鬼和幸福里的应该还有其他本质上的区分。 “嗐,阿金,你不会真让我们在这等一晚上吧!我都说了,是老爹让我带他们过来的!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德雷克和阿金的交涉显然遇到了一些困难,难为他在咆哮的时候还会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安抚江月鹿,为他远远比上一个OK的手势。(一比才发现他连指甲都是闪亮的荧光粉色) 阿金冷漠地听着德雷克的控诉。 他在绝望地和幸福里之间站哨站了几百年,上一次比他还能磨的只有压在五行山的孙悟空。但是他无法将这个比喻告诉德雷克,因为他们是文化不通、大洋两头的两只鬼,平时的行事作风也大相径庭。 “你可以进去,他们不行。” 德雷克咆哮了起来,“天啊!” 他在原地急躁地走来走去,“阿金!天啊天啊!” “我们很早之前就明确过。”阿金不为所动地站着,“绝望地只许出,不许进。这是老爹下的命令。” “把他们带回来也是老爹的命令!” 德雷克怒不可遏:“你难道没有听到从归留居传过来的动静?” “这三个家伙砸了船主的场子,坐上天字号,拒不认账,偷了东西就跑!” 德雷克拉住想要转身离开的江月鹿,骄傲道:“看到没有,就是他们!” 江月鹿:可以,但没必要这么大声。 阿金古怪地瞧了他一眼,“……真的?” “千真万确!”德雷克向他发誓,“如果我今天有一句话是假的,就天打五雷轰,九死不得超生!这是你们那边最重的誓言了吧?” “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阿金嘟囔。 他最后扫了一眼江月鹿,不情愿道:“好吧,你们可以进去,但是有任何情况都要跟我汇报,德雷克,你知道的,这不是不信任你,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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