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开云缓过了劲,唇舌间逐渐回甘,嘴硬道:“怎么会。” 他依稀记得幼时父亲好酒,每日必饮几杯佳酿,自己身上带着他的血脉,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一小杯酒难倒。 岳初晓舒展了筋骨,往后仰倒在亭子的栏杆上,支着头笑:“那你慢慢喝吧。” 果然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才能感同身受。哪怕是知道灵药苦,会常常给杨柳准备些甜食,纪开云也从未有那一刻与天天和苦药作伴的小师妹如此共情。 他垂下眼看着盏中晃荡的酒液,离开了仙门比斗的场合,腕上的限灵镯不能再随意取下又带上,即使悄悄动用了灵力也只能做到勉强模糊了味觉,但足以做到一饮而尽。 随后,纪开云看向了一旁的酒坛,趁岳初晓没有发现自己用了灵力立即想要将其中剩余的酒也一并解决了。 岳初晓一错眼的工夫,看到的就是纪开云抱着空空如也的酒坛,酒劲上脸,满是压抑不住的红。 “……” 倒霉孩子,你在用你将近元婴期的修为躲过限灵镯的禁制干什么事? 灼热感从胃部泛开,逐渐集中到头部,纪开云有些晕乎,站起身想吹吹风,倒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喝完了,我当然能喝酒。” “走两步我看看。”除了面色,纪开云看上去还是非常清醒的,岳初晓对表象产生怀疑,“你不会醉了吧?” “当然没有。”纪开云摆了摆手,满脸认真,随后整理了衣摆席地而坐,“太高了,我休息一下。” 刚才应该看好他的,瞧瞧,都说胡话了。 岳初晓叹气,起身朝他伸手:“别坐在那里,过来。” 值得庆幸,纪开云就算被酒模糊了神智,按他的性格也不至于做出些又犟又傻的事,无比乖巧,顺从地牵住了岳初晓的手。 应该也是酒的作用,体温摸上去偏高,岳初晓原以为只要稍微用力,纪开云就能随着起来,不料他却纹丝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 正玩得无聊了的寻芳瞥见了新乐子,蹦跶着就过来开始琢磨纪开云撑在地上的手,尝试用喙研究那片皮肤的软硬。 纪开云像是毫无感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赶开了寻芳,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岳初晓。 “开云,是喜欢坐在地上吗?”岳初晓不知道醉鬼的视角中是什么样的世界,怕如果自己采用强硬的方式会让纪开云做出诸如在地上打滚的事,放软了声音。 纪开云摇头:“不喜欢。” “那为什么不坐回原来的地方?”岳初晓问他。 迟疑片刻,纪开云慢悠悠将视线挪到方才栏杆边的兰凳上,又很快转回来,重复道:“不喜欢。” 岳初晓不明白:“那你喜欢什么?” 纪开云思索一瞬,垂下头,将脸贴到了岳初晓的手上:“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卡文(安详躺下) 第82章 心烦意乱 手心握着纪开云的手,当他把脸贴上自己的手背时,岳初晓脊柱一麻,感受到了更为炽热的温度。 他第一反应是强行唤醒纪开云的神智。 灵力涌到指尖,只稍再往前探一点,就能注入毫无防备的纪开云体内,岳初晓却犹豫了:“你现在知道我是谁吗?” 纪开云似乎很不舍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凉意,哪怕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也一动不动,只是说:“知道。” “那我是谁?” 纪开云吐字清晰:“岳初晓。” 好样的,尊称都丢掉了,敢直呼大名了。 岳初晓气笑了:“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许是酒意淹没了纪开云的识海,他简略点头:“我知道啊。” “还记得刚刚说了什么吗?” 纪开云终于舍得抬起脸,回想了片刻,直觉清楚岳初晓问的是哪句:“我喜欢你。” 岳初晓从来敏锐而明慧,总能轻易辨别他人对待自己的真情假意,并与之相应地交付自己的情绪。但此时,他倒宁愿是自己刚刚喝的那口酒同样混淆了自己的认知,不然他怎么会从纪开云口中听到这句话。 镇定下心绪,岳初晓抽回手,强行将纪开云从地上拎起,按到了栏杆边让他坐下。 少年倒也没有挣扎,安静地顺着岳初晓的意愿坐好,还有空闲扯平了衣袍在地上被压出的褶皱。 岳初晓则后退两步,像是凡人白日见到了徘徊的鬼魂,不知所措地看着纪开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是近来,或者是更早,他的确感知到纪开云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但在今天以前,岳初晓从未把那点细微的特殊放在心上,直到此刻。 “纪开云。” 纪开云郑重回复:“是我。” 本该是好笑的场景,岳初晓完全笑不出来:“你为什么喜欢我?” 冷静下来想想,纪开云对“喜欢”一词要表达的语义,或许有误。他想说的也可能是对于长者的某种敬爱,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而已。 再退一万步说,岳珥喜欢甜食,杨延喜欢游历人间,柳叶喜欢丹青,柳花喜欢点缃木的气味……倘若是这样的喜欢呢。 只要不是—— 纪开云作出了他的回答。 他起身,往岳初晓的方向靠了两步,似是不太理解为什么那张一向温和俊秀的脸上会有从未见过的错愕神色。于是,纪开云不再思考,转而伸手拽住了岳初晓的衣角。 最后的理性好像还在提醒他不能越过某个无形的边界,纪开云信任自己的判断,于是他没有跟随自己的冲动去将面前的人拉进自己的怀中。 他们如今身形相近,岳初晓不适应在说话时与对方凑得这么近,近到连自己都仿佛染上了纪开云醉后的温度:“开云?” 纪开云湿润的眼眸亮起,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没有遗忘自己的理性,于是双手依旧克制地只是抓着岳初晓的衣摆。 但岌岌可危的理智所能限制的也仅仅是他的手。 在温热的触感落到唇上时,岳初晓一瞬幻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等到回过神来,被一掌劈晕过去的纪开云软倒在了自己怀里,呼吸平稳,嘴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岳初晓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他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唇上浓烈的酒香未散。万千思绪转瞬间结束,他攥紧的手放松下来,到底没有把纪开云扔到地上。 一会后,岳初晓看着靠在栏杆上陷入沉眠的纪开云,将地上乱跑的乳鸽塞进了他的手中。 比起纪开云莫名的感情,岳初晓更为恐惧的是自己该怎么去应对。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若无其事地陪同纪开云完成这场游历了。 纪开云是被几个碰巧来这边玩耍的孩童唤醒的。 五六岁的孩子背着大人跑到这个僻静的角落,本以为这就是他们的天下了,却未曾想还有一个大人占着他们的地盘。 气鼓鼓的孩子你拽袖子我拉头发,生生弄醒了纪开云。 头痛……嘶,为什么脖子也痛,纪开云疑惑地回头看了眼栏杆,以为是自己靠到了棱角上。 他还没有完全醒神,面对一群小玩意叽叽喳喳的话语一句都听不进去,下意识唤了声:“岳先生?” 孩童们安静刹那,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在叫谁。 一个顽劣的小孩戳了戳纪开云的手,里面蜷缩着睡得正香的寻芳:“带着鸽子的哥哥,能不能不要在这里睡觉了啊,你能不能回家去睡,我们想在这里玩。” 纪开云“哦”了声,恍惚间带着寻芳离开了这个亭子,走前他回头,依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好奇怪,岳先生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他们刚刚在做什么来着……喝酒,然后是—— ——纪开云有些烦躁地捏了捏寻芳的羽毛尖,泛起不太妙的预感。 他忘记了,希望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诶,哥?你不是带着开云去历练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岳珥还揣着刚摘的灵果,骤然见到了本来出山的兄长,立刻将灵果藏到了身后。 岳初晓不想和她计较,随口敷衍了句,脚步不停,匆匆赶往了山巅。 他得去最安静的地方冷静一下。 岳珥看着岳初晓从自己身边路过时嗅到了兄长身上的味道,虽然很淡,但不能躲过酒蒙子的鼻子,她面露惊异,一下连自己还藏着灵果都忘了:“哥,你喝酒了啊?” 岳初晓没有理她,下一瞬直接消失在了岳珥面前。 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岳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将焐热的灵果拿出来在袖口擦了擦,咬了一大口,含糊道:“要喝酒和我说一声不就好了,还非要假装带着开云历练去偷偷喝,以前也没看出来你这么喜——嗷!” 凭空出现的尔雅用剑柄轻敲了岳珥一下,没入空中。 尔雅打得不疼,但岳珥咬到了舌头,疼得眼泪都挤出来一滴,含泪再啃了一口灵果,不再乱说话了。 山顶静谧,岳初晓召回尔雅,随手放在一边。 刚刚纪开云送来了尺素,询问他的去向,口吻看起来醉后的事什么都没有记得。 岳初晓没由来地松了口气,斟酌着语句简短回复了声自己有事先回山中,让他好好历练。 送走尺素,岳初晓疲惫地阖上杏眼,揉着睛明穴:“什么事啊……” “岳先生,什么‘什么事’?”杨柳从一旁的草丛探出头来,边上又冒出一个姜朗。 岳初晓睁开眼,温和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阿朗说他最近总是梦游,醒来老是在各个地方,我爹看不出来为什么,叫我们来找阿珥姐姐。”杨柳脆生生道,“阿珥姐姐又说她咬到舌头了,让我们来找你。所以岳先生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岳初晓也没能看出来姜朗身上有什么作祟的痕迹,先给他找了一株安神的灵草,让孩子好好休息,又回答杨柳道:“没有遇到。” 杨柳眼睛眨了眨,故意道:“真的吗?我不信。你就告诉我嘛。” “来,阿朗,说说你最近的情况。”岳初晓知道她的性格,不为所动,也不被诈。 “是这样的,岳先生。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是在一个月前,当时我确定我在看剑术书,不知道为什么睡着了,再醒来就是在桃林里了。”姜朗语速慢,条理清楚地详述了自己遇到的每一件怪事,“……前天更是奇怪,我从来没有去过那个断崖,但是我就是醒在那里的。” 按他所说,姜朗这个月来一直在整座山打转,直到前天到了从未去过的三途断崖,昨夜才暂且消停了下来。 因为一直觉得“梦游”这件事除了让自己有点疲惫外没有什么严重的,所以姜朗一直没有去麻烦师父和其他人,每天在哪里醒来,就在哪里练一会剑法。
92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