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另一只手搭上风澈的肩,微微扳过风澈的身子朝向自己,随后缓缓凑了过来。 风澈看着他的脸在面前逐渐放大,近得连毛孔都能看清。 姜临的鼻尖抵住他的眉骨,颤抖的唇落在他的眼尾,吻去了他的泪。 风澈才恍然想起,自己也哭了。 意动的情绪在翻涌,爱意升腾,风澈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然而这时姜临轻轻闭眼,他感觉一滴温热落在脸颊,苦涩咸腥的液体就这样滚入了他的唇角。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抿唇,浅尝辄止之后,一时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眼角的皮肤开始寸寸灼热起来,连带着那滴泪滑过的轨迹,一路滚烫到唇角。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若要风澈形容,应该就像是,姜临主动吻了吻他的唇。 风澈觉得自己疯了,克制压抑着渴望,只能慌乱抬手遮挡住姜临深邃的眸光。 姜临克制地吻了一下,很快退开,风澈一只手欲盖弥彰,由遮挡变为摸着眼尾的动作,另一只手仍被姜临牢牢攥在手心。 他呆呆地站了半天,好不容易不去胡思乱想,镇静下来的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了姜临为何如此。 原来,被他心疼着的姜临,也在心疼他。 他也是被允许不坚强的那一个。 姜临在告诉他,不必自己扛着。 他突然很想很想大哭一场,事实上他很需要大哭一场。 哭家族,哭父母,哭兄长,哭过往,哭责任,哭遗憾。 哭一切他未来得及弥补,却又很想很想告诉姜临的心结。 这么多年,他真的不想一个人扛。 但他只能一个人扛。 * 两人如此互动了半天,谁也没发现站在旁边的许一诺表情有些扭曲。 许一诺原本酝酿的情绪被这俩孩子的举动瞬间搅得稀烂。 他是风澈师父,好歹教了他快十年的法阵化形,如此说来,风澈姑且算是自家养的一颗白菜。 虽然嘴欠了点性格也贱了点,但平时尚且算是个人,至少现在误会说开了,他觉得这孩子实在让人心疼。 但是这俩孩子一副小时候的模样,勾勾搭搭搂搂抱抱了半天,像极了许一诺平日里常抓的早恋。 许一诺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不是,这姜家少主,怎么和他家的白菜搞在一起去了? 他顿感痛心疾首,不知应该担心姜临日后可能被风澈气个半死,还是怀疑姜临未来没准被风澈怼得发疯。 可惜了,姜临当年又乖又听话,虽然木讷了些,但实际上也有自己的聪明法,怎么就犯傻被风澈这小子骗得晕头转向呢? 他站在原地,内心风雨飘摇了半天,憋住没劝姜临三思,然后缓缓回想起刚刚怜惜风澈的心态,思绪纷飞半天,终于闭眼叹息了一声。 也罢。 人生需要羁绊,而风澈这人,被责任斩断了太多羁绊,如今只能留作心结和遗憾。 这个孩子,一腔孤勇地过活太久,到底人非草木,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孑然一身地背负太久,迟早会跌得粉身碎骨。 若真有人陪着,至少累时有一知心人,相濡以沫,慰藉平生。 他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将风澈放在眼角的手拉过来。 风澈小小的手随着他的动作被翻转过来,下一刻,“何夕”便出现在了风澈手里。 许一诺雪白的发微微垂下,柔柔地在风里飘着: “这天下让你一个小辈来救,我们这些老骨头还因为昔日恩怨耿耿于怀,实在是可笑。 我为之前对你的怀疑道歉,也为了所设之局道歉。” 他俯身作势要鞠躬道歉,风澈慌忙扶住他,没让他完成这一礼。 许一诺摇摇头,表情中带了些许释怀: “这次回来,我不管你和这位姜家少主要做什么,总之,我没有理由去阻止你。 所以,我扣下你这本命灵器二百载,也是时候归还了。” 银铃在风澈掌心发出一声雀跃的“叮铃”声。 阔别多年,许一诺依旧保持着喜欢揉徒弟脑袋的习惯,手心痒痒,见风澈不动,索性上手揉了一把。 “卫世安至今心障尚存,假以时日我再告知他真相,至于赵承文,难保他憋不憋得住,”许一诺叹息一声:“你回来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对吧?” 风澈抬眸看着他,读懂了他眼底的担忧。 原来许一诺都明白。 知道他在行违逆天道之事,知道如今这次复活归来,更是在影响许多人的命途。 但许一诺选择不过问,简直把信任呈到了他面前。 风澈缓缓点头。 许一诺笑了一声:“去吧,如今你修为受损,想必需要本命灵植修复。那玉碑之后,你自可寻到它。 上次只是略施障眼法,这次你可通行无阻。至于那结界,隔绝灵力波动,你不必担心被其他先生知道。” 他神识扫了一眼风澈内里虚空的经脉,叹了口气: “昔年风行舟将你的本命灵植移到学堂,我不明白何意,但如今看来,我倒是懂了。 有此保险,起码可以恢复庇佑自己的力量。纵然不能保证你性命无虞,但起码是你的助力。”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 风澈在他身后,弯腰鞠躬,深深一拜。 随后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楞楞地看着手心银铃。 一旁的姜临从他手中接过“何夕”,轻轻地,又极为珍重地,将银铃挂在了风澈的发带上。 红色的“尘念”随风飘扬,与银铃“何夕”一同,在风澈的发间轻轻地摇了摇。 无论是人还是物,辗转二百载后,终于等到了彼此归来。 * 先前怕设局之人神识追查,风澈让姜临留在结界外护法,这样可以给自己一个撤离的时间差,但如今经许一诺担保,这一次有恃无恐,便和姜临一起入了结界。 越过界碑,穿过密草,浓稠的灵气越来越凝实,二人衣袖都被灵气凝成的液态浸湿。 凌晨的薄雾被晨光驱散,微凉的风和日光一同落在面颊上,风澈站在玉碑前,终于看清了棺椁之后的景象。 那块玉碑后并非层层叠叠的密草,反而是一片茂盛的竹林,松软的红土上,根根修竹拔地而起,遮天蔽日。 风澈和姜临对视一眼,一同踏入竹林之中。 竹叶的清新涌入他的鼻尖,在一片翠绿之色里,那根白竹便显得愈发不凡与灵秀。 它寸寸竹节莹白如玉,叶片恍若玄冰,带着剔透的光泽。 周遭的翠竹似是朝圣,为它空出一片空旷之地,两侧叶片间透过日光,落在玉质的竹节间,四散开的色彩/斑斓得人目眩神迷。 它并非那日风澈所见的细弱可怜,反而长势参天,透着一股丰沛的灵气。 风澈这才明白为何许一诺怀疑他未曾陨落。 本体关乎本命灵植的长势,若他灵魂不灭,本命灵植便不会衰落枯萎,除非踏入轮回重活一世。 他明明记得自己被天罚劈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二百年后才勉强死而复生,如今看这本命灵植的长势,怕是自己的灵魂复苏得要比想象中的早许多。 只是那人拼凑了极难合拢的灵魂,为何肉身却迟迟没有塑造,反而等到了二百年后? 他想不通为何。 风澈走上前去,白竹似感应到他的到来,枝叶都在簌簌摇摆。 风澈指尖触碰到它的刹那,白竹周身的灵韵如同有了宣泄的出口,一缕灵韵似水滴入海,飞速融入他的躯体,激得他灵魂一阵战栗。 与此同时,白竹的一片竹叶瞬间落地,变成飞灰。 风澈见状仓促将手移开。 白竹的枝叶不依不饶地攀附过来,似藤蔓一般,周身的灵韵如同丝带,丝丝缕缕缠绕住风澈的手臂,不让他移开指尖。 它似乎察觉到风澈修为有失,想用自己全身的灵韵来弥补风澈缺失的部分。 风澈回想起白竹脱落消散的叶片,下意识地想要躲避白竹的灵韵传输,他后撤一步,姜临在他身后抵住了他的脚步。 姜临的指尖握住风澈的腰,向前推了他一下:“那本就是属于你的一部分,它并非消散,而是已经扎根在你的丹田。” 风澈内视丹田,灵力形成的漩涡之中,那片消散的竹叶化作一颗种子,此刻正悬浮在涡眼之上。 风澈心中了然,索性不再后退,将手探出,贴附在竹节的表面。 白竹满身的灵韵倾注过来,从风澈头顶漫过脖颈,走过胸膛,绕过腰际,最终汇入脐下三寸的丹田。 随着它的枝叶竹节在外界开始消散,风澈丹田之中的种子愈来愈大,流转着浓郁的灵韵。 风澈掌下一空,那根白竹彻底失去踪影,与此同时,丹田之内的种子开始落入灵气漩涡。 种子甫一触碰到漩涡中心,丹田内混沌的漩涡瞬间有了形状,滋生出一片肥沃的土壤。 种子开始生长。 它的根茎刺入灵力土壤,仿佛扎入风澈的血肉,每一条根须都像是要把他的丹田拆成几半,揉碎重组。 风澈知那是在修复断掉的根基和经脉,不破不立,他必须经此一番,才能浴火重生。 他的神魂随之沉浸其中。 丹田与灵府平时虽互不干扰,看似相去甚远,但到底是一体连枝,相互勾连,何况风家二者双修,一方揉碎重造,另一方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随着丹田撕/裂一般的疼痛汹涌而至,肉身骨骼重塑的声音听得他牙酸,身体中血流之声开始澎湃轰鸣。 那颗种子抽根发芽疯狂滋长,越来越强大的灵力如同植物的根须,钻入经脉疯狂扩/张/疏/导,直到蔓延到灵府之内。 生长之势戛然而止,一道屏障横在眼前。 咒法之力弥漫着诡异的阴冷的气息,密密麻麻的古朴文字镇在屏障四角,见风澈试图突破屏障,反震过来的余波生成压倒之势,倒行逆施,行过经脉,意图逆转周天。 风澈立刻意识到不能任由它逆转反冲,开始调动全身灵气去抵抗那道咒法,两股灵气在经脉中轰然相撞,他闷哼一声,爆发的余威开始摧毁刚刚修复拓宽的经脉。 他不知那道咒法何时植入自己的身躯,更不明其真正的用处,只知对方禁锢他神魂中的一部分,但他直到今日才察觉到它的存在。 他不禁怀疑起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是否与这咒法的禁锢有关。 纵然那道咒法已然陷入死寂,不再泛起亮色,那股残存的灵力仍旧是风澈的修为无法抗衡的存在。 究竟是何人,费尽心思复活自己,但那人埋下的隐患却也即将摧毁他。 风澈咬着牙,想要将那股对冲的灵气调转方向,无奈他的努力犹如螳臂当车,只能阻挡它运行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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