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舒跟着他坐到旁边,抓起酒坛豪饮一口,爽快的叹出声来,抹了把嘴。 高处风凉景远,烟花依旧未停的炸在眼前,脚下锣鼓欢声不断,与此同时。 数万盏天灯徐徐升起。 天灯中的红烛闪着温暖的光,照得北方天边一片通红,似点点星光从地平线升起,天地倒置,承载着人间无数心愿奔向圆月。 这还真是个观天灯的好位置。 “若是此时真有神明降世,大抵也正是如此欣慰又知足的赏着人间风华。”顾望舒心中暗道。 “疯子。”顾望舒笑着低骂: “你我又不是没银两,为何要用抢的。” 艾叶偏头挑眉,目光投向酒坛,调侃道: “疯?彼此彼此,你不也动了手。” “还不是你带坏我。”顾望舒笑中带嗔:“难不成你以前都是这样过日子的?看你熟练得很。” 艾叶眼中天灯烂烂,显得整张脸十分精气。他从怀里掏出糖饼来边啃边望景,说: “才没有,我生的地方虽然是草木难生终日风雪,可仔细找找能吃的野物也不少。总之不愁吃穿,也不像你们人似的吃得那么讲究,非要料理才行,再说咱也就坏这一次,我是陪你……” “陪我作孽。”顾望舒没等他说完,枕臂仰面躺下, 看着飘浮在无尽重霄的天灯,一盏盏人间微茫的希望,组成场浩瀚宣誓,暗暗念道: “吉庆有余,受天百禄。” 他再翻了旁边那个不断往嘴里丢赃物的一眼:“没事给自己讨罪,这就是你说的疯?” “坏人做了半生坏事,突然行了好便叫改邪归正,凭什么好人就必须一辈子刚正不阿,一件坏事都做不成?” 艾叶变戏法似的再掏出包也不知什么时候抢的龙须糖,反正是硬塞进顾望舒嘴里。 “往后多除些恶妖邪祟不就扯平了,又不是杀人放火死有余辜的大罪,天庭还是地府的一群老顽固可会计算,咱不必过得这般束手束脚,活得没意思!” “也是偷来的?”龙须糖一整块嚼起来相当粘牙费事,可同时麦芽香气扑鼻,混起花生清甜,顾望舒半眯了眼,认真咀嚼起来。 “就这眨眼功夫,你到底偷了多少东西。” 艾叶翻了个身,痴笑着瞧他沉沦在那天灯烟花美景中的侧颜。 “多着呢。”艾叶眨眼间明亮得波光水意:“这糖饼,龙须糖,那蜜饯,云片糕,一包糖炒栗子,还有……” 他抬一根手指,戳在顾望舒胸前。 指尖下心跳如激荡湖水,咚咚作响。 “还有这个。” 烟花 “砰”地一声在眼前炸开,腾焰飞芒之后是成百上千只天灯,排成银河倾泄,似万顷金光,蔚为大观。 顾望舒一把抓住那只点在胸口的手。 那就下地狱吧。他想。 管他呢。 反正这辈子早已烂透了,不能再烂了。 反正已经为世俗不容。 “这个你可偷不走。”顾望舒言笑晏晏,“但如果你想要,我可以考虑分你些。” 说完翻身过去,撑身将艾叶按住,定定道: “只怕你要不起。” 满口的龙须糖香,连鼻息似乎都带着甘甜。 艾叶耳尖一颤,缩了缩肩膀,吐舌笑了下,说: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儿。当务之急……是你得先下去,别压着我。” 顾望舒闪了丝惊诧,迟疑了一小会儿,松开手挪到旁边。 “难不成,你还想上了我……” ——“将军!就在这上面!就是他们俩!” 楼下忽地响起个叫嚷声: “就说我没花眼,一对儿白毛,这俩贼人定是妖怪!砸了我的摊子不说,还抢东西!”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作者本人说出来很离谱,但我个人真的很喜欢这话 TT
第68章 掉进鬼屋里了? 顾望舒“噌”地瞪向艾叶,看他冲自己努嘴做个无奈状,怕是早就听到下面聚了人方才叫他起来,立刻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到底是益州城戒备森严,这一会儿官兵就追了过来。 “何方妖孽!胆敢在我益州城内闹事!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这一嗓亮铿锵有力,不容抗命的压迫。 两人扒着房檐往下一瞧,下面竟然已经密密麻麻聚了几十个持着兵刃锋芒逼人的士兵, 为首小将全身披甲,坚实严裹的枣红色长缨头盔下一双鹰目威视,手中正对准他们的雕花百刃铁长弓已是满弦。 还没等他们俩回话,艾叶脑袋才刚探出去一半,冯汉广已经“嗖”地一声放了箭。 幸亏艾叶灵巧敏捷的一躲,利箭擦脸而过,割断几丝细发,险些一命呜呼。 “他来真的?”艾叶翻到后边,还一脸蛮不在乎的耍着玩笑语气,嘻笑道: “怎么办啊?我莫不是又拉你跳了什么火坑啊?” “跑!” 顾望舒抓起艾叶的手,硬拉起那个还在发呆走神儿的,纵身一跃接个滚翻跳到邻接的楼顶, 快得像是生了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巨大圆月下,衣袍翻涌,仿佛两只展翼的大鸟。 “愣着干嘛,先跑再说!”顾望舒从屋顶反复跳跃落到地上,艾叶任他拉着也跑得急,怎奈就还是嬉皮笑脸的,好像现在需要认真逃命的人就自己一个, 艾叶反跟个看戏的局外人似的,也不知刚刚那箭射的意义在哪儿,惹得顾望舒直冒火。 “等摆开他们的,有你好看!” 两人从天而降落进人群,吓得人们如鸟兽散开惊叫不止, 长街上这会儿行人渐多,官兵在后面追得紧,摆脱一队很快又从另一条小街上冲出下一队,没完没了。 这该不会全益州的守城军都出来了吧? 顾望舒心中暗叫不好,但总不能被抓住,带着艾叶一头扎进熙熙攘攘赏花灯的人堆里,硬是一阵推挤辟出条路,弄得周围人叫苦连天。 “在那儿!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身后穷追不舍的不说,顾望舒猛一抬头,面前不知何时也直直冲过来一队,像瓮中捉鳖似的把他俩与百千名群众堵在大路上,提刀一边攘着一边叫喊。 主路两侧都是堪比楼高的高大花灯,灯面明亮耀眼,团花簇拥,堵在这观景猜灯谜的人比比皆是, 此时若是硬闯很容易伤人,想往两侧跳又全是花灯挡着,这境地左右为难,一筹莫展之际。 “往这儿来!”艾叶拽过他往旁边狠狠一撞,等顾望舒回神,只听“轰”一声巨响,路边一整排栏架上挂着百只众神图花灯组成的灯墙被他推到在地! 向后看去,这花灯栏后面竟是一条被堵住的辅路,大概是为了集中人群而堵上的,这会儿倒是有了能跑的地儿。 “可惜了!匠人费尽心思做的灯,全叫你砸个精光!” 顾望舒跟着艾叶飞跑,在后面大喊。 “对不住呗!”艾叶也不知是在跟谁道歉: “是你叫我逃命,这会儿倒还可怜起那灯,怎不可怜可怜我!” 进了小路纵横交错,官兵追进来跟不上脚步,两人腿脚极快,从这院跳到那院,再从屋顶翻到小巷,看得追着的人眼睛发花, 拐个角说不定就会和士兵装个满怀,但措手不及的也抓不住,就一直这么捉迷藏似的逃着。 跑了好生一会儿,顾望舒打眼看到不远有座锁死的破瓦房,从外看起来年久失修,荒废许久,很不起眼。 身后官兵脚步声呼声欲近,一直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跳过去推了推半掩的窗子,拉着艾叶一骨碌翻了进去。 顾望舒按着艾叶的脑袋躲在窗下,摒气听着墙根外面官兵脚步声逐渐逼近又拉远,一直没找到人,在外头气的咒骂。 直到人声彻底没了,才安心顺着墙滑下来,长舒口气。 “都走了。”艾叶捏着耳根子道:“吓死个人,不就偷了点东西,至于要我命吗。” 顾望舒在这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破房里,关不紧的窗缝处漏着风吹得头皮发凉,怎么瞪眼都看不见半点光,倒还能摸着黑给艾叶一个脑瓢。 “因为你是妖,所以才要你命!” 艾叶揉着脑壳,憋着连声哎呦叫唤,抝道: “不只是我,你没听那人喊的可是「一对儿白毛」?你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好不了咯。” 说完话,艾叶伸手捂住顾望舒的眼,道:“屋里这么黑,眼睁多大也没用,闭上吧。” 顾望舒刚想回嘴,忽然听得身边想起阵“咯咯咯”的细碎窃笑声。 “亏你还笑得出来!”顾望舒被捂得死看不见东西,烦闷无比,压着气低吼。 艾叶这声笑嘶哑杂作难听得很,黑暗中听得浑身发麻。 “我没笑啊?”这怪声怪气未断,笑声之上,身边艾叶插嘴道:“我虚心听你骂呢。” 顾望舒顿时一僵。 屏息听着,这像是刮锅挫锯的笑声后,好像还有什么唏嗦响动,咯咯唧唧磨着地板,过会儿又是微弱泣响,似蚊蝇尖声低鸣,悲怆诡异,顺脊骨一路凉下来,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这屋里,不只有他们两个……东西! “我说小妖怪,你这道行深浅是间发的吗,时有时无?”艾叶故弄玄虚地悄声道: “我们都进来这么久了,还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咱俩掉进鬼屋的事实?” 顾望舒这才定神聚气,都不用细探,满屋浓郁浑浊煞气扑面而来! 这哪是鬼屋,分明就是邪煞老巢的程度! “您可真会找地方藏,在下佩服。”艾叶捂死他的眼,说着反话: “我看几百个冤魂鬼煞是有的,估计是正月里正气太重,全城的邪祟都聚到一处躲藏起来,一个个饥渴难耐的,被你歪打正着,活人送上门啦——也刚好给你机会还了适才做的恶!” 头顶“嗖”地刮过一阵阴风,艾叶一把给顾望舒的头按下去,煞气贴头皮而过,凉得骨子里都刺痛。 “火匣呢?”顾望舒贴紧墙面,不给背后留空隙,警觉拉高,呵道:“点火!松开,别捂我眼啊!看不见怎么打?” “不行。”艾叶一把将顾望舒拉出半尺,没擎住力的二人就势一骨碌滚出好远。 只听耳边一阵嘲哳杂音,嘭一声鬼气撞墙! 还没等他反应,又被拉扯起来,随艾叶脚步翻转,像个木偶娃娃似的在他手中被摆弄着躲避无数不停撞来的鬼煞。 “我也看不见,只靠听的分辨不出这群鬼煞境界。眼为人心之门,若是这其中有高境,一旦睁开眼就会被破体而入暴毙身亡的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要我如何是好。”顾望舒被他晃得直恶心,烦躁不堪,干脆甩手道: “你动手破煞吧,我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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