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侣,纪开云;我道侣的弟子,姜归;濯九州。”岳初晓简短地回答,还顺便提了一句姜归头顶的白鸽,“那个是寻芳。” 岳期缘心里还在揣测那个书生的身份,当岳初晓一开口后,那个介绍用的字眼还不如一只鸟多的书生的身份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转身就飘到了纪开云的面前,神情严峻地凝视着后者。 他死的时候岳初晓身形还小,就算知道从死到生中间隔了许久,在岳期缘眼中那依旧是自家孩子。 他想不明白,孩子怎么就到了有道侣的年岁了呢?孩子的朋友怎么就变成道侣了呢? 哦,原来是自己真的死太久了。 纪开云压力陡增,硬着头皮与岳期缘打过招呼。 岳期缘忘记了自己是魂体,深深呼吸了一下,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随即他一扭头,又看见了刚才那个叫濯九州的书生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你好?” 濯九州偷瞄了一眼成功得到认可的纪开云,正色道:“大舅哥好,刚刚他介绍我的时候没有说完整,我和阿珥是八百年的道侣。” 抱着长嫂的灵位不好直接用袖子擦脸,岳珥凑到姜归旁边找了张干净布帕擦眼泪的工夫就被濯九州丢尽了脸,奇迹般地冷静,补充道:“八百年前就离了。” 岳期缘理智已经挪用来让自己冷静接受纪开云的身份了,他看了一眼灵力受限,依旧是幼童形态的妹妹,手不自觉地抚上人中用力压按,目光移到濯九州面上时犹如淬了毒的刀刃,不似见妹夫,更像是碰见了仇敌,一字一顿地反问濯九州:“你和她?岳珥?道侣?” 岳珥擦完眼泪再次看见自己的小短手,后知后觉岳期缘误解了什么,凭良心想要为濯九州辩解一句。那个能创造无数奇诡阵法的魔头却偏偏在这件事上少了根弦,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生怕晚一步表态都会失去岳珥兄长的认同,迅速开口为自己的话添加筹码:“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她。” 此言一出,岳珥就知道完了,长兄生气了,她再去解释必然被划归为被皮相迷惑犯傻的那类人,将是火上浇油。于是她叹口气,拽住姜归默默往远处挪了两步,打算等岳期缘冷静些再和他仔细解释。 在此之前,还是让濯九洲了解一番口不择言的下场吧,希望他以后能在这方面稍微长点记性。 “晓晓。”听完濯九州的话,岳期缘笼袖站在他面前,面沉如水,正在考虑不顾魂魄初合也要出手揍这个玩意一顿,“把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赶出去。” 第91章 再铸浮生 濯九州到底没有被赶下山,只是被气到了的岳期缘追着揍了一圈,等到岳期缘耗尽灵力不能再维持人形化为光点重新回到养魂的匣中,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语在岳期缘面前是有歧义的,以为是自己的表态不够真诚。 按岳初晓的立场,他并不想替濯九州解释什么,和纪开云围观完全程之后才将岳期缘的匣子给岳珥拿着:“阿珥,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一个人出山游历回来时和我说过什么吗?” 岳珥小心接过匣子,一只手抱长嫂,一只手夹长兄,正忙着调整姿势,闻言自己都愣了一下:“什么?” “剑灵之身不过也是化身,受限于剑主,又受限于灵剑。”岳初晓还是从她手中拿过匣子,让纪开云替自己捧着,“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是一份真正不被形体所拘泥的自由。 越往山上走,灵气越盛,甚至浓郁到了具有修为较低的修士无法承受的程度。姜归刚刚结丹,又是第一次到这种灵力极盛的地方,还不习惯,不能登临山顶,便被纪开云打发带着寻芳去看孟鑫收拾出来的屋舍,其他人则继续上行。 直至到了一株叶片形状熟悉的树前。 被遗忘在这个地方的二十三年独自生长,正好弥补了最后一点不能成材的缺憾。 那亦是一株魂树,比巡灵府小院种的那棵大了两三倍,虽然看起来不如星湖那株巨大,但却是后者的母树,被纳霄山主仔细养了八百年,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容纳下岳珥的魂魄,成为她真正的身体。 岳珥对这棵树是有印象的,毕竟她总是能见到兄长用前所未有的耐心与细致浇灌它,但当时她只当喜欢种花养草散心的岳初晓特别偏爱这棵树,现在才知晓原来被偏爱的是自己。她当即眼泪汪汪,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伸手抱住了兄长,闷声喊着哥。 濯九州当然知道魂树的珍贵,一小根枝丫就能暂且充作魔头的身体,也看得出来将极难养大的魂树种到这样的大小需要多少精力。 他所爱之人的兄长是真的非常宠爱她。 岳初晓正在让岳珥放手,忽然感到了一股明显的视线,顺着看过去,见到了濯九州那张与自己天然相看两厌的脸。不过此刻那张脸上少了连达成合作关系都没能完全掩饰干净的针锋相对,换成了一种别样的尊敬。 “……” 岳初晓生出了一种与先前的岳期缘类似的困惑:这样的人到底凭什么能让岳珥看上他? 就凭那张脸吗? 岳珥撒了会娇,忽然想到了自己还有一个没有形体的兄长,当即停止动作,问岳初晓:“哥,大哥他不是也没有身体吗?他可不可以用魂树?” “魂树的作用在于移‘魂’。”岳初晓摇摇头,解释道,“你的原身是剑,很难另修身外之身并把身外身挪作本体,但岳期缘不一样,他可以重新修炼身外身,有朝一日还能再有身体。另外,有原身作为媒介,魂树才能仿造作为新的身体。” 而当初永无疾的情况比较特殊,岳初晓给他的那枝魂树相当于简单粗暴地在孩子原本的身体上加了一具身外身,才勉强锁住了他的性命。 “那我有了新的身体,我和温文还会有联系吗?”岳珥抚过一直被自己带着的剑,她几乎不用剑,温文对她来说更像是装饰,或者说负担。 “没有了。”岳初晓看着妹妹,眼神温柔明亮,“从今日起,岳珥就是岳珥了。” 将魂树炼化,将岳珥从剑中带出来,一切步骤岳初晓早已演练百遍千遍,即使现在是第一次真实动手,他的动作也依旧娴熟,行云流水之际就度过了时间。 濯九州无比重视岳珥的这次新体,硬拽着纪开云守在不远处,免得打扰岳初晓的动作,顺便预防虽然几乎不可能会有的闯入者。 相处下来纪开云对这位魔头并不畏惧,虽然更想陪在岳初晓身边等他,但也拗不过濯九州对外界的防备,只好坐在一块石头上和他一起当守卫。 “珥姐说,你死在洪灾里面,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纪开云闲的无聊,没能压住心中的好奇,询问道,“按照你的身份,怎么也不该会被洪水冲走。” 濯九州睨了他一眼,和岳期缘说话时装出来的稳重腔调消失得彻底:“小生不想告诉你哦。” 纪开云“哦”了一声:“那我找晓晓去问岳珥好了,也不知道她想起往事会不会生气。” “你威胁我?”濯九州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看这个不过化神期圆满的年轻人。 纪开云从容点头:“只是有些好奇心罢了。” 左不过是什么阴差阳错的事,濯九州早已和岳珥解释过了一遍,他想了想,还是用上了自己书写话本的技巧,极尽凄美地渲染了那份身不得已。 “……所以,我不知道她那时已经回来了这里,等我意识到了我不能没有她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她了。” 濯九州沉浸于自己的过往中,连“小生”的自称都没有为故事中的自己冠上,忧伤地叹了口气。 一阵热烈的掌声在身侧响起,濯九州闭着眼回忆过往,眼皮都懒得掀:“纪开云你不要太过分,鼓什么掌?” 纪开云仍然坐在石头上,伸手揽住有些疲倦的岳初晓,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休息,闻言疑惑地看了一眼濯九州:“你要不要睁眼看看?” 声音和掌声方向并不一致,掌声……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濯九州睁开眼,看见了一张魂牵梦绕的脸,一双眼似笑非笑,正看着自己:“说完了吗?” “……说完了。”濯九州怔怔地溺在那双眼里,几乎要忘记自己的所在,“阿珥。” 岳珥潇洒了几百年,被迫以纪开云为剑主的那二十三年的短手短脚甚至连化身都凝聚不出来的日子简直难以忍受,虽然后几年几乎又习惯了自己的身体,但一回到原本的模样,她立即开始心疼自己。 没有这具完美的身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用孩童体型生活的。 岳珥为濯九州的故事鼓完掌,笑吟吟道:“这个版本好像和我听到的不太一样,我来得有些晚了,卓生能不能重头再给我讲一遍?” 濯九州被一声“卓生”迷得分不清天与地,只觉得自己飘飘然于其间,哪怕直觉到了岳珥话中好像有些阴阳,也直接掐断了那点对不对劲的感知,开始为她讲述自己润色过的故事。 岳初晓嚼了片汁水丰沛的灵草叶子补充体力,看着面前的一幕,对纪开云说:“看见了吧,我命中注定的敌人就是这样的。” 纪开云从储物的法器中翻出几个灵果擦了擦,递给岳初晓:“累吗?” “很顺利。”岳初晓说着,从身侧取过一把剑,让纪开云看,“以前岳期缘铸剑的剑炉也在山顶,反倒是重新炼剑有些麻烦,费了我一点心力。” 纪开云第一眼看到那把剑,背后顿时一寒,愣了愣才接过它:“这是……” “温文和尔雅原本是同一把剑,后来被岳期缘重新铸造为两剑。温文灵动有余但缺少锋芒,尔雅威压足够但不算锐利。岳珥本就是诞生在分剑温文之上,她的离开对原先的剑没有影响。”岳期缘对掌握不住无双神兵的担忧不存在于岳初晓身上,他本就是以自身血肉魂魄铸剑,若连他都无法掌握此剑,那世上就不存在能用这把剑的人了。 纪开云端详了一番这把剑,不同于温文尔雅中的任何一把,它的剑柄朴实无华,如同他见过的那些铁匠铺里挂着的那些。他握着剑柄,小心抽剑,剑身没有双剑那种繁复的纹路,是一片雪亮,光洁得能映出纪开云的脸。 纪开云只是看了一眼剑身,刚刚看清镌刻为“浮生”二字的剑铭,就匆匆将剑回鞘,把它还给了岳初晓:“好利。” 岳初晓没接,咬着灵果,示意纪开云将剑放到他膝上。 浮生转瞬没入虚空,两人看完了剑,对面的岳珥和濯九州还在就往事掰扯。岳初晓不再理会他们,站起身对纪开云说:“我还要去一下三途,陪我到那边的山崖上吧。” 纪开云随着他站起,跟着岳初晓的脚步握住他的手,替他擦去不小心沾染上的果汁:“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92 首页 上一页 79 80 81 82 83 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