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他视线看过去,竟是条浑身翠绿的小蛇挂着半条身子紧盯他们。 “你俩谁怕谁还不知道,别叫了。”顾望舒小声道。 艾叶闻言泪眼汪汪挤眉紧起鼻梁,做出个极不像样的凶相。 顾望舒险笑出声,没想到那小蛇还真吃这套,悻悻缩回缝里。 二人挤在一处,官兵迟迟不走,又不肯进来,颇有守株待兔的意思。 祭台下方实在狭小,艾叶整个被顾望舒从背后压在怀里动弹不得,略带些紧张的呼吸直往后脖颈里吹。 艾叶痒得难受,缩脖扭来扭去:“你别……” “别动。”顾望舒更用力地将他按在怀里,顺带捻了捻指间“香灰”,却发现这“香灰”异常黏腻,好像有什么东西混在里头。 他把手指头伸到艾叶鼻子下头:“这是什么。” 艾叶措手不及被那臭味直薰进天灵盖里,等不及张口喊别,当即胃里翻江倒海,连呕几声。 顾望舒没想到这一丁点的东西还能引他这般反感,下意识急急后退—— “——咚!” 门外官兵相互使了眼色:“操。走走走,一起进去!” 其中一个“唰”地掀起祭台红布,定定愣了片刻,怔然道:“没人……” “我这儿也没有。”另一个脸都白了:“真他娘撞了鬼!” …… “艾叶。” “艾叶,艾叶!” “呃嗯……”艾叶晕乎乎动了两下,无奈实在是困,哼了两声翻了个身: “什么事儿……” “艾叶!!!” 这一声惊雷横空炸了美梦,脑门上烈烈疼得他原地跳起,晃悠两下定在原地—— 黑漆漆一片。 “怎么回事?!” “莫要声张。”顾望舒揉揉手腕,单臂拦在艾叶身前向后推。 艾叶这会儿眼睛方才逐渐适应黑暗,只是脑门被打得太疼了,火辣辣地像个裂缝的西瓜。 “手劲儿真大……” “再不醒便要被吃了!”顾望舒冷刃骤地晃出道银光,此间密室半陷地下,石缝中偷泻进的光不足以照亮全景。 艾叶脚下跟着一飘,被顾望舒硬拽着脖领倒退三步,想自己也不是什么棉花做的人偶,歪扭着想找重心未成,又被他拎着扯到左边,右边,左边,右边,左边,右…… “哎呦——嘞得慌,别扯了,别——!” 被晃吐前顾望舒猛地站定,把他一掌推得屁股墩坐在地上,艾叶这边儿揉着屁股挤了挤昏花的眼,正见顾望舒竖指祭桂魄在空,脚踝银铃声晃得热烈。 须臾后百道银光骤地自桂魄剑身射出,顾望舒双眼不忌月光,艾叶仰头怔然向那灼灼厉目,妃红的瞳中浑然正色,倒影出万丈月影。 剑风皎如白月,在空中舞出大片月光。 他的剑意……是月吗? 人间修炼剑意主金木水火土,能挥出实态更是难上加难。 而日月运行乃是天地之道,并不为凡胎所用,他何以凭剑借月助力,降妖除魔? 呦,一身仙骨,倒是与我更配了。 艾叶恍惚惊叹,忽地又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 不对,哪儿来这么大黑影。 他一下子醒了脑,面前黑影竟是个足有百年老树粗,数丈余长的大蛇形状! 大蛇盘踞地上扫尾而过哗啦作响,定睛一看全是散落的人骨! 密室中腥臭味格外浓烈,常年盘踞在黑暗中的妖物见不得光,此时正在桂魄银光下愤怒大吼。 顾望舒翻掌推剑,桂魄在空中画了个圈,割出月盘形状,骤然放大吞向蛇影。 大蛇影“嘭”地一声正中月盘,直被重击推飞出去撞在墙上,轰然化成一片! “不堪一击。”顾望舒振袖收剑:“神堂下居然藏了这种怪物!我今日势必要查清原委,张家就算已被屠净,也要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艾叶眼底闪过一丝不妙,他低头看向脚下一颗滚过来的人头骨,嘴唇无意识地张和,背毛嗖地腾起,口中“哈——”地叫出类似野猫威胁的声音。 “出口在哪儿!”艾叶大叫。 顾望舒指了指头顶:“上头某个开口处吧。” 艾叶幻出手中寒刃刺向地上头骨,与此同时两只毒蛇猛地自头骨眼洞出跃出,咬伤顾望舒脚踝之前便被及时钉死在地上。 “这不是一条巨蛇。”艾叶定定看向碎石堆中滩成一片的黑迹: “是无数小蛇堆积仿形而成,它们在这儿以人肉为食,张府神堂供养的并非野仙或杂妖,竟是如此数量庞大的群蛇!” 果不其然,刚刚被击碎成一滩的黑影开始像有了生命似的涌动,无数只毒蛇绞缠一处嘶嘶朝爬来, 顾望舒不敢轻易在有限的空间内抛出火符将它们烧尽,稍有不慎反会引火上身——但蛇并非妖物,怀中其它符咒起不了作用。 艾叶躲过飞跃过来的几只毒蛇,酒醒后胆子可算恢复如初没再喊怕了,利爪将其撕成碎片,回头道: “若说单单养了群蛇实在说不过去,我想起刚刚香炉中填的东西似乎是凡人碾碎的脏器,这定是在做什么鬼 的法,否则为何要以人肉养蛇,人心祭碑!” 顾望舒与他一并斩杀冲到面前的蛇,靠在艾叶后背道: “若按酒摊脚夫所言,张公子被煞缠身人变疯傻,有人要他家偿还所有罪孽方有转机,显胤三年……难不成是……护国军降敌案?”
第36章 灵仙教吞人 “什么什么什么,谁降敌?”艾叶一爪捏碎奔到面前的蛇头,心急问。 “说了你也不知道。”顾望舒懒得分神应答:“先出去要紧!” 艾叶点头应道:“手给我,带你飞出去,烧了这鬼洞穴!” 顾望舒正要递手,面前幌地窜过去个人影。一时以为自己眼花,没想那坨人影匆匆滚到面前,尖声叫道:“不要再杀了!” 说是尖声更像童声,顾望舒定睛一看,还真是个穿着件极不合身的大红袍子的小男孩。 男孩身材瘦小,肤色惨白,脸上带半扇银制假面,颈上挂着条白骨串成的颈饰,白骨串与过长的衣袖衣摆一并拖垂在地上,张开双臂将二人挡在蛇群之前。 顾望舒张口急道:“危险”,却见那发疯的蛇群似乎安顿下来,蛇鳞在地面摩擦发出嘶嘶声响,再无一跃过男孩扑向二人。 他不禁心疑:“张府先前被刺客屠尽,且不说你是如何幸免于难,又为何出现在此处,官兵也不当是鼻子上顶了俩打糕的——你从何处来。” 男孩并无胆怯之意,朝顾望舒拢袖一揖,道:“在下奉自家灵仙之名在此护蛇,未曾出过密洞,自然不被外界抓捕。” “灵仙?”艾叶上前道:“灵仙是个什么东西,从未听说过。” “我也是。”顾望舒并未收剑,将信将疑道:“哪个装神弄鬼的自封。” “灵仙大人一心向善,体恤万生,闻张家公子被家中罪煞缠身疯病不治,特此造蛇坑为其抵罪医治,张家欠下七百四十条人命,便要还上七百四十条!” “天下教派众多,却没听闻过哪家名门正派要借人命偿人命债。”顾望舒踢了脚边人骨,道:“所以你口中灵仙到底为谁。” “我……”男孩犹豫片刻,脚下不安挪动时带着颈上骨圈咔咔作响,忽地嗤笑出声,眼中刚刚那副清澈浑然阴了下来,歪头诡谲笑道:“灵仙大人教我杀的都是些大罪之人,清人间渣滓,净这天地,有何不可,何乐而不为!” 艾叶嫌恶咧嘴,半个身子挤在顾望舒身后,指着男孩道:“是个疯的。” 顾望舒小声道:“成日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儿养蛇,要你不疯。” “我没疯!”男孩讪笑大叫:“灵仙大人无处不在,无所不能,我等怎知他真相真名?灵仙大人早知张家终将遭报应,怎奈这家人手脚发慢,未能在有限时间内凑齐七百四十位罪人抵罪,便不得不以全家剖心焚香,凑上最后几数!而你们,愚钝之人,少多管闲事,还不速速从这儿滚出去!” 红袍男孩大声暴吼,脚下群蛇蠢蠢欲动,盘立起半身逼向二人。 剖心焚香凑数。顾望舒想到刚刚石碑上新划去的正字和香炉中怪异炉灰,心底一抖,余光侧扫向艾叶。 艾叶似是心有灵犀,微点了点头。 顾望舒耳语道:“这什么‘灵仙教’着实可疑,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别惹这怪异男孩,全身而退为妙。既然此地没什么妖鬼闹事,我也便没有应当多管的,杀人放火朝廷自会出马,我等道人不该掺手,最多出去调查清楚这教派来源。” 艾叶道:“你说行就行。” 顾望舒心中仍觉别扭,认定是这男孩实在神情遭人夺舍似的诡异让人不适,总之在被那疯童子和群蛇扑倒身上之前被艾叶带上洞口, 再观察片刻,门外官兵早吓得不知所终,也便放心钻出祭台。 艾叶蹲下望向深不见底的洞口,道:“那小子再不出来了?洞口这么高,他一个凡胎肉体的。” “既然有下去的法子,总能上来。”顾望舒拍着灰道:“江湖流派真是鱼龙混杂,竟有这种讲求人命偿人命的教派,但说以有罪之人的命来抵罪之说——” “放屁。”艾叶道:“那要这样我杀人放火不都无所谓了,杀个好人再搭个坏人就是。” “但说这七百四十人。”顾望舒回头望向石碑:“到底是什么来历——!” 顾望舒猛地定在原地,从头皮处迸出的不妙感如电流传向四肢,手指害地一缩:“不对,不好!” “什么不对。”艾叶立刻敏感起来。 “石碑上最后一个正字。”顾望舒颤抖指向石碑:“刚刚分明是没被划掉的。” 艾叶回想了会儿:“好像是?” “此处除了你我再无他人,那这场蛇祭的最后一个人!” 顾望舒一把掀翻祭台,地面露出通往地下暗洞的洞口。幽暗处见不得光影,他顺手将身旁长明灯丢了下去。顿时呆在原地。 艾叶连忙过来挤个脑袋,低头一刻骇然捂嘴,那洞中哪儿还有男孩身影?只剩下群蛇游走咕涌,地上若隐若现是件空空红袍,袍下似乎露出一截白骨! 半颗未被食尽的头颅滚在地上,眼睛早不见踪影,深深的窟窿里有被蛇爬过痕迹,令人毛骨悚然的却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仍停留着狰狞笑意。 “他……他不是训蛇之人吗!”艾叶惊恐得跌坐在地,抓着顾望舒衣角道:“难不成他为了填补最后空缺,命蛇吃了自己?” 顾望舒许久才缓回神,喃喃道:“不对,还是不对。” “那灵仙教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要弄这么多蛇在此吞食人肉——或说这些蛇正是灵仙教的本体。” “蛇是本体?”艾叶不解道:“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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