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似随意,却总让他觉得不舒服。 若真的是有人刻意假扮姜家子弟,他潜藏在姜家甚至跟着来到风家,目的是什么?与风家如今的局面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不明白,索性用了一些手段去观察对方。 风澈的计划不容出现变数,他已经无形之中更改了部分节点,风澈不许他以身涉险,然而他更不能看着风澈泥足深陷,此刻所能做的,只有将风险降到最低。 姜临扬手,那根细针在夜色里隐去身形,朝着姜家院落迅速飞去。随后他贴上一张隐身符,朝着风澈刚刚离开的路御剑赶了过去。 方才说没关系的原因只是他也会跟着去罢了,倒不是回答风澈那句不能送他。 * 风澈乘着风盘,到了风澜的洞府。 他自天际落下,拿出玉佩正想通报一声,眼前的结界层层敞开,以默然无声的姿态告知他,不必拖延,立刻进来。 风澈顿了顿,觉得倒是符合风澜雷厉风行的性格,随后抬脚踏入其中。 不同于迟斯年洞府的满目萧然,风澜的洞府甚至称得上一声金碧辉煌,珠玉做帘,金银镶边,水晶铺路,偏偏四周灵韵丰沛,有种凡俗与仙家结合的不伦不类之感。 风澈忽然想起,风澜这小子周岁时抓周,抓的就是一锭金子。 因此少时他自从听说此事,就常常拿来调侃风澜抠搜精,爱财如命,还口口声声说祖辈世代为风家效忠,别说一块灵石,就是藏的那些金子,都不肯分给他一块玩。 风澜每每听了这话,严肃的小脸憋得通红,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乱讲”,风澈哈哈大笑后就抛之脑后。 直到有一日,风澜来找他,怀里的布包叮叮当当直响,当着风澈的面敞开露出的金光,让他以为风澜出去抢了哪家商贾的金库。 风澈拽住他就要痛斥他为了几块金子竟然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再仔细一看发现,入目的虽然金银珠宝居多,但还有几块零零散散的灵石,像是风澜从平时的零花钱中存下来的剩余。 看来是这小子攒的金库。 风澈得出结论,但一时不知道这抠搜精要干嘛。 他疑惑地问道:“风澜,你什么意思?” 风澜挠挠头,闷闷地说:“分你,这些是全部,我大方,让你挑三块,”他不舍地看了一眼布包,脸红了一下,补上一句:“不要挑太大的。” 风澈新奇地看着他,挑了一块看上去挺好看的粉色珍珠,瞥了一眼风澜,发现他在低头抠手指,就是力气用得有些大,风澈都怕他把指甲薅下来。 风澈试探地颠了颠中间放着的那朵金花,发现还挺沉,正准备问这个行不行的时候,发现风澜在旁边瘪瘪嘴,看上去要哭了。 他赶紧收手,捡了两块碎银子放兜里,然后把布包一推,送到风澜面前。 “好了,你拿回去吧,我承认你对我风家的忠心了,小抠搜精。” 风澜听了前半句,开开心心地拿起布包,包起来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后半句好像是又被骂了。 他站在原地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怎么反驳风澈的话。 风澈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借着身体的阻挡,偷偷摸摸把刚刚那颗粉色珍珠塞回了布包。 抠搜精舍不得,自然要还回去。 他看着风澜委屈巴巴的表情,笑了一声:“当我小弟嗓门要大,气势要足,不许哭了,啥时候不哭,啥时候收你当小弟,即使你是抠搜精也收。” 风澜小声说了句:“嗯。”然后忽地止住,大声应道:“是!” 风澈乐呵呵地拍拍他的脑瓜。 * 记忆戛然而止,一种名为怀念的情绪自心底汹涌而来,他想起风澜当年的正经与羞赧,再到如今的歇斯底里,眼眶里的酸涩被他生生压下。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冷眼旁观,只在时空某一节点拨乱反正,修改结局后转身就走。 但他毕竟只是活生生的人。 他踩上水晶路,地上镶嵌的水晶凸起刺激着他脚掌的神经。 原本风二世祖最讨厌这种硌脚的路,偏偏他平时的必经之路几乎都是这种东西铺的,每次走时,风澈都要绕着凸起的石头在平地乱跳,一边蹦跶一边大喊这种破路狗都不走。 但这是风家祖上布局排布的聚灵风水,风澈就是再作,风行舟也不可能给这些路撤了。风澈就索性跳到房顶四处乱窜,偶尔还领着风澜上蹿下跳。 后来风澜长大了点,就不觉得风澈这样做是对的了,他经常拽着风澈,含含糊糊地说:“家主教导了,要走正路。” 风澈几次没听,后来盯着风澜绷得紧紧的胖脸,莫名觉得对方正经又认真,难得没反驳两句,勉勉强强陪着走了。 后来走正路成了风澈的习惯。 只是,风澜不知何时已经忘了走正路的约定。 风澈的脚步没有停,一步一步地朝里面走。 身下的影子在一旁的灯盏照耀下逐渐拉长,落在晶石上形成斑驳陆离的碎片,挣扎舞动的形状,像极了风澈此时的心情。 风澜啊,你到底,为什么走到今日这步…… 【作者有话说】 风澜是陪着风澈一起长大的,在九岁之前,风澈在家里待着,平日里的玩伴就是风澜。
第82章 罪人功臣 风澈踏入洞府,漫长的甬路隧道似乎没有尽头,蜿蜒曲折却只能单行,周遭一片漆黑,连一盏灯都没有燃起,他走了很久,远处的转角终于露出些许光亮。 他朝着光亮行去,转向右边,骤然从漆黑处走到这里,面前烈烈的光芒灼得他眯了眯眼,忽然身前一暗。 风澜沉沉的呼吸带着烈酒的气息,扑面而来,狠厉的目光落在风澈身上,凛冽中透着一股杀意。 风澈错开眼,装作没看清对方眼里的杀意,鞠了一躬:“首席。” 他等了许久,面前的人没扶他起来,更没有说一句话,只转身进了洞府里面。 风澜一挪开,身后大片的光倾泻过来,几声瓷器碎片受碾压的脆响就这么灌进风澈的耳朵。 他突然想起传音之中那几声清脆的碎裂声。 他一时难以避免自己的探索欲,余光跟着风澜的背影一路向下,看见了遍地碎裂的瓷片,蔚蓝的、翠绿的、赭石的、朱红的、莹白的……层层叠叠和地上斑驳的酒水混杂在一起,冲天的酒气就源自其中。 风澜一步一步踩上去,每落一步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一丝稀薄的血腥味儿就这样飘进风澈的鼻腔。 他瞳孔一缩。 风澜赤足而走,脚下伤口纵横交错,丝丝渗血,他一路走到桌案前,在瓷片上蜿蜒着一道狰狞的血色裂口。 疯了,不知道疼么? 风澈搭在一起行礼的指尖微微用力,收回眼底翻涌的忧思,恢复了漠然。 风澜已经不是当年的风澜,明明是最冷静自持机敏果断的人,身为撑住风家当年大厦将倾的功臣,也会在几百年后沉溺于凡人的烈酒,醉心于滔天的权贵,甚至状似疯癫。 他只是觉得荒唐。 他收回行礼的双手,直起身子整理衣袖,然后站在原地,只是抬头看着风澜。 风澜没理会他自顾自起身的做法,侧身坐在桌案上,顺势将一条腿放在台面上,另一只脚轻轻点地,拿脚尖扒拉着地面上那堆瓷器碎片。 一时空间里只有哗啦哗啦的碎片碰撞声。 风澜看了一会儿,挽起袖子,附身从桌案后翻出一瓶崭新的酒壶,单手握住壶身就往嘴里灌。 他喝得很急,壶嘴里的酒倾倒而出,几乎是没有断续地将一壶喝下肚。随后他啪嚓一声将酒壶摔在地上那一堆碎瓷片上。 整个黛青抛釉的冰纹茶壶绽放出万千碎片,风澜定定地看着,抬手抹了抹唇角,笑了一声:“酒啊,真是个好东西……” 风澈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修炼之人,自筑基辟谷之后,凡尘烟火便不会影响身体情况,只能说风澜这么多的酒喝下去,既不会像凡间酒客那般,一醉解千愁,更不会像凡人紧急处理伤口时,可以麻痹自己的痛觉。 在少时,他陪着风澜一起喝酒,都未曾见过对方显露过醉意。 他不懂对方为什么还像少时那般沉醉于酒水,也不知对方刻意伪装出如此颓唐的醉态,究竟是何意。 风澜自顾自说了半天的话,来来去去只那一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终于,他想起门口站着个人,撑着半边脑袋撩起眼皮看过来:“迟斯年,你今天为什么没输呢?” 风澈垂眸:“姜启灵剑失控,提前认输,非我本意。” 风澜低低笑,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头颈后仰,脖颈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他突然收住,头重新歪到了手上,捧着半边脸嘟囔了一句:“好一个阴差阳错啊……” 他面色俶地阴沉下来,身形一动,足下“缩地成寸”迅疾而出,人已经站在了风澈面前。 他略一俯首,低低地问道:“我且问你,风瑾可知我要反?” 他一句话如同霹雳,在风澈耳边炸响,轰鸣声遮盖其他声音,只留下那句“我要反”。 他在异眼之中看见的、最近隐隐感受到的,与风澜亲口告诉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相当于完全坐实了他谋反的心思,不顾先祖忠义,背叛风家的血脉亲情。 风澈脑中被情感左右的刺痛感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只是默然站着。 风澜见他不说话,两手按在他的双肩上,笑得癫狂:“他知道,他绝对知道!可他偏偏——” 他猛地转身,闭上了眼:“偏偏如此哈,哈哈哈” 风澈见他如今这一幕,心如死灰。 风澜这般精神状态,即使他告知对方风澈未死,恐怕对方也听不进去。 为今之计,只有盘算明日午夜如何在风澜手下保住风瑾的性命。 风澜似哭似笑半天,终于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回身对风澈道:“我倒是无所谓你是不是我这一边的——一点微末力量,风瑾也不会以你为倚仗。虽说你未执行我的任务,毕竟让我看清了他,便不杀你了。” 风澈听了这句,自知这几日迟斯年好歹是安全的,待他归还身份,迟斯年被他灌输记忆,就能安安稳稳待在风澜身边了。到时候他将风瑾带走,风澜也查不到迟斯年头上。 他俯身欲再拜,准备随后离去,谁知风澜一袖子已经甩过来,直接将他轰出了洞府。 身后结界层层关闭,直到整座洞府虚掩在一片模糊之中。 * 洞府内。 四下无人,风澜神经质地看了一圈,重新走到桌案旁蹲下,扒着下方的四角,企图再翻出一壶酒来。 他摸了半天,直到手落了空,呆了片刻,索性一下坐在地上。
150 首页 上一页 79 80 81 82 83 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